第二夜
另一宗命案同样发生在深夜的小巷里，男死者被发现时心跳已停止，女伤者则送往邻近的医院抢救。周纪炀和戴晓茹接报之后赶往医院跟同僚会合，同时了解伤者的情况。
「周Sir！」警察同僚跟周纪炀敬礼。「女伤者经抢救后情况暂时稳定。我们在男死者抱着的手袋里找到女伤者的大学学生证，她叫陈凯琪。相信案发当时，死者是想抢走伤者的名牌手袋。而且，我们在案发现场找到周Sir你所形容的图案和字句。」同僚在禀报时亦将从案发现场所拍摄的照片递给周纪炀看。
「犯案手法和何美恩的案件一样。」周纪炀喃喃自语。
「真不明白，那个自称是SAVIOUR的人究竟想干什么？」戴晓茹气冲冲地回应。「别让我猜中，这个伤者苏醒之后又会变得奇奇怪怪！」
周纪炀燃点香烟，走廊瞬间变得烟雾迷漫，为半夜昏暗的医院增添几份诡异感。忽然，房内传来一阵敲碎的玻璃声，吓得戴晓茹和警察同僚差点大叫。
「别过来！你们是坏人！我知道你们想害我！走！走呀！我叫你们走呀！」
咆哮声划破走廊的肃静。周纪炀等人目睹不同的医生从病房里进进出出，却没有一个愿意停下来给他们解释。戴晓茹特别等得不耐烦，她毅然将其中一名医生截停，毫不客气地问：「喂，你们还未告诉我们，究竟伤者发生什么事情？」
那名医生察觉到他们是警察后，故意压低声线。「现在病人出现短暂的精神错乱。」
戴晓茹更感气结。「又是这样？那我们到底在什么时候才可以录口供？」
医生好像被戴晓茹的气焰吓倒。「抱歉，我也不太清楚。」
周纪炀一直保持沉默从后观察，发觉医生的左手被抓伤，纱布还染满血。
「伤者刚才好像一直在重复某些句子？」周纪炀终于肯开口。
医生环顾，显得特别避忌。「她说，她要替天行道，她要杀死世上所有坏人。」
「杀人就是替天行道？这是什么道理啊！」戴晓茹把头发往上翻。「她们是疯子吗？」
警察同僚附和。「感觉真的有点像疯子。」
周纪炀吸一口烟后选择沉默不语。众人都再也没有说话了，此时，一位老人步履蹒跚地缓缓靠近。
「医生……里面的病人是……陈凯琪吗……我是她的爷爷……我……想进去……」
「阿伯，小心！」戴晓茹立即扶起老人。「她的情况不稳定，不如你在外面等等，好吗？」
「琪琪……我想……看看她……」
戴晓茹一脸于心不忍，她望向医生，双眼流露出她想对方点头答应的神情。
「好吧。」医生叹气。
「谢谢……谢谢医生！」
医生和老人一起推门而进，同时，周纪炀以眼神示意戴晓茹紧随。
「琪琪……我是爷爷呀……妳现在怎样？」
「别过来！你是坏人！不要害我！」当下，陈凯琪的四肢已被绳索绑在床上，现在除了说话之外，她根本无法自由活动。
「琪琪……我是爷爷……」老人拭泪。「为什么妳会弄成这样子……明明昨晚……妳答应带爷爷去台湾玩……」
「你是魔鬼！我不会让你害我！我要替天行道！我要惩罚你们！」
陈凯琪向她的爷爷张牙舞爪，医生见状立即分隔二人，但不慎被她狠狠咬伤手臂。只见伤口血流如注、深至见骨，令医生痛得几乎晕倒了，但陈凯琪依然不肯放过眼前人。
「哈哈哈哈！过来呀！你们快过来呀！让我将你们这些坏人全部杀死！哈哈哈哈！」
亲眼目睹这一切的戴晓茹愣了，她跟陈凯琪四目相投的时候，内心一直在打寒颤。她完全无法想像，究竟是什么原因可以令一个人如此疯狂，甚至，誓要杀死所有坏人？
不对，她的爷爷是坏人吗？医生和护士呢？这些应该都不是坏人吧。
周纪炀也把陈凯琪的行动看进眼里。他弄熄香烟后，主动打个电话给法医。「我是周纪炀。怎样？尸体的心脏可有完好无缺？」
「我正想找你。」电话的另一端是法医姐姐的声音。「两个死者，不管是致命伤、行凶手法，抑或皮下组织的溃烂情况，都像复制出来般一模一样。」
「好。」周纪炀挂断电话，同时，戴晓茹颤抖抖地靠近他。
「你打给谁？」
「法医证实两条尸体死因一样。」
「不是吧！」戴晓茹的脸色变了。「这是凶杀案啊！」
「昨天法医送过去的DNA报告应该很快就有结果。」周纪炀紧握拳头。
「管他是神是鬼，总之他杀了人，我就一定不会放过他！」
「嗯。」他溜溜眼珠。「我先回警署，妳去案发现场看看，再会合。」
「喂！周纪炀，你又想抛下我不管？喂！」周纪炀愈叫愈跑，令戴晓茹更感气结，她气冲冲地往反方向踏步，与此同时，他将委任证收藏在裤袋里，点了根烟，将案件的疑点在脑海里重新整列出来。
如果遇到危险的案件，他情愿独自查探，也不想让她牵涉进来。
他将自己反锁于办公室里，在网上寻找有关环形蛇的资料，几经搜寻，终于给他看见其中一个图案，正和案发现场找到的蛇形图案相似。
是咬尾蛇！
他吐出一圈又一圈的烟云，浓得差点烟熏他手上的照片。烟雾迷漫，他凝视照片中的蛇形图案，忽然有了灵感，却碰巧有人在门外敲门。
「周Sir，不打扰你吧？」对方随即推门而进。那个人正是周纪炀的上司蔡Sir。
周纪炀先把手提电脑合上，再向蔡Sir敬礼。「Sir！」
蔡Sir直接坐下。「咦？看来你正在查案，我应该没有妨碍你吧。」
「当然没有。」周纪炀保持笑容。「不过很可惜。如果蔡Sir想问有关SAVIOUR案的事情，我们暂时也没有任何进展。」
「是S。」蔡Sir瞪着周纪炀。「我们警方不会承认这种小把戏。上级认为，虽然暂时未知S的身份和用意，但似乎不是普通的恶作剧，有可能冲着警方也有可能是冲着市民而来。以免打草惊蛇，我们暂时不将S的消息告知公众。任何消息都必须先交给内部作处理，经上级衡量后才可对外公布。」
「明白。」周纪炀点头。
「很好。」上司露出满意的笑容。「我不打扰你了，有消息就向我汇报吧。」
「Goodbye，Sir！」周纪炀亲自送蔡Sir离开后，关上办公室的门，再将凶案相关的照片全部扔进抽屉里，冷笑一声。「没想到上级竟然打算将消息隐瞒。」
「你果然在这里！」戴晓茹的声音忽然从外传出。「我们已经搜证完毕，你要不要去法证那边看看证物？」
「也好。」他披上西装外套后，其中一名下属慌慌张张地冲向他。
「周Sir，快来看看！」下属将手提电话递给他。萤幕上正播放电视新闻报导。「特别新闻报道。日前两宗同类型街头凶杀案，被获救的两位女伤者都是被一个名字为SAVIOUR，简称S的人拯救。消息指，由于S身份和动机不明，警方暂时并无意透露相关消息……」
戴晓茹听后满脸迷茫。「我们才刚刚开始查案，但传媒竟然这么快便将消息报导出来？」
「莫非有同僚故意泄露消息？」周纪炀喃喃自语。
「你说什么？」
「我说，上级不想S的消息外泄。」
「不是吧。」戴晓茹的脸色变了。「那我们该怎么办？」
周纪炀揉揉眉毛，并点了根香烟靠在墙边思考，但陆续有同僚慌张地靠近他们。「周Sir，外面有好多记者，他们会一直在警署门外等，直至我们给公众一个交代。」
「这么快？」戴晓茹的反应比周纪炀更大。「我们可是负责这案件的人呢，该怎么办？」
「我确实需要给大家一个交代。」周纪炀整理好委任证后往警署的门外走，戴晓茹见状紧随。
「纪炀，你要不要先跟蔡Sir联络一下？」
「他更不会让我这样做。」
「但你会被上级怪罪呀！」
「放心，我会无事。」周纪炀佻皮地向她眨眼。
「天呀，为什么你总不好好听我的话？」戴晓茹既感无奈又感生气，她看着周纪炀推开警署的大门，以高傲的姿态接受记者们的提问。
「听说警方原本不打算将S的消息公开，你认为这种处理手法恰当吗？」
「你们是否打算一直隐瞒公众？」
「你们警方打算如何追捕S？」
「闻说S只会杀犯人，对于此事，你有什么看法？」
记者们争先恐后地发问，咪高峰更差点撞向周纪炀，但他依然临危不乱，他举起手掌，等大家都安静下来后，他才目光炯炯地回答问题：「我是负责这两宗凶杀案的督察周纪炀。可能大家会担心S是连环杀人犯，又或者S可能是一个犯罪集团。但无论对方是谁，只要有人犯法，我们警方就一定不会手软。我答应大家，我周纪炀一定会亲手拘捕犯人，让他接受法律的制裁。谢谢大家。」
说罢，周纪炀潇洒地转身，在旁的戴晓茹听得笑逐颜开，同时，记者抢着报道。
「刚才，负责SAVIOUR案件的督察周纪炀亲自向大家说明事件……」
「警方已经承认有关SAVIOUR的事情……」
「对于SAVIOUR只会向犯人下手，警方虽然没有亲自承认，但似乎已经默认此事。」
在场的记者们透过电视机向广大市民报导。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纷纷加入热烈讨论：究竟S是犯罪集团、是高智慧的罪犯、是恶作剧，还是正义凛然的人呢？众人对神秘的S充满好奇，更有学者在网络上发表文章，以『上帝之名』为题，提出S等于上帝为世人所建造的诺亚方舟，只有那些上天认可的纯洁之人，才能够渡过难关和避开灾难。SAVIOUR是来拯救世人的，凡是犯法的人，都必??须被S惩治！
文章很快传遍整个城市。虽然有些民众不认同学者的说法，但出乎意料地，大部分市民都对S不特别感到恐惧，反而是非一般的雀跃。相信S的人打从心里渴望，眼前的SAVIOUR真会替他们消灾解难，自此以后，大家不用再担惊受怕。
没有罪案发生就等于没有受害者，就等于没有不公不义的事。
消息十传百、百传千。转眼间，街上的市民已毫不避忌地将首饰钱财到处张扬。周纪炀和戴晓茹还未了解情况，迎面以来的两位少女便嘻嘻哈哈解答他们。
「哗！你拿这么多钱出来，不怕被抢劫啊？」少女放声大叫。
「怕什么？现在有S，谁敢抢我的钱？难道不怕被S惩罚吗？」另一位少女扬起银包。「我有很多钱，快来抢劫我啊，哈哈哈哈！」
「对！有S在，我们玩得多晚也行！」
少女们醉得将他们撞倒。戴晓茹将二人扶起后，一脸不爽地痛骂：「妳们醒醒吧！那个S可是杀人犯呢！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世界如此奇怪？居然将杀人犯当成神膜拜！」
周纪炀从戴晓茹的购物袋里取出薯片吃。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又想装作爱理不理，对吗？」
周纪炀将薯片扔进嘴里慢慢咀嚼。
「我的薯片呀！」戴晓茹气得原地踏步。
「放开她们吧。来到我家吃晚饭，就不要再讨论案情。」
「我知道你不想让阿姨担心，但你的样貌始终会出现在电视机上啊！」
「别再说，我现在开始好后悔。」言谈之间，他们步进位于大街的一幢残旧唐楼，里头的楼梯级好像快要掉落，使他们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妈，我回来了，阿茹也一起过来。」
「阿仔，你终于回来啦！」周纪炀的妈妈从厨房跑出来。「真不枉我打了这么多次电话，我多担心你会不回来呢！看，今天谁来作客！」
「你好。」一把温柔的女声从后传出，才令他察觉到妈妈身旁的女人正穿着围裙和手握镬铲，并向他露出亲切的微笑。她拥有精致的五官和窈窕的身材，行为端庄大方、举止优雅，所以尽管她打扮得非常朴素，亦始终难掩她独有的高贵气质。
「妃茵？」他倒是很愕然。他认识她，亦知道她是隔壁新搬来的邻居，但没想到妈妈已和对方这么熟络。「妈，过门也是客，妳怎能让她帮忙煮饭？」
「是我自己想向阿姨学习而已。」妃茵马上解释。
「怕什么？妃茵多喜欢我教她煮饭！我只是随便教她几句，她就完全学会了！相反呢，阿茹这个傻妹却由小到大都学不懂。」
「妈。」周纪炀打眼色。
「没办法，我不像别人般漂亮，又不够人家的厨艺天分高。」戴晓茹一脸不高兴地摔在沙发上，然后喃喃自语：「谁说现在的女人必须懂得煮饭？我也懂得查案啊！」
虽然她将声线压低，但周纪炀仍然能够听见她的说话，忍不住偷笑。
「我警告你，别喜欢上她。」戴晓茹却用刀叉指向他，令他不敢再嘻皮笑脸。
「求大人饶命。」他乐意配合。
「本小姐大人有大量，原谅你吧。」戴晓茹甜笑。
二人嘻嘻哈哈之际，周妈妈和妃茵已将不同的佳肴端上桌，周纪炀被迫跟妃茵并坐，戴晓茹见状哗啦哗啦地说话，才令气氛未止于太尴尬。大家吃着吃着，恰巧电视机播放晚间新闻报道。
「有关S案件的最新消息，今天，周纪炀亲自向大家讲述事件……」
周纪炀听后拿着饭碗，低着头不敢望向前。
「阿仔，这案件好像很危险，你会否受伤？」周纪炀的妈妈一脸忧虑。「不如你将工作推掉，陪阿妈去旅行啦。」
「不怕，有我在嘛。」戴晓茹边吃边说。
「正因为有妳在，我才担心。」伯母瞪向戴晓茹。
「阿姨，妳未免太小看我。」戴晓茹扁嘴。
「妈，只要我捉到犯人便行，放心。」周纪炀认真地跟母亲交代。「况且，我答应過妳，年尾一定会和妳去旅行嘛，我当然不会让自己有事。」
「话虽如此，但阿妈我始终不放心。」伯母叹气。
「阿姨你放心啦，纪炀是打不死的。就算今天蔡Sir责骂他两句，他也当别人唱歌仔。」
「这怎能够跟安全相提并论呢！」伯母更感不安心，连在旁的妃茵亦跟着皱眉。
「不如你放弃继续查下去吧。」
妃茵这句话一出，令气氛顿时僵住。
戴晓茹不满。「用不着妳这么紧张吧，就算我的纪炀真的出了什么事，也跟妳无关。」
「大吉利是！妳别胡说！」伯母特别激动。
戴晓茹鼓起嘴巴，一脸委屈的样子。妃茵则一直显得担忧。
周纪炀望着妃茵微笑。「谢谢妳的关心，不过相信我会没事。」
戴晓茹趁机加入：「妳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纪炀，不会让他出事！」
妃茵笑而不语，但周纪炀的自信始终未能解开她的忧愁。她慢慢咀嚼口中的饭粒，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众人继续吃饭，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刺耳的声音，吵得戴晓茹连忙投诉。周纪炀于是打开窗户一探究竟，结果发现楼下聚集成群的群众，正在调校大声公的音量，并举起支援S的横额。
「S是我们的救世主！犯法的人，都必??须被S惩治！」
「犯法的人，都必??须被S惩治！」随后的群众跟着说。
声响吸引途人的注意，数名巡逻警察得悉后亦前来阻止，但手捧大声公的领袖非但没有乖乖就范，还率领群众往前奔跑。他们疯狂地咆哮，又纷纷捉住警察的四肢，毫不留情地啃咬对方。警察痛得大叫，想尽办法将手臂从他们的口中扯出来，但他们的力气实在太大，有些警察的手臂被扯断，有些则一直被拖着走。周纪炀和戴晓茹目击冲突后立即赶到现场，正当他们二人靠近时，游行人仕却突然变得平静，并以机械式的语气说：
「谁不相信S，就只有死路一条。」
戴晓茹下意识地往后退，周纪炀察觉到她的异样后，毫不犹豫用力地握着她的手腕。他那坚定的眼神犹如黑夜中的一盏明灯，暖流瞬间冲破颤抖抖的心底，教她安心得将自己完全交给他。救援人员赶至替受伤的警察急救，前来增援的警察忙着拘捕游行人仕，现场一片混乱，忽然，手捧大声公的领袖往众人的反方向奔跑。周纪炀放开握着戴晓茹的手，二话不说立即追随，对方一直跑他一路追，不知不觉来到一条暗巷中。这里安静得连喉管漏水声也清楚听见。他故意放轻脚步，但仍然无法仔细聆听对方的位置。他唯有依照直觉在分岔口中选择前路，再小心翼翼地往前踏步，未几，一个黑影映入他的眼中。
一个身披黑斗篷的人！
周纪炀快步靠近，但黑斗篷人比他更早发现异样，即时跳到旁边楼高约三米的屋檐，而且很快便失去踪影。他气得差点将拳头撞在墙上，却在此时，某个熟悉的图案和字句渐渐浮现于他的眼前。
暗巷的尽头里，有两个倒卧在地的人，其中一个已气绝身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