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去了三四日的功夫,通判刘大人派人递了拜帖过来,说是想要亲自登门拜访吉州府尹——向经大人。
“官人,这下可好了,通判大人要到咱们家里来。到了那一天,我可得好好张罗张罗,不能慢怠了。”张大娘子遂了心愿,喜笑颜开地说道。
“这些家宅后厨之事,你自去安排便是了。”向经不耐烦地摆手道,他捧着拜帖,心里有些疑虑。自己一介清流官员,从无拉帮结派,结党营私,这位新来的通判大人——刘淇,作为朝廷新贵,将其他主动逢迎的官员挡在门外,却偏偏到自己府上来,这其中究竟有何用意,他想不明白。
含光轩,女使们捧着各色艳丽服饰和精美首饰,排成一列,站在三姑娘思琦的闺房门口。房间里面,灯火耀眼,张大娘子手拿一件衣裳,摆在女儿身前比划着。
“这件不好,太素了。”张大娘子扔掉手中的衣裳,又换了一件来:“这个也不行,花花绿绿的,看着就心烦。”
“母亲,明日的宴席,你可都准备好了?”思琦不放心自己这位大大咧咧的母亲,小声提醒道。
张大娘子嗔怪地瞪了思琦一眼,没好气地说道:“那刘大人还没成咱们家女婿呢,你倒这样惦记上了。放心吧,你母亲我呀,早就安排得妥妥当当,绝无差错。”
自己母亲说话这样没轻重,搞得一旁女使们都笑着窃窃私语,思琦的面子挂不住,赶紧命自己的贴身女使——采荷将她们先训斥了出去。
见采荷闭上门,思琦才恼怒地对母亲说道:“母亲,女儿还是未出阁的姑娘,你怎的就在下人面前胡说起来,让女儿的脸往哪儿放?”
“你怕什么?”张大娘子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就是要让外边人听见似的:“那些小蹄子们谁要是敢说出去,看我不撕烂了她们的嘴!”
“唉。”思琦劝不住自己的母亲,只好一个人坐下来生闷气,心里期盼着明日刘大人来的时候,母亲可不要说出什么不体面的话,让自己难堪才好。
另一边,鹿鸣轩,思瑶伏在书案前,百无聊赖地翻弄着一本医典。虽然被父亲禁足,可她倒乐得享受这段清净的时光。
“姑娘,谢小娘来看你了。”采薇的声音从房间外面传过来。思瑶连忙起身,刚一回头,便看到谢静姝笑意盈盈地望着自己。
“已经这么晚了,谢小娘怎么得空来我这里?”思瑶笑着说道。她拿了个缎面的垫子过来,忙招呼谢静姝坐下,又吩咐采薇道:“去我柜子里把大哥哥前些天送来的那盒龙井拿出来,给小娘尝尝。”
“大姑娘实在不必这般客气。”谢静姝的笑容让人琢磨不透:“虽说咱们平日里互相走动的少,可毕竟还是一家人,用不着这些虚礼。”
“我来的时候路过含光轩。”谢小娘看看思瑶身上一身素服,含笑说道:“看见大娘子正忙着为思琦置办衣装,就为了明日新任通判刘淇大人来咱们家,能一眼就瞧上思琦。”
“就连向宅的女使们,也都一个个描眉画眼,拼了命似的要钓金龟婿。你看看你,作为向家的嫡长女,理应先许姻缘的,你还穿的这么朴素,岂不白白将好机会让给了她们?”谢静姝的话中虽不乏打趣的意味,可还是有几分劝说的成分。
“我一直相信,姻缘是强求不来的。”思瑶说道:“与其筹谋算计,不如顺其自然。小娘,你觉得呢?”
“你倒是看得开。”谢小娘笑笑说道:“怪不得满府上下的人都说,咱们家大姑娘无欲无求,像是个念佛的性子。”
“小娘取笑我了。”思瑶对这样的玩笑丝毫不介意。
“虽说你这样的好性子……”谢静姝渐渐止住了笑容,拉住思瑶的手,关切地说道:“可也难保有人对你存了谋害之心呐!”
说罢,谢静姝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单据,递给思瑶,说道:“老爷将香包的事儿交给我去查,我不敢怠慢,命人查问了全吉州的药房。这九里香并非常用药,过去一个月中,只有一家药房销售过,这就是当时的记账单子。”
思瑶接过来,仔细看了看,只听的谢小娘继续说道:“偏巧我房里的丫头——采芸,她有个哥哥在那药房里做事,认出来当时买九里香的人就是含光轩的赖妈妈。”
“小娘的意思是……”思瑶明白了谢小娘前来此处的用意:“既然小娘已然知道了始作俑者是谁,为何不向父亲说明”。
“哼。”谢静姝冷笑一声:“虽然我有了人证,可毕竟没有抓到实在的物证,含光轩那位不会乖乖认罪的。”
“那么小娘打算怎么做?”思瑶装傻道。
“大姑娘是个聪明人,接下来我便直说了。”谢小娘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思瑶:“含光轩的人,一心巴望着能在向宅一手遮天,恨不得拔掉你、我这两根眼中钉。”
“这次的香包事件更是一箭双雕,不仅让我的宗振染病,更泼了大姑娘你一身脏水。”谢小娘的抓着思瑶的手,诚恳地说道:“往后的日子,咱们只能相互依靠,联起手来,才能保全自身了。”
“小娘说笑了。”思瑶的手缩了回去,笑笑说道:“家中事情都在小娘的掌控之中,再上头还有父亲和祖母在,即便是有人想兴风作浪,那也必定不会得逞的。”
“大姑娘既如此说,那我也无话可说了。”谢静姝站了起来:“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虽说大娘子是个没心计的,可她身旁的赖妈妈、二姑娘都生了颗七窍玲珑心呢。你好自为之吧!”说罢,谢静姝便快步离开了鹿鸣轩。
“姑娘,谢小娘刚才明明是想拉拢你。”见谢小娘已经走远,采薇对着思瑶说道:“你为何拒绝了她。这样的话,往后咱们岂不是多了一个敌人?”
思瑶轻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才缓缓说道:“今日我若答应了她,才会把自己卷入漩涡中去,身不由己了。”
一大早,张大娘子便在院子里张罗起来,从门庭的摆设到厨房的准备,样样都派人紧盯着,生怕出了一点儿差错。向经也早早命人在门口候着,迎接贵客的到来。
巳时才过,通判大人一行人的马车便到了向宅门口,听闻消息,向经携大娘子连忙出门迎接。
马车缓缓停住,帘布打开,车上走下来一个长身玉立的青年男子,这便是通判大人——刘淇了。他身着石青色窄袖绸衫,身姿挺拔,丰神俊朗,引得向宅观望的众人纷纷赞叹。张大娘子见了更是乐得合不拢嘴,更坚定了她要将自己女儿思琦嫁过去的想法。
刘淇的身后,还跟了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他看上去比刘淇还要小上三、四岁的样子,面容坚毅、剑眉星目,通身的气势丝毫不输给刘淇。众人纳罕,不知此人是什么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