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年远离家乡在外地读书、工作,思乡的情愫总是久久萦绕不止,常常为难得用从小就会说的宁波话与人交谈而感到遗憾。有时在大街上或商铺里,在会场或剧院里,尽管各种音响十分嘈杂,却独独能把其中偶尔出现的宁波乡音捕捉进耳内。我猜想这大概是与生俱来的天分吧,要不就是我们宁波话特有的魅力所致。
南调回故乡工作后,整日乡音缭绕倍觉亲切。从幼儿学说话开始就学会说宁波话的我,自以为回故乡后与家乡人交谈说的是纯正的宁波话。哪想到,我的口音却是变了调的。故乡的亲戚,老家的邻居,单位的同事,都说我说的既不是纯正的宁波话,也不是道地上海话,北方话里夹着南方话,明显的南腔北调中蕴涵着宁波话的基调。后来,我不断自觉纠正口音声调,虽说基本上回归到儿时的乡音,可终因年久失“修”,以致时至今日常常免不了漏出与宁波话的音调、词句不相符的口语,甚至出现在拙作里。
我有时思忖,我的宁波话不纯正,不能全怪我自己。我的孙辈们凑在一起交谈说的既非宁波话,也不是普通话,那音调十分特别,说得既快又“毛草”,我听不太懂,可孙辈们相互都听得懂。每当此时,我要孙辈们讲宁波话,孙辈们却要我讲普通话。于是我只好用不标准的普通话与他们交流。
现在,开放的宁波,来自全国各地的人口激增,而且在日常生活中已经避不开与外地来的新宁波人打交道,原本单一的本地话已远不能适应,于是不少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不得不把本地方言变着腔调与人交流。十多年前我曾去福建闽南三明市参观考察,那里的人们说着一种既非闽南话,也非普通话的语言。我问一位摆摊的本地人:你们说的是“三明话”吗?得到的回答是:“三明人没有本地方言。”据说那是因为三明市的人口大都是随企业内迁或森林、矿产开发而从外地迁入。即便是少数三明本地人,地方口音也不能不由之改变。假若我们对宁波本土方言不加保护,任由外来人口的各地方言“侵蚀”,有朝一日本地方言失真,可能会像“三明人”那样没有了纯正的宁波话。我的孙辈们不是已经不会讲纯正的宁波话、甚至听不懂宁波老话了吗!
2006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