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街头到处摆满了西瓜、水蜜桃摊,这是近年来临近夏收夏种时节特有的景象。一提起“双夏”,像我们这档年纪的人,有着说不完的故事。
小时候没听说过有“双夏”这种名称,大人们都把这个农事季节叫作“早稻时”。虽然我家不种田,但我知道那时的“早稻时”才是真正的夏收夏种。早稻还没割,晚稻秧就插下了;早稻一割进,就要耙田、耘田。六月夏天,农民赤膊在猛日头下面,下半个身子泡在滚烫的水稻田里,面朝稻田背朝天,背脊晒起了一层又一层皮,那真叫苦呀!“汗滴禾下土”“粒粒皆辛苦”,确是生动的写照,可还远没有反映出像叶圣陶《多收了三五斗》里所叙述的那种悲惨情景。
新中国成立后,特别是土改后,农民有了自己的土地,种上来的粮食、农作物,除了缴少量农业税额外,全归了农民自己所有,确实是翻了身。可是种田还是“老把式”,照样还是“面朝稻田背朝天”,困苦不堪。后来,双季稻改为连作稻,早稻割好,立即要插晚稻,而且一定要赶在立秋前种好晚稻,时间紧迫得好比织布机里的梭子,连松口气的时间都没有。此时,尽管是以生产队为单位集体劳动,可时间紧,劳力集中,仍然赶不上进度,立秋关不了“门”。于是,工、商、军、学、干齐动员,奔赴农村“支援双夏”,帮助生产队割稻、拔秧、插秧,便成了一年一度的突击任务。
1963年,我第一次参加“双夏”劳动时出尽了洋相,至今仍记忆犹新。那年6月,我从外地调到镇海刚满一个月,恰好到了“双夏”时节。单位里组织大家去农村割稻,尽管我从未碰过“沙尖”,还是报了名。那天,清早四点钟起床,备了干粮,背上灌满了水的军用水壶,戴了一顶从街上新买的草帽,上身穿了件短袖汗衫,下身穿一条西装短裤,脚穿篮球鞋,脖子上围了一条毛巾,这一身穿戴,自以为是“全身武装”的了。到了单位集中,发现别人都穿着厚厚的长袖衫和长裤。我感到不解:穿着长袖衫、长裤怎么下田呀?五点钟到了一个生产队的田头,大家纷纷卷起裤腿,扎紧袖口,跳到田里。我是短袖、短裤,脱掉鞋子跳到田里要比别人快。可是,“沙尖”不听我的话,用了很大力气,就割不下稻来。看看我左右两侧的同志们,却轻松地挥舞着“沙尖”,随着“沙、沙、沙”的响声,一片片金黄色的稻秆,被整齐地放在了脚后。没过多少时间,我远远地落在了大家的后面。此时,我发现两只脚和两条小腿上,叮有好几条蚂蟥。对于这种无骨软体动物的吸血本事,我早于孩提时代在河边玩耍时就领教过的。它令我讨厌的不只是被它吸了血,还因为被叮咬过的地方,如不及时消毒处理,还会变成皮炎。我心一急,“沙尖”顺着稻秆划到我左手的无名指上,伤口不大也不深,可血流不止。旁边一位同志发现了,顺手从田里抓起一只小青蛙,把皮剥下来套在我的手指上。真神,血被立即止住。带班的领导见我“挂彩”了,分配我去背稻草。我是第三个去背稻草的。开头,我仗着年轻有力气,抓起六结稻草甩在肩上背到路边干燥处。哪想到只背了两个来回,我的白色短袖汗衫不但全湿了,而且变成了灰色,两条手臂上布满一条条血色痕印;两只脚不听使唤,一脚陷下去还没来得及拔起来,另一只脚又踏下去陷进泥坑里。我咬着牙,从背六结稻草减少到四结,后来连四结都背不动,就拖着两结草,艰难地跋涉在泥泞的水田里。最后,我的两条腿沉重得移不动步,只好找田边路上一处树荫躺下来休息。
第一次参加“双夏”劳动的收获是,两条胳膊和两条腿被晒起了泡,红肿了好几天后脱了皮。教训是:一不该穿短袖衫和短裤;二不该轻视背稻草这一“双夏”中最重、最苦、最累、最脏的活。
时过境迁,现时“双夏”与过去相比可说是十分“惬意”的了。早稻田数量不多,用收割机收割,几十亩的稻转眼就割完打好装袋,而且还能把稻草粉碎掉撒在田里当肥料,轻轻松松地一次性完成了“双夏”中“一夏”任务。另“一夏”任务插播晚稻,现在也是机械化,远比过去轻松、快速得多,不到立秋就早早地完成了任务。
我退休以来,虽然已经有好长时间没去农村了,对于现时农村情况知道得甚少,不过从报纸报道、电视画面和亲友往来中了解到,现在农民在“双夏”时节远不会像我年轻时那样辛苦和劳累。在当前临近“双夏”之时,农民们却有空闲时间,源源不断地运来瓜果,在城区街头马路边设摊出售,从这一景象中,也不难想象如今的“双夏”,早已与过去不可同日而语了。我想这正是时代前进使然。
2003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