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我远离故乡生活在北国时,初读鲁迅《故乡》,便不可自拔地陷入了故乡的“深渊”,如梦似痴般被拽回到阔别已久的故乡——镇海。尽管留在我儿时记忆中的故乡情景、人物,只不过是一些零乱残缺的片断,可《故乡》竟把它拼凑成似诗画一般:“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色的圆月,下面是海边的沙地,都种着一望无际的西瓜……”我仿佛变成了在海涂里捉蟹,在稻田里诱鸟的少年闰土。后来,相继读了鲁迅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周作人的《乌篷船》和孙伏园的《绍兴东西》,虽然都饱含着绍兴地方乡土气息,可我被引发出来的却是我们镇海家乡海风的咸味,海鲜的美味,海边老家乡亲们的人情味。
离乡愈远愈久的人,思乡之情愈烈。我读过许多写忆故乡的诗文,乡思、乡愁、乡心、乡味、乡音、乡亲、乡魂……无不充满着绵绵情愫。我每读一篇,都不禁加深一次对故乡的思念之情,对故乡的爱恋。即便是我回到故乡已三十多年了,可我还是那样钟情于阅读故乡的诗文。
我不止一次读过顾骧的《故乡情,浓似酒》这篇散文。此文何止脍炙人口,字里行间“流淌着的缕缕乡情,使我心灵震颠,难以自己”!“是什么撩动我对故乡的情思?”顾骧说得干脆:是那“童年的回忆,少年的足迹”,是那“熟悉、亲切的乡音”,是那“片片白帆”,是那“韵味醇厚”的“老调”。我从中受到启示:原来对故乡的深情,是出生时就播下了种子的,随之发芽、生根,继而根深蒂固。
1985年已经七十五岁高龄的李健吾写了一篇《梦里家乡》,说的是留在他五岁时记忆中的故乡情景。尽管那记忆相当遥远,可老人却是那样深情,难以忘怀。正如顾骧文中所述,尽管“领略过岭南春色,塞北冬景”,“观赏过庐山的云雾,泰山的日出”,“惊叹过巴峡的奇雄,浙水的清秀”,“攀登过佛教胜地的南岳衡山,中岳嵩山”,即便是曾泛舟过“风月无边,水天一色的八百里的洞庭湖”,可是,“他乡山再青,水再碧,人再秀,花再艳,也难移走我对故乡的一片深情。”我想借顾骧的光,他那段飞瀑直泻似的抒情,正如我当年远在北国时的思乡之情。
我爱留在我儿时记忆里的故乡,更爱我今天的故乡。因为今天的故乡已远离了我儿时的苦难。如今的故乡是一幅美丽多姿、欣欣向荣、安定祥和、灿烂似锦的画卷。
读不尽故乡的诗文,道不尽对故乡的深情。
2001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