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读《红楼梦》，书里的人物总像活的一般，一个个从“梦”中跳将出来。就说刘姥姥这个“村野老妪”吧，几进几出大观园，回回都有戏，表现得淋漓尽致，蛮有看头。难怪人们直到如今对少见多怪者，仍常用“刘姥姥进大观园”比喻之。
想必“红学”界的前辈专家学者对刘姥姥这个人物一定作过充分诠释，只可惜我没能认真拜读他们这方面的著作，以致对刘姥姥的认识十分肤浅。很难说清楚，我对刘姥姥这个人物的印象是爱还是憎，是喜还是厌，似乎只是把她定格在马戏团里小丑一类的角色。
前些天，我从报纸上读到一篇写刘姥姥的文章，题目叫《可爱的刘姥姥》。乍一看标题使我一愣：这么一位古时候怪模怪样的农村老太婆，竟然会被现代人“可爱”了起来，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此文作者写道：“别看她是位乡下老妪，—身土气……可她不是一个等闲之辈。她给人们留下了许多值得品味的东西。”经作者这么一“诱导”，我被激起精神来：何不把《红楼梦》里有关刘姥姥的情节梳理一番加以“品味”，看看我能否对她也“可爱”起来？我花了不少时间在《红楼梦》里寻寻觅觅，把有关刘姥姥的故事摘引出来，分类归纳。如此一来，确有收获，使我不得不佩服《可爱的刘姥姥》作者的高明见识，也使我对刘姥姥刮目相看起来。
我发现刘姥姥，一是朴实无假。她带着“一身土气”进出大观园，从来不遮不盖她的“俗气”，始终表里如一。任凭“姐儿”“哥们”嬉笑讥讽，她都不以为然，是惊是喜、要说要笑我行我素，保持“村野老妪”本色不变。仅这一点足可羞煞那些弄虚作假、口是心非、装腔作势之辈。二是卑中溢亢。尽管刘姥姥的身份，即使同荣国府里的小厮丫鬟相比也显得卑微低下，然而她却敢于面对贾府“老祖宗”和实权派王熙凤这么高贵显赫的大人物，不慌不忙地侃侃而谈。这种“勇气”，除了贾宝玉之外，恐怕没有一个人可与她媲美的。三是她观点鲜明，敢说大实话。王熙凤赠予刘姥姥二十两银子时说了句“大有大的艰难处”，刘姥姥听后凭着切身感受，照实直说：“痩死的骆驼比马大。”这虽然是一句乡间俚语，但用骆驼与马来相比，可能还包含着另一层意思，潜台词是：你王熙凤与我一样，同是让人使唤的。接下来一句“你老拔根汗毛比我们腰还粗呢”，穷富悬殊昭然若揭，道出了社会的不公和老百姓胸中的不平。四是她“有经济头脑”（《可爱的刘姥姥》语）。她进城后，马上发现“这长安城中遍地都是钱，只可惜没有人会去拿罢了”。她却敢去“拿”。她几进几出大观园，先后“拿”到了—百多两银子及“贾府随身衣裳”、布匹，这对刘姥姥来说可是“发”了。但她不贪得无厌，更不因为“有了钱就顾头不顾尾”地浪吃浪用。她用这些银两置田、打井“搞基本建设”，种植瓜果蔬菜“搞多种经营”，在她勤劳节俭之下，过上了“小康生活”。五是她心地善良重情义。她没有忘记初进大观园是靠“陪房”周瑞的引见。当听说周瑞老婆被撵出贾府，难过得不得了。当得悉贾母病逝的消息，她“就在地里狠狠地哭了一大场”。尤其是当她目睹荣国府大厦将倾，败象显露，又见昔日风风火火的王熙凤病入膏肓之时，她仍一如初进大观园时那种热心肠，乐于接受王熙凤最后的托付，认了王熙凤独生女巧姐儿为干女儿，还冒着风险把行将被人贩卖的巧姐儿从虎口抢救出来转移到乡下。这种类似“见义勇为”的作为，由年届古稀的“村野老妪”表现出来，确是难能可贵的了。
我们常说，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对刘姥姥这样一位古人，而且是处于封建社会的“农村老太太”，还能要求什么呢？
2001年2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