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斜，满天红霞，光芒辉煌。若不是在血红色的天际上，掠过一队队归巢的鸿雁，那简直能让人误把晚霞当朝晖。我每每凝视这瑰丽的晚景时，心头便会有一种豪迈的感觉升腾起来。
我常常遐想，人生恰似完整的一天：在黑夜里孕育，黎明时诞生，上午成长，中午成熟，下午收获累累，傍晚辉煌总结……尽管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人生轨迹，然而所有人——无论是古人还是今人，无论是外国人还是中国人，出生无一不是从娘肚子里分娩，死亡无一不是人生的归宿，绝无厚此薄彼之理。邹韬奋说得透：“一个人光溜溜的到这个世界来，最后光溜溜的离开这个世界而去，彻底想起来，名利都是身外之物，只有尽一个人的心力，使社会上的人多得他工作的裨益，是人生最愉快的事情。”我以为无须怀疑，一个人的一生，总是自觉或不自觉地在为自己的生活和生存、同时也在为他人的生活和生存而拼搏奋斗，正因为如此，所以到老来才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痛悔”，“因为过去的碌碌无为而羞愧”。
我在步入老年行列后，大概是因为我向来不曾把为自己还是为别人区别开来过，所以对于“痛悔”和“羞愧”的感觉不甚强烈，倒是常常为韶华苦短而有些许遗憾。当我回味已经走过的近七十年漫漫人生之旅时，尽情地坦然面对过去。过去曾有过悲惨凄凉和辛酸的岁月，更有过豪情满怀、充满欢乐和美好幸福的时光，有过顺境也遇到过逆流曲折，有过荣誉也遭过委屈与凌辱，这一切都是那样耐人寻味。我以为，无论童年的苦难，少年的自强，青年的好学，壮年的奋发，还是老来求实，在那五彩的人生中，总归既不乏灿烂的闪光点，也免不了会有不少困惑与遗憾，人生之路原本就不是平坦的，无悔才能使晚年生活获得平静与安宁。不过我现在最为珍惜的还是安享幸福的退休生活，因为退休后生活是那么甜蜜，那么美好。正如新近才退休的一位同事对我说：“退休前心里别别跳，退休后生活乐陶陶。”那是因为他没有了工作牵挂，但又不甘由此静寂，开拓了让暮霞更灿烂的领域，全神贯注于文学创作上，让灵感驰骋在广阔绚丽的文学原野上，从而使他的退休生活更加丰富多彩。
中国共产党早期的青年运动领导人之一萧楚女曾经说过：“人生应该如蜡烛一样，从顶燃到底，一直是光明的。”由此看来，一个人即便是因个人能力或种种条件限制，难以给别人以“裨益”，甚至因故而需要获得社会帮助给予“裨益”的，只要他“从顶燃到底，一直是光明的”，那么他们同样可以无愧过往，晚年也必定是愉快和幸福的。而有些人的一生总是不停地追逐着个人名利，甚至不择手段“贪婪、无耻与愚痴”（丰子恺《“立秋”的心境》）地损害、侵吞、窃掠国家、集体、他人利益。他们惯用伪装欺世骗人，平时看似披荆斩棘、不避艰险困苦而“勇往直前”，或许还有过一时的“辉煌”，但那只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他们畸形的生活方式，扭曲的意识形态和颈项上一直套着的沉重的名利枷锁，到头来必然是身败名裂，即便侥幸逃脱法律制裁，那么无论如何注定躲不过可悲的一生和可耻的结局。
我以为在当今这个太平盛世里，所有老年人在安享晚年生活时，要紧的是把握好方向，别让自己的人生之路走偏。与此同时，应该尽可能地用自己的光和热把夕阳染得更红，让暮霞锦上添彩。
2002年7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