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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宫本魁在低矮的茅草房外面点上了一支烟,慢慢地吸着。一支烟没有吸完,于宝坤就出来了,他一脸的歉意。“哟嗬!是宫队长啊!进屋,进屋!还客气啥呢!”他一边兴奋地嚷嚷着,一边匆匆忙忙地系着褂子上的纽扣。刚一进屋,又接着嚷道:“宫队长!你不来,我还打算去喊你呢!这不,昨天我还说,让小子去看看哩!你今天就到了!”他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刚才见到了吧,那是我老,刚从老家过来,因为挨饿,不得不北上寻我来啦!”然后又冲着厨房亮着嗓门喊道:“于良他妈,先别忙着备饭,过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咱们狩猎队的当家人——宫大队长!他刚从野猪岭上下来,老朋友啦!”于宝坤又拿抹布擦了一下炕沿。“宫队长您坐呀!二十年啦!你这老嫂子在农村受我的连累,她们娘们儿过得不易啊!”见宫本魁始终无语,才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于宝坤抓着抹布,恍然大悟地往前伸了伸脖子,急忙问道:“宫队长,您这么早来狩猎队,是不是那疙瘩又出啥事啦?”宫本魁如坐针毡,屁股刚一沾到炕沿就像过电一样迅速地站了起来。他扔掉了烟头又掏出来一支,叼在嘴上,但一连折了三根火柴,也没有点燃嘴上的香烟。宫本魁还没张嘴,鼻子一酸,眼圈先红了。鹿场被毁,鹿王惨死,黑豹逃走,妻子又疯了。

他先是缓缓地踱了两步,接着又搓碎了那根没点着的香烟,扭头盯着对方的脸,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于队长!我是来搬兵的!这也是林局长的意思,无论如何,您也得帮忙啊!”老太太进来了,用疑惑的目光看了看宫本魁,又瞅了瞅于宝坤,大声说道:“赶紧洗把脸吧,收拾收拾,有什么话吃了饭你们俩再说呗!”说着麻利地打了半盆子洗脸水,热情地招呼宫本魁道:“他大哥呀!别犯愁,也别上火,犯愁上火也没有用!常言不是说嘛,是福不是祸,是祸也躲不过!黑豹子祸害了鹿圈是天灾哪!唉!没有这灾难,俺和孩子能到这儿来嘛!让我说呐,这也是逼的,到处都在砍树,豹子没地方藏身,不来祸害你们,又能去祸害谁呢?半年不下雨,地都裂啦!俺那个屯子,都跑光啦!还有的屯子死了人,没人管呐!狗都吃红了眼睛,没办法!有一线生路,俺和良子,也不到这山沟口子里来哟!唉,俺那疙瘩是有名的北大仓,如今也饿死了人!”见于宝坤拿眼睛瞪她,就急忙打住了话头,“洗脸,洗脸!天大的事,也得先吃饭呀!”“于良呢?还没起来?”于宝坤扫了一眼对面屋,小声儿问老太太道。“唉!早上后山啦!领着那一群狗!”见宫本魁洗完又迅速地递过去干毛巾。

左手端着脸盆,右手又麻利地抹了两把炕沿。见宫本魁夺盆,就嗔怒着说道:“哎哟!客气个啥呀?你快给我放手,赶紧坐着,我这就去端饭!”她嘴里说着,双手也不停地忙活着,三下五除二,饭菜就摆到了小桌上。蘸酱菜,水灵灵的一把小萝卜;干蘑菇炖野鸭子,芳香扑鼻闻着就会食欲大增;野猪肉块子,是刚从肉缸里捞出来的,切成了薄片,满满一大盘子。不用品尝,就知道非常可口,刺老芽也是用盐渍过了的。用它待客,除了实惠又多着一份质朴和独特,只有深山才有这别具一格的酒香。还有老黑碗,六十度的北大荒,酒味醇浓,盛在碗里,满屋子的芳香。宫本魁自觉不自觉地就观察到了,老太太的性格与丈夫恰恰相反,热情、爽快、干净利索。尽管情绪欠佳,宫本魁同时观察到了,老太太头发在后脑勺上高高地盘着,蓝裤褂上都用黑布料沿了边——这是旗人的打扮,也只有旗人,所有的衣服,才统统沿边。

宫本魁瞅着酒碗和菜肴,不动筷子,却是一个劲儿地吸烟。于宝坤端起酒碗,刚一沾唇,又忧心忡忡地撂在了饭桌上。俩人谁也吃不下去饭,就在饭桌子旁研究起工作来。“先去两个侦察兵吧!探查准了,全体炮手再一齐出动!”宫本魁说着,把手中的烟蒂狠狠地拧在了桌子上。“行!就按你的意思办吧!”于宝坤点了点头,小眼睛贼亮,左手无意识地解着胸前的扣子,右手夹着烟卷,又猛吸了两口,看着墙壁,思索着说道:“崔彪去吧,这小子的枪法好。莫家哥俩也是最佳人选,可人在外地回不来,实在不行——就得让宋丽萍跟你们去了。说她正处着对象呢,一对恋人会配合得更默契,再说啦,这丫头蛋子鼻子特尖,耳朵也特灵,枪法也过硬。”“嗯!够一个战斗小组啦!”宫本魁点头说道。“去七鬼峰,三两天可是回不来呀!”于宝坤眨巴小眼睛又继续说道,“人手呢,是有点儿单薄,这样吧,我儿子刚来,在家里头也没啥事干,闲着也是闲着,这小子力气特大,像骆驼一样,填饱肚子,就有用不完的力气。打枪不行,但是扛扛背背,一个就能顶三……”“啥?你打良子的主意?不行!”没有说完,于太太就气哼哼地说道,“俺娘们儿是来看看,又不打算长住,有个三长两短,你不是要了我的命吗?”说着,于老太太把筷子“叭”地一声摔在了桌子上。支棱着眉毛,嘴唇微颤,眼圈顿时红了。

宫本魁一愣,瞅着老太太,又看了一眼于宝坤有些为难,也有点儿尴尬。初次见面,又是客人,想劝说两句,又不知道说什么是好,想想自己的老婆,受其连累,疯在了野猪岭上,于老太太的儿子真有个三长两短……想到这儿,他蠕动着嘴唇刚要安慰几句,但没等出口,就听于宝坤斩钉截铁地亮着嗓门说道:“哎呀!真是妇道之见,你啊!你啊!舔犊之情,人皆有之啊!良子又不是三岁两岁的孩子,到了狩猎队,总不能吃闲饭吧?天下之大,哪一位不是父母所生?父母所养?温室不可能养育出大树,将军不可能不是在战场上诞生,好的炮手又有哪一个不是在猎场上锻炼出来的?不去猎场,不跟猛兽打交道,老鹤林这碗饭,又怎么能吃得了呢?”于宝坤有些激动,大脸红彤彤的。宫本魁刚想再劝说几句,但没等张嘴,一个黑汉子就推门闯了进来。手扶门框,眼盯着客人腼腆又有些激动地嚷道:“哎呀,奶奶,您就别管啦(满族人称妈妈为奶奶)!

我听老爷子的,来了就不走啦!要走,您就自己走吧!”置气一样,挥了挥胳膊,满脸都是不快。小伙子人高马大,农民打扮,其外表憨厚又质朴。宫本魁刚要欠屁股,就见于宝坤眉飞色舞又得意扬扬地站起来介绍道:“宫队长!这就是犬子,于正良,从农村刚来。”然后又看着于正良说道:“良子哪!来,我给介绍介绍,这位就是名扬天下的飞刀英雄,宫大校,宫场长!也是咱们狩猎队的宫队长!……你,不是想到鹿场去拜访,请教宫场长吗?不用去了,这不,飞刀英雄,就在你的面前。过来过来,还愣着干啥呢!过来给你宫大哥,敬一杯酒,一会儿哪,好出征七鬼峰,开开眼界。

驰骋猎场,也好学两手真正的本事哪!”于良子身子没动,只是小眼睛蓦然一亮,有点儿愕然,更多的则是惊喜。两只薄蒲扇般的大巴掌相互揉搓着,发呆、发愣,也有点儿发僵。他衣服和头发上沾满了花粉和露水,毫无疑问,肯定是领狗刚从树林子里面钻了出来。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刚才还是粗嗓门,大喉咙敲钟一样的嚷嚷着,一听是宫本魁,心目中的英雄人物,竟然像大姑娘一样,腼腆、羞涩的不知道怎么样是好了。直到于太太说:“这孩子!真没有出息!”于宝坤再次催促:“过来呀!你这孩子!宫队长又不是老虎!”这时,他才咧着大嘴,嘿嘿笑着,走到炕前,又倒退了一步,然后大弯腰,大躬身,左腿弓,右腿蹬,手扶着膝盖,像旗兵拜见参领那样,毕恭毕敬地行了一个满族大礼。礼毕谁也不看,端起父亲面前的大黑碗,仅用眼角偷偷扫了一眼宫本魁和于太太,两腿摆成了骑马式,脑袋一低,奔儿都没打,一口气,咕咚咕咚两口就吞了下去。

大黑碗,没有八两也得有半斤,良子饮酒,不比他的老子逊色。于太太有点儿不悦,面带愠色舒了一口长气:“唉!这爷儿俩,见了酒就没命,什么葫芦开什么瓢啊!”于宝坤眉飞色舞,半醉半醒,见儿子喝干,急忙又把大黑碗斟满,因为激动,嘴里头还不停地念叨着:“喝吧!喝吧!酒壮英雄胆啊!宫大队长也是个豪放之人,你们初次见面,马上又要出征。今日这酒,就是为你们母子洗尘。”说着用得意的目光扫了炕下面的夫人一眼,见夫人表情坦然,又转到宫本魁和儿子的脸上,“也是为你们践行啊!出征七鬼峰,豹子沟探险,也是老朽多年的心愿哪!来!孩子!再干了这一碗。替父出征,圆了爸爸十几年的那个梦!满洲国那阵……”觉着走嘴,急忙又打住。看看夫人,脸上仍然是布满了陶醉。宫本魁始终眉头紧蹙,全身微颤,内心在苦苦地思索着。为了妻子,更为了鹿场,第一眼看到于正良,他就喜欢上了这个魁梧又憨厚的小伙子,一碗酒下肚,尽管烦躁,作为军人,他还是敏感地意识到了什么,放下酒碗,看着主人不解地问道:“于队长,多年的心愿,是什么意思?”

“噢!没啥没啥,顺嘴瞎咧咧呗!今天不妥,你心情欠佳,又忙于出征,陈年往事,若有机会,咱们哥俩再好好地叙谈叙谈!来,喝酒!犬子交给你,老朽我,就彻底地放心喽!”说着,慈爱的目光又再次转到儿子的身上。“去豹子沟锻炼锻炼,当个猎人,不容易啊!有胆量,有力气,有经验,还得有技术哪!宫大队长收你为徒,爸爸我,就彻底地放心喽!”说着,不知是兴奋,还是为儿子提个醒,扭过头去,对着窗外的绿野,“噗”的一声,喷出去的烟雾,眨眼之时就变成了一只豹子。圆脸、利齿、尖耳、粗腿、细腰、长身子、尾巴老粗、目光凶狠,栩栩如生。随着空气,豹子的身影在缓缓地游动,似乎是驾着云头,又仿佛是踏着一股清风,如前两天那两只凶残的豹子是一模一样啊!宫本魁第一个发现了它,冲淡烦恼,举着酒碗,高兴地嚷道:“嘿!于队长!太棒啦!就是它!就是它!您的腹腔艺术,真是炉火纯青、妙不可言啊!”宫本魁没来老鹤林,就听说了于副队长的来龙去脉。满洲国的汉奸,靠腹腔艺术,曾经接触过傀儡政府的高层人物,没有把他处决,是因为他没有血债;没有把他收监,是因为民主政府对艺术人才的重视。让他在狩猎队谋生并任命为副队长,表现出了共产党人心胸的博大和宽广。不念前嫌,给了他一条出路……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话音刚落,于良子连碗带酒,“叭嚓”一声就摔在了地上。他怒发冲冠,全身抖动,指着父亲,怒吼般地嚷道:“你、你……你……!你真是,屡教不改啊!害了我奶奶,也害了我打、打了半辈子光棍。唉!唉!守着客人,我、我说你啥好哩!”气氛紧张,变喜为恼。老实人发火,像狮子一样。脖子上紫筋暴跳,脸色一阵子青一阵子黄。看架式,这黑大个儿,真想把于宝坤一口给狠狠地吞了下去。再看于太太呢,其表情更是恶心得像突然吞了只死苍蝇,脸色煞白,大张着嘴巴,两手像筛糠,恼怒、愤懑、痛苦又悔恨;既顾着客人的面子,又不想破坏了相聚后的心情。

拧着鼻子,过了很长时间才用悲愤的哭腔数落着说道:“唉!你啊!你啊!咋着就,吃一百个豆,也不觉着腥呢!”说着,鼻梁骨一耸,布满皱纹的腮帮子上,就有泪花簌簌噜噜地滚落了下来。宫本魁见状,自然有点儿茫然和困惑。实话说,他从心眼里头佩服于宝坤的绘画技巧和腹腔艺术,仅仅是听他的叙说,就能用酒雾喷绘出袭击野猪岭鹿场的凶顽和祸首。既提供了依据又加深了印象。可是万没有想到,于队长的即兴而作,竟然会引起儿子和夫人的不快。作为客人,他只能压事,平息这场风波。

于是就用指责的口气先批评于良子说道:“呵!这小子,脾气还真不小呢!老爸这是给你提个醒,进军七鬼峰,这就是咱们要寻找的祸首啊!你爸爸的提醒,没有错嘛!”然后又转向于老太太,口气略为缓和,除了安慰更多的是赞扬:“老嫂子!夫妻分手这么些年啦,千里而来,可不是为了呕气啊!再说啦!这是艺术,世界上的瑰宝,天下一绝啊!您……”可是,话没说完,“您”字刚刚出口,于太太呼的一声就从炕沿上站了起来,声色俱厉,亮着嗓门,用一根指头点着于宝坤的鼻尖,数落道:“啐!不要脸!还艺术呢!不是艺术,能让人家指鼻子骂他是汉奸吗?俺和良子,跟着他,能这么窝囊吗?扫大街,掏厕所,白天批斗,晚上还得蹶着!看人家的脸子,听人家的呵斥!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呀!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的,哼!他可是倒好,躲进山沟,还忘不了臭美哩!呸!什么腹腔艺术,这是吊死鬼戴花——死不要脸!光屁股推磨——转着圈子丢人!从城里到农村,从农村到山里,谁不知道他于宝坤啊!……

张景惠(满洲国委员长)杀了,郑孝胥(满洲国总理)杀了,溥仪蹲了笆篱子!共产党对你宽大,才没有把你收监!哼!死到头儿上不觉死。土地老放屁——他倒在这儿神气上了!啐!你这是……”于宝坤沉不住气了,急扯白脸又无可奈何地晃着大倭瓜脑袋:“你!……你还有没有完啦!像话嘛,当着客人的面……妇道之见,成何体统!”不吱声倒也就罢了。这一反驳,于太太就更来劲了。她一手掐腰,两脚跺地,大喉咙变成了声嘶力竭:“好哇!姓于的!你以为这还是满洲国哪!那三个小妖精,一天天地宠着你,惯着你,吃香的,喝辣的,张口是特异功能,闭口是什么艺术!什么艺术!啐!朝鲜女人,日本女人,咋着都不跟你腹腔艺术了呢?还有奉天城里那个臊婊子!不是当着宫队长的面,我关大格格,还有更难听的等着你哪!”揉了揉眼睛,又诉说开了这些年的艰难:“这些年,在农村,俺们娘俩是遭的什么罪哪!汉奸婆子,汉奸崽子,孩子连个媳妇都说不上!有你这个汉奸爸爸,俺和良子,谁还当人看哪!……呜呜呜!”双手捧脸,竟然呜呜地大哭了起来。于宝坤彻底地蔫了,哭丧着大脸,叹息着说道:“唉!在你面前,我于宝坤,永远也没有出头的那一天喽!”宫本魁不会劝架,也没有心思劝架,妻子疯了,野猪岭鹿场更是急等着自己回去。

略一思索就小声儿说道:“于队长!我先回去啦!回去安排安排。”说着下地穿鞋,刻不容缓,焦虑地问道:“于良子现在跟我走呢?还是和独眼龙他们一块儿去?”于良子拿不定主意,想现在就走,就用乞求的目光看着于宝坤说道:“爸!我现在就去?”于宝坤哪敢做主!冲夫人努了努嘴巴:“问你妈吧!我说了不算!”于夫人倒是非常的爽快,揉了揉眼睛,爽快地说道:“现在就去!先帮着宫队长去鹿场忙活两天!领上狗,你别后悔就行!唉!打围这碗饭,我是实在不想让你吃啊!”说完,目光又找到了宫本魁:“他大哥!饭也没吃好,空肚子回去,我老婆子更不忍心哪!唉!这事儿闹的!”说完又很重很重地舒了一口长气:“唉——”宫本魁理解又坦然地挥了挥手说道:“我来搬兵,哪有闲心吃饭!好!您回去吧!事情完了我再来看您!”说着,急步出屋,解缰牵马奔上了大道。刚要上马,于宝坤就匆匆忙忙地追了出来:“宫队长慢走,吾有话说!”清晨人静,尽管太阳已经老高,但狩猎队驻地的茅屋仍然被氤氲的雾气笼罩着。宫本魁听到喊声很自然地站了下来。凭着感觉,他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

果不其然,于宝坤步履匆匆地追了上来。神秘且不客气地对儿子说道:“良子!你前头先走,我有要事与宫队长磋商。”见良子领狗走远,于宝坤才眨巴着小眼,忧心忡忡又郑重其事地看着宫本魁,踌躇了半天才小声儿说道:“宫队长!刚才在饭桌上,老朽提到的那个心愿,您还记着吧?”“啥意思?”宫本魁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问道。于宝坤又恢复了他绅士的派头,手提大烟袋,拧了一锅子,叼在嘴上,划火柴吸了两口,才眯缝着小眼,看着七鬼峰方向,不紧不慢吧唧着嘴唇若有所思品着滋味说道:“这件事,您很可能知道,因为您是抗日联军的老战士了嘛!况且哪,您也多次说过,您的那个老朋友,松本旅团长,二十年前,也许就给您,透露点儿风声了吧?关于七鬼峰,和七鬼峰下面的那个大金矿,那时候鄙人还在新京,看到过这方面的情报,情报来自于关东军本部,至今老朽还记着,情报是关东军司令梅津美治郎签署的!情报内容,是三江省和北安省的小兴安岭地区,七鬼峰附近,勘测到了一处特大型的金矿。蓄量在千亿克左右。可是继续勘探呢,整个勘探队就突然失踪,下落不明啦。直到光复,也仍然是杳无音讯啊!一个步兵小队,加上了四名地质工程师。

都是军人,都携带着武器,其中还有一挺歪把子机枪。老朽至今还记着,勘探队是由驻三江省的松本旅团长亲自派出的。为了寻找,关东军还派出多架飞机在空中协助,为了找那十三个勘测队员!具体时间哪,康德六年,昭和十四年,公元呢是1939年的夏秋之交。具体地点大概也就在咱们这一疙瘩吧!宫队长,您是抗联老战士啦!当时的情况,可能也会略知一二吧?还有您的老朋友——松本旅团长,也不可能不给你透露一点儿信息吧?协助寻找,或者是……啊?七鬼峰周边都是有名的大金矿,乌拉嘎金矿、驼腰子金矿、太平沟金矿、梧桐河金矿。赵尚志始终在金矿上活动,特大金矿——七鬼峰金矿,共产党的部队,也肯定能掌握着一些信息和情况吧?”于宝坤说完,看着宫本魁,大烟袋抽得滋滋响,皱着眉头,等待着答案。宫本魁握着马缰绳,站在路边,很有兴趣,也很有耐心,听于宝坤从头讲到了尾。

作为抗联老战士,康德六年的夏秋之交,鬼子的飞机是一连多天在七鬼峰附近盘旋。老朋友松本旅团长也曾经跟他说过:“宫本魁的,你的,知道的?七鬼峰的,九妖洞的,什么地方的干活?老朋友的,告诉我的,大大的,关系的没有!”七鬼峰的具体位置谁都知道。七鬼峰,秃头岭,老白山。特别是老白山,是三军和六军密营的后方基地。具体位置就是现在的金山屯林业局的老白山林场。可是九妖洞,不管是抗联战士,还是伐木工人,不管是狩猎炮手还是蘑菇老人和挖参者,名字都听说过,但谁也没见过那个洞口。从光复到建国,包括小兴安岭轰轰烈烈地大开发、大建设,军人、迁民,支边者,潮起潮落,云起云涌,一拨儿紧跟着一拨儿。可是九妖洞呢?都是仅闻其名,真实容貌谁又曾目睹?

想到这儿,宫本魁诚恳地说道:“我和你一样。九妖洞的具体方位,我至今也还是个谜。十三名日本鬼子在附近失踪,抗联部队也多次寻找过。不是协助松本,而是破谜,破译一个自然界的谜团。但后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怎么?于队长对这事,也深感兴趣吗?”说着,宫本魁看了一眼在院门口站着的于老太太。理智提醒他,本身不是猎人的于宝坤,隐居深山,除了谋生,寻找金矿才是他的目的和理想啊!“哦!是的,是的!实不相瞒啊!二十年啦,我总是在期待着,找到鬼子的尸体,找到那个特大金矿洞的洞口——九妖洞啊!……但愿这次七鬼峰之行,九妖洞的洞口,让你们几位能一睹风采啊!”于宝坤有点兴奋,也略有点儿激动。磕掉烟灰又装上了一袋,“宫队长,塞翁失马,焉知祸福啊!鹿场的损失,不一定就是个坏事哪!您说呢,啊?”于宝坤满是憧憬。狩猎队各家各户都有人开始了活动,有人驯狗,有人劈柈子,有人进了园子摘菜,也有人用好奇的目光往他们二人这边张望着。大白马有点儿迫不及待。瞅着走远了的良子和狗群,甩动尾巴,刨着蹄子,催促主人尽快地上路。特别是于夫人站在门前也看出点儿倪端,不解地嚷道:“这老头子,有啥话就进屋说呗!他宫大哥还这么忙!真是的!”“于队长!这事,不是三言两语就说清楚的,我现在着急回去。有啥想法以后咱们再唠!”宫本魁说着,左脚一蹲,纵身一跳骑到了马上:“驾!”“那好!宫队长慢走。老朽现在就去宋丽萍姐妹家,争取明早赶到野猪岭鹿场。”双手抱拳,目送客人远去。马通人情,不需要扬鞭,四蹄飞奔,眨眼之时就追上了于良子。

宫本魁坐在马上,心情沉重可是又浮想联翩。老鹤林搬兵,途中又得到这么一个信息和情报。七鬼峰下是豹子沟,这次进沟灭豹,传说中的那个九妖洞,是不是就会出现了呢?如果真要找到了九妖洞,发现了大金矿,事态的发展就正如于宝坤所说:因祸得福,因灾获财啊!也不迷信这些,共产党员,解放军的大校,怎么能相信一个汉奸艺人的猜测和推断呢?当务之急是猎捕豹子,除掉隐患为鹿场的生灵雪恨啊!野猪岭是分水岭。作为源头,暴雨再大,水灾也会急剧地退去。山峦碧绿,远处有狍子的鸣叫声传来:“汪!汪!汪!”山野不再宁静,因为饥饿,因为急于交配,不少野生动物都在此起彼伏地吼叫着。有狗熊、有狼群、有野猪,更有在暗中继续较着劲儿的金钱豹。它们追赶马鹿,在密林深处,突然出现,又闪电般地消失。公路上往返着的车辆很多,有汽车,有马车,也有缓慢中悠哉悠哉的老牛车。水灾过后,修补公路,重架桥梁,各单位都在紧张中有条不紊地忙碌着。宫本魁刚到路口,就见一辆吉普车晃晃悠悠地颠簸着驶了出来。“哟!是林局长的车吧?”他紧忙下马,从风挡玻璃后面看到,车上坐着的是管局组织部的尤副部长。宫本魁认识他,也曾经多次打过交道。可是今天,尤部长皱着眉头板着面孔,没有下车,而是探出脑袋冷冷地说道:“宫场长!送来一份文件,具体内容你回去自己看吧!”说完,司机一踩油门,吉普车呼的一声蹿上了公路,加油提速拐到小山包的后面去了。宫本魁有点发懵,也非常疑惑。呆愣愣地看着吉普车在自己的视野中消失。

部长送来了一份文件。什么文件?要他亲自给送来?一般的生产文件?组织部长为什么要亲驾出征?是人事方面的文件?工作变动?既然来传达,为什么不当着面宣读呢?他工作太忙,还要去别处,可是工作再忙,时间再紧,我是场长,半路遇上了,也应该具体地跟我谈谈呀!这么冷淡,车都不下?作为领导干部,到基层来,连最起码的礼貌也没有啊!组织部长,不是一般的领导……宫本魁牵马而行。分析着、猜测着,脑子生疼,也弄不明白,部长来鹿场,到底送来了一份什么性质的红头文件。唉!管它呢,是灾是祸随他的便好了!鹿场受损,就是处分,也得提前来调查调查吧?为了尽快看到文件,他翻身上马,在后屁股上狠狠地拍了一巴掌:“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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