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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伊春是小兴安岭的中心,七鬼峰是小兴安岭的腹地,七鬼峰下面有一条豹子沟,豹子沟壁崖上有大小不同的九妖洞。洞内的秘密千百年来始终在流传着,其真实面目,谁也无缘揭开。日本鬼子勘探到下面是一座特大金矿,金矿的出入口也是九妖洞的洞口,可是十三名专家下落不明,杳无音讯,宫本魁他们发现了遗留物,觅到了机关枪,机枪打响,简直是奇迹。可是宫本魁病了,卧床不起,快两个月的时间,连自己都觉着,自己的病情与七鬼峰有关,自己的身体与那两张黑豹子皮有关。妻子的疾病更是与豹子沟有着直接的关系。如今,这两张豹子皮又神不知、鬼不觉,悄悄悬挂在了家门口,公开威胁,威胁野猪岭的鹿群,赤裸裸地在挑衅,挑衅狩猎队,挑衅黑牡丹,当然也是在挑衅他宫本魁。宫本魁咬牙想去看个究竟,可是身体不行,几次前往都没有成功。枪林弹雨都熬过来了,铁铸般的身体,怎么也会垮了!宫本魁在病中食用了鹿胎盘,经黑牡丹宋丽萍指点:“宫队长,您多吃点儿蚂蚁,蚂蚁掺狍子肉,我看您得的是肺痨,光吃鹿胎盘,还是不能除根的,多吃蚂蚁,您肯定会壮起来!别忘了,十个猎人,九个都是医生哪!”食用了野蚂蚁掺狍子肉,一个星期,立竿见影就见到了效果。于宝坤来野猪岭为儿子烧五七。

见面端详了半天,告诉他:“丽萍这孩子言之有理啊!宫队长,以老朽的经验,您的病,就是眼下流行着的肺结核,多亏是在野猪岭,换个地方,是真不好办哪!您今后还真得谢谢我这位干女儿呢!不错不错,只有蚂蚁,才是医治肺痨的最佳选择!唉!更得感谢咱野猪岭啊!风水宝地,蚂蚁和花草,铲除了您的恶疾。因祸得福,因祸得福啊!”于宝坤挥动着大烟袋,频频地点头,声声地肯定,是野猪岭和他的干女儿,无形之中帮了宫本魁的大忙,救了他宫本魁的性命。是的,宫本魁承认了也服气了,这个巫婆般的黑牡丹,不仅仅是枪法厉害,滚爬在深山,生活知识也是非同一般,众人都看到了,不仅自己的身体在一天天的好转,就是妻子陈桂兰,自从食用了臭姑鸪,病情也一天天的开始恢复。尽管还天天守着那两个大标本,但眼珠开始了转动,认识了女儿也认识了他宫本魁。这都是她宋丽萍的功劳,作为朋友和同事,真得好好地谢谢人家哩!

身体支撑住了,走路时再不像踩空,宫本魁第二天就去观察了那两张黑豹子皮,骑马而行,为了方便,出门时特意叫上了赵长山,一是有个照应,二是对他进行锻炼。赵长山是棵苗子,管理鹿场,他是最佳的选择!骑在马上,听着身后呱哒呱哒的蹄子声,宫本魁忽然又找到了昔日的那种感觉,倜傥风流,踌躇满志,叱咤风云又无坚不摧。不仅仅是肉体,更主要的是精神,从精神上,不,是在灵魂的深处,他更喜欢上了野猪岭,喜欢上这山山水水和一草一木,没有蚂蚁和狍子肉,肺结核的顽疾,他宫本魁能够躲过?没有那一群群的臭姑鸪,桂兰的精神病,不回北京,何日才能康复?全国的右派不是他一人,疾病这玩意儿可是六亲都不认啊!黄土处处埋忠骨,干嘛非得回北京呢!驰骋林海,与鹿群为伴,一生一世岂不是更好?回归自然,是人生的追求,健康长寿,是人生的幸福。这儿有百草百药,空气新鲜,泉水清澈,骑马转转,既陶冶了情操又抒发了感情。苦闷了喊一嗓子,委屈了就大哭一场,没人见笑也没人找你的别扭,随心所欲,思想和行动都绝对的自由。干嘛当初要往大城市奔呢!扎根山里哪会有这么多的苦恼?

看破了红尘也不见得就是坏事,哪一位仙体不是在佛境中修成?妻子康复后再做她的工作,扎根野猪岭,终生与梅花鹿为伴。政治上平反也不回北京了。当初的选择,恐怕就是最大的错误。可是女儿小媛媛上学又怎么办呢?老鹤林没有学校,送到山外或者是林业局所在地的金山屯?住宿吃饭又是一大问题!孩子太小,生活上难以自理。如果陈桂兰康复,租房陪读也绝非下策。可是,妻子的病情何日才能康复?在老鹤林,仅仅是自己的女儿小媛媛吗?还有其他猎户的孩子呢!自己是队长,有义务也有责任,让猎户家的孩子进学堂啊!况且第一次到老鹤林,摸着黑丫蛋的头皮他就承诺了:“我是队长,不仅禁猎,还要办学校呢!”但是二年的光景都要过去了。时光过去了六百多个日日夜夜,许下的承诺仍然是一纸空文啊!骑在马上,想想就惭愧,想想就内疚,亏对了孩子,宫本魁啊宫本魁,你这个队长是怎么当的?受了点挫折就牢骚满腹破罐子破摔了。光考虑自己不为大伙儿着想?难道你活着,出生入死,就是为了那块大校级的牌子?彭德怀是元帅,黄克诚是大将,赵尚志的尸骨至今还在身边埋着,你宫本魁有资格不为后代和孩子们着想?光考虑自己的得失?这可不是那个把手枪都送人的宫本魁啊!

还有,出门下山刚骑到马上他就注意到了,小黑豹子崽基本上已经康复,院子里溜达打它都不走了。下山的时候他清楚地看到,黑豹子崽拧着脖子歪歪着脑袋,一颠一颠在宿舍的门前溜达。它目光是天真又纯洁的,不像宋丽萍说的,有什么阴谋和潜伏下来的动机。动物就是动物,有感情但没有思想,有欲望但绝对没有什么智慧。说它狡诈和诡计多端,那是人们自己的想象,用人性化的思维去创造了动物化的思路,豹子崽与黑熊崽、野狼崽、狗崽子一样,谁跟它亲近,它就跟谁有感情。如今豹子崽与野猪岭上的各种动物都有了感情,打它都不走,肯定是喜欢这儿。说不准以后会变成一只牧鹿豹呢!跟牧鹿犬一样,忠心耿耿为野猪岭鹿场服务。变敌为友,太司空见惯了嘛!宋丽萍纯粹是杞人忧天,制造些紧张,无中生有去设置些不必要的障碍,这个宋丽萍,说她是巫婆是一点儿都不假,脖子上悬挂枚金佛,肉体上似乎也就变成了火眼金睛,识破丑恶又看穿了这个世界……唉!女人就是女人,见风是雨,水不来先筑坝,平静的日子也让她闹得人心惶惶……

可是,宋丽萍又是在死心塌地一个心眼儿在保护着鹿场的生灵们,跟妹妹白牡丹宋丽娟一起,早来晚归,死看死守,为野猪岭鹿场服务,难道她的话……思索之中红石砬子到了,勒住马缰,一眼就发现了那两张悠悠晃动的黑豹子皮。秋阳高照,时间已是中午。端坐马背上,宫本魁第一眼就看见了红石砬子顶尖上的两张黑豹子皮。阳光下面,沐浴着秋风悠悠在晃动,似乎是招魂,也仿佛在诉说。诉说它们的辛酸,诉说野生动物的遭遇。宫本魁翻身下马,把缰绳交给了赵长山,倒背着双手,昂首挺胸,踱步观察,观察中思索,跳进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是:豹子皮是怎么来的?来野猪岭的附近到底要干啥?崎岖的公路像带子一样,一头扯着野猪岭,一头伸延到更远处。山谷宁静,林海也变成了秋装。连日酷霜,柞树叶子变红,桦树和杨树叶子发黄;黄花松、樟子松的树叶儿由绿变黑,落叶松开始露出了秃枝;水曲柳、老山榆、核桃树、黄菠萝树等,树叶由盛夏的翠绿过度为深秋季节的橙黄、浅蓝和深蓝色。还有野葡萄、野狗枣秧子、五味籽及三棵针等草木本植物,也都在争先恐后,用自身的变化,点缀着兴安岭,装扮着大自然。处处宁静,处处安逸,处处给人一种舒心的感觉。唯独树尖上悬挂的两张黑豹子皮,远看近瞅,都给人一种恐惧和疑惑的感觉。这儿是狩猎队,是自投罗网,还是无声的在抗议?

红石砬子紧靠着路边,气势凌人,光秃秃非常的难看,与周围的群山极不协调,拔地而起,又突兀在众岭之上。关于红石砬子,刚来老鹤林,炮手们就对他讲述过多少遍了。光复以前,日本鬼子从关内押送来数千名劳工,以野猪岭为界,沟沟系系遍地都是伐木头的木场。伐了木头得抢运回国,鬼子就在鹤伊公路的原址上修筑了一条简易的铁路。与莲江口铁路接轨,通过松花江、黑龙江,上亿立方米的木材源源不断地运进了日本海……修路采石,水土多年流失,肥山变瘦,三座高山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变幻成了三座红石砬子。除了石头,寸草都不长。尤其是夏天,到处是暗红色的石头,小鸟走兽都不肯光顾此处。石砬子背后是一处万人坑。当年累死的,饿死的,病死的,被伪把头和日本鬼子打死的伐木场劳工都集中在这儿埋葬。光复以后,红石砬子与百里外的鹤岗矿务局万人坑一样,既是控诉的罪证,也是对后人的教育基地;其中最高的砬子尖上有一棵黄花松,似乎是一景,顽强地挺立着。树杈上是悬挂的两张黑豹子皮,十几里之外就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听检查站的老张头说:“宫队长!这两张豹子皮,都上报纸啦!闹得人心惶惶,西林钢铁厂的两台汽车,都在那一疙瘩,翻进了大沟。这不是给你们狩猎队,上眼药来了嘛!养那么多炮手,白吃饭啊……”站在山下,仰脸观察。

宫本魁清楚地看到,两张黑豹子皮,竟又有点儿亲切。不错,其中那张略大一点儿的,是自己从九妖洞下面背出来的,当天半夜又被灰蜘蛛劫了回去。已经风干了,但绒毛仍然是那么黑亮,缎子一样,惆怅之中让人感到惋惜。黑豹子皮,阳光下面,随风在悠荡。可就是这两张黑豹子皮,背在身上就给人一种腾飞的感觉,那还是折叠着,如果伸开披在人的身上呢!毫无疑问,肯定就会腾云驾雾地飞翔了起来,像鸟儿一样,随心所欲,空中地面上会畅通无阻的。这是两件珍宝失而复得,如今又坦然大方地展现在了眼前。与其说是恐怖和威胁,倒不如说它们是在展览或亮相。悬挂在树上让众人都知道,两只动物惨遭杀害,两张皮张在呼吁人类对它们的同情。石砬子陡立,尽管不像七鬼峰和秃头岭那么气势磅礴,雄踞于白云之上。但四面是刀削般的悬崖,想攀爬上去也不是那么容易,只能观赏,很难于索取。老鹤林的炮手,肯定有多人来较量过了。至于仍然在上面挂着,其中奥妙也只有上帝才知道。无价之宝,谁不知道卖钱?能轻易摘取,还能悬挂到今天?

宫本魁脖子都仰累了,索性又掏出独筒儿望远镜,扣在眼上,想找出其中的破绽。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银白的丝线,一道一道,缠绕在了树杈上。自然,这是灰蜘蛛的功劳。丝线对宫本魁来说感觉有些怪。悬挂物若不是蜘蛛们的丝线,那可就是咄咄的怪事了。果不其然。通过光学的帮助,宫本魁很快就找到了几只大蜘蛛,像饭碗一样,一动不动在树杈的旁边卧着呢!看到蜘蛛,宫本魁放下镜子,很沉很沉地舒了一口长气:“唉——”然后又自言自语地:“是蜘蛛作祟,还是豹子们的主意?”远处有汽车的马达声,由远而近,转过山包就轰隆轰隆地爬了上来,不是一台,而是两辆。拉煤的汽车,载重三十吨,后轱辘双排,苏联产,大功率,柴油发动机,单位不是西林钢铁公司就是伊春发电厂的。茫茫林海群山重叠,只有拉煤的汽车一年四季才在这条公路上奔波。去时空车,回来是重载,不少司机宫本魁还认识。当然了,来往司机也都知道野猪岭检查站附近有一位北京国防部下放来的宫大校——宫本魁。出于道德上的崇拜,来往途中,有什么困难,司机师傅们还是极乐意帮忙的。

卡车扬着灰尘,司机老远就发现了大白马和宫本魁,减速停住,一位大胡子司机从驾驶室内跳了下来,看着宫本魁,热情地招呼道:“嗬!是宫大校吧?这两张豹子皮,不少日子啦!真他妈的邪门,前天两台车都扣了斗子!这么多炮手,就拿它们没法?”说着,也斜歪着身子,打着眼罩往山顶上看去。发动机熄火,副驾驶员也下来了,二十多发,大高个儿。工作服肮脏,看来是刚修完车,刚从轱辘下面钻了出来。也许是出于对宫本魁的崇拜,直奔宫本魁和大白马。脸上的表情是呼惊又有点儿愕然的:“哟!宫大校!您……才半年的光景,就老了这么多呀!”目光是同情而又无奈的,“不是这匹马,我还真不敢认识您了呢!”然后又对大胡子说:“师傅!林局长的马,白龙驹,看!多威风啊!”小伙子爱马,也更崇拜他心目中的英雄。“拉煤去啦?”宫本魁拎着望远镜,坦然又热情地打招呼说道。“宫大校!您来野猪岭二年了吧?”大胡子把目光从山顶上收了回来。瞅了瞅马匹又端详着主人说道。

“两年零三个月啦!”互不相识,司机师傅对自己的关心,宫本魁从内心深处还是挺感激的。不管是战争年代还是和平时期,军人和百姓都是鱼和水的关系。大胡子司机粗眉大眼,高嗓门大喉咙,一看就是那种抱打不平的豪爽性格。他掏出一盒“老巴夺”纸烟,先抽出一支恭恭敬敬地递给了宫本魁:“来!宫大校,抽一支,我就佩服你们这种人物!饿死迎风站,躺下也是条汉子!”自己叼上一支,翻了半天也没找到火柴,“小明子!火呢?”徒弟把火柴递了过去。他划着后先给宫本魁点上。又用余火为自己燃着。深吸了一口,随着烟雾喷出,连毛胡子的大嘴中也牢骚开了。“右派分子!什么右派分子!我他妈的就不服!你瞅瞅这二年,满山沟子,都是农村来的逃荒者,老百姓有饭吃,能老婆孩子往山沟里面钻吗?文件传播,我他妈的是越听越糊涂,彭老总的那封信,没有错呀!本来嘛!农村饿死了人,没人埋,狗的眼睛都吃红了嘛!农村办食堂,不让自己做饭,这不是胡扯鸡巴蛋嘛!一亩地打两万斤,我操!报纸上还瞎忽悠呢!两万斤,鬼他妈的才相信,我是农村长大的,当过兵,五年汽车兵,又进了工厂,吹牛皮的话,我听着就他妈的闹心!我……”“师傅!”徒弟扯了他一把,“别说啦!打成右派,犯得上吗?”大胡子笑了:“哈哈哈哈!”半截纸烟往公路一扔,随之又用脚拧了两下子,嗓门儿更高,铜钟一样:“右派分子?别抬举我啦!你师傅够级嘛?臭开车的!不让说……总不能把人给憋死吧!守着人家宫大校!

三尺汉子,我他妈的也是个军人嘛!朝鲜战场上,也见过彭老总,打右派分子,我他妈的也心甘情愿!男子汉!大丈夫,就是不能窝窝囊囊地活着,来!宫大校!再换上一支!跟您唠嗑,三天不吃饭,心里也觉着痛快!”说着,整盒儿纸烟都递了过去。一脸的虔诚又一脸的迷茫。宫本魁没接,摇摇手,谢绝了,但他从心眼里头却喜欢上了这位大胡子司机。他感到欣慰,被人理解,也就算知足了。不知道什么原因,拐过山包,两辆运煤汽车的距离不足百米,可是前车过来都半天了,后车才晃晃悠悠地跟了上来,抵着屁股缓缓地站住。奇怪的是,后车上下来了三个人,除了正副司机还有一位老太婆,六十多岁,小脚,白发,大襟的黑布上衣,黑裤子扎着腿,目光表情非常的严肃。宫本魁知道,管局明文规定,而且是三令五申:载重汽车的驾驶室内不允许搭客,除了正副司机,发现搭客立刻就下岗。沿途检查站,除了检查木材和禁运物资,驾驶室内搭乘,也是检查的一项重要内容。

因为山里不像山外,山路崎岖,悬崖陡立,些微不慎就会发生车翻人亡的重大事故。可是,第二辆汽车的驾驶室内却多了一位老太太,以宫本魁的经验和阅历,一眼就能发现,老太太绝对不是一般的乘客,十有八九是那位司机的老母亲。跟车搭乘,也肯定有自己的重要任务。何况,在中国城乡的地面上,手把方向盘,给个县长他都不换。民间不是有这么几句顺口溜嘛:“听诊器、方向盘、大马勺、户籍员。”其中的方向盘,在社会上是最为吃香的,捎脚搭乘,除了漂亮的大姑娘和小媳妇,一般百姓给多少钱司机都不干,更何况,重车搭乘者,又是一位白发苍苍满脸皱纹小脚佝偻背的老太太了。司机冒此风险,肯定是有他自己的苦衷,这是宫本魁的第一个念头。

果不其然。老太太手中有个小包袱,下车就去了后面。蹒跚着两只小脚,跪下就烧纸,三根长香也在土堆上燃着,冲着红石砬子的顶尖,一边磕头一边祈祷,正副司机也是满胸的恐怖和满眼的迷茫。对着山尖上的黑豹子皮,严肃之中还在念叨着点儿什么……车辆熄火,公路上静悄悄的,微风吹来,离着很远,袅袅的檀香味就飘散了过来。宫本魁觉得莫名其妙,大胡子司机就往前凑了两步,压着嗓门小声儿说道:“前天在这一疙瘩扣了拍子,好险哪!该着金师傅他俩命大,除了水箱撞漏,引擎盖瘪了,师徒二人都平安无事!但梁师傅的车可就惨啦,拖回去的,师徒二人,至今还没有出院呢!”吸了一口长气,撇了一眼山尖上的两张黑豹子皮,略一思索又接着说道:“让它给闹的,一连多天都人心惶惶啊!这不,金师傅的老娘天天跟着押车,烧香烧纸,保佑她儿子的安全。宫大校,咱们狩猎队,怎么就……啊?《黑龙江日报》都登出来啦!”说着,胆怯的目光又瞅了瞅山顶。

宫本魁无语。掏出纸烟,默默地点上,缓缓地吸着,好长时间,才皱着眉头叹了一口长气:“唉——”身后南沟有沉闷的猎枪声传来:“咕咚咕咚!”肯定有动物又惨遭枪杀。听不见狗咬,距离又很近,炮手不是专业猎人,就是那些穷急饿疯了的“散仙”们。枪声使大白马受惊不小,炸着鬃毛,立愣着耳朵,随着一声嘶鸣:“咴咴咴!”前蹄高悬,后腿猛地就立了起来。太突然了,险些把赵长山给拖倒。前腿落地,马脖子也还是拧拧着,两眼惊恐,尾巴猎猎,似乎想站住,又仿佛是要逃蹿。因为赵长山使劲儿拽着,挣不脱,两个前蹄子就使劲儿刨着路面:“噗!噗!噗!”众人慌了,看着战马一齐惊恐地喊道:“咋啦?咋啦?”“有什么动物吧?你看看它的眼睛!你看看它的眼睛!”宫本魁也觉着奇怪。大白马是见过世面的,两声枪响怎么就耍毛了呢?他的思维刚一出现,冷静中刚要训斥他的白龙驹,一只大黑熊,从道南的东山根下面的灌木中“唿隆”一声就跳了出来。慌慌张张,发现公路上的汽车,“哞”的一声吼叫又蹿了回去。因为沟里面枪响,大黑熊调头又折了回来。距公路仅有十几米远,路南沟口处是一片草甸子,因为是秋天,灌木丛不再稠密,草甸子内的杂草和野花也已经萎缩和凋零。视野开阔,能见度特好。众目睽睽,大伙儿一时都呆愣住了,因为这头大狗熊调头返回后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也感觉到了什么,不仅毫无惧色,而且有恃无恐,“唿”地一声两只后腿就直站了起来。顺着阳光,绿豆般的小眼睛一眨不眨地死盯着公路上的车辆和人群,先是两声嘶鸣,最后是一嗓子怒吼:“欧!”声音洪亮,地动山摇。迟迟不走,既不进攻也不撤去,与众人对峙,龇着牙齿,咄咄逼人,随时都可能扑上来……

众人慌了,开始还呼喊:“黑瞎子!黑瞎子!”“快追啊!别让它跑啦!”当大狗熊第二次返了回来,不再逃走,摇晃着两只大巴掌,龇牙咧嘴一边吼着,一边在寻找目标,就要冲过来的一瞬间,众人突然都呆呆地愣住了,不知道躲藏,忘记了自卫。屏着呼吸霎那间竟然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只有那位在第二辆汽车后烧香祈祷的老太太,不再祈祷也忘记了咒词,爬起来就跑,拧着两只小脚,趔趔趄趄,磕磕绊绊,边跑边瘪着嘴唇呼喊着:“老、老天爷!老天爷啊……老天救、救命啊……”她气喘吁吁,脸色苍白,白发凌乱,大惊失色。老太太一喊,众人似乎也忽然清醒了过来。抱头鼠蹿,顾头不顾命,寻找工具,豁出命去自卫。开车门子的哐当声,寻找工具的叮当声,粗嗓门大喉咙的呐喊声,铁锤碰斧头的金属声乱成一片。“快!小明子!斧头哪?斧头哪?”大胡子在喊。“师傅!给!给!……给!我、我不出去啦!我不出去啦……”后车司机的徒弟开门从驾驶室内拖出来一支单筒儿猎枪,哗啦推上子弹,以汽车的前保险杠为掩体,刚要开枪,就被他师傅——四十多、秃顶、长脸,大下巴的中年司机给喊住了:“刘二虎,不许开枪!一会儿它就走啦!”

中年司机挽扶着他的老娘,冷静地说道:“妈!没事的!不用怕,动物不是人类,你不伤害它,它就不会害你!在这条公路上跑车,一年四季,这种情况我见得多啦!黑瞎子不可怕,只要它不是枪漏子就行!”司机的冷静,使紧张、慌乱的气氛,霎那间又平静了下来,都是林区的工作人员,为此惊慌,实在是让人嗤笑。这是一头特大号儿的狗熊,立着三米多高,黑毛油亮,两只大巴掌像塔吊的大胳膊一样。没有猎狗围攻,阳光下面它也是习惯的,悠来悠去,尖利的熊掌着实令人恐怖。它嘴上有血,似乎是刚参入了搏斗,把对方咬伤或者是咬死了才逃到这儿来的。它的目光太凶了,火炭一样,红红的、辣辣的、咄咄逼人,暴戾又残忍。一声声怒吼可就是迟迟不敢过来:“哞!哞!哞!”地动山摇,每吼叫一声,群山林海就一阵子颤栗。赵长山眼尖,手牵着马缰绳,恐怖中对宫本魁小声儿说道:“宫、宫场长!你瞅瞅,它……好像是盯着咱们呢!枪漏子吧?你看它肚子下面,伤口还、还没好呢!”说着,抖着缰绳让宫本魁注意。

宫本魁早已经注意到了,这就是去七鬼峰路上遭遇的那头大狗熊,卵子被“拼命三郎”给切掉了。伤口还有点儿未痊愈,冤家路窄,又再次相见了。巍巍兴安岭,天地之间是这样的狭窄!宫本魁习惯性地在后屁股上摸了一把,中正剑没带。面对仇敌,心中难免有点儿发慌,疾病还没有除根,身体还非常的虚弱,真若是搏斗,自己肯定是败者。所幸的是,在公路上,又有两台汽车和四五个司机,狗熊扑来他也有办法对付。兜圈子能把它甩掉,爬到汽车上狗熊更是无可奈何。不过,使他不可思议的是:两张黑豹子皮在山尖上悬挂着,这只大狗熊怎么又忽然来野猪岭亮相了呢?拐两个山包就到了老鹤林。猎狗猎枪它就不知道害怕?一般常识,猛兽是不来附近地区转悠的。

是为了配合灰蜘蛛和那两张黑豹子皮?还是狗熊有它自己的目的?豹子皮、灰蜘蛛、老狗熊,野猪岭地区,老鹤林附近,在鹤伊公路的两侧,猛兽联手,难道会有更大的阴谋?正思索着,第一辆车的副司机小明子,忽然间在车内按响了喇叭:“笛!笛!笛!笛笛!笛笛!……”前车鸣喇叭,后车的司机也受到了启发。不仅鸣喇叭,而且还打着马达发动了机器。柴油发动机,轰隆隆轰隆隆地高速运转着,苏联造的柴拖拉,沉闷有力:“唿嗵嗵!唿嗵嗵!”汽喇叭,电喇叭,一长一短,同时被按响:“笛!笛……”大狗熊受不了啦!目光转向汽车死死地盯着,流露出了胆怯,知道自己不是这两个庞然大物的对手。它的吼声响亮,汽车喇叭的嗓门儿更粗,于是就眨巴着红红的小眼睛,大巴掌一抡,虚晃一枪扭头就走。顺公路的沟边子,四爪落地快速度地逃蹿,边跑边嚎:“欧!欧!欧!”几分凄切几分苍凉,公路上的人们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哈!”“黑瞎子逃跑——你它妈的也懵门啦!”“奶奶的,这大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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