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解瑞此刻说出此话,何光反倒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在飞舟上看到自己后,先是一楞。然后便不时用怨毒的目光扫向自己。
就如有人“腾腾腾”走上楼顶,却一直没有鞋子扔在地板上的声音。
听到他怨恨地发话,就如鞋子终于落地。
他这种胸襟的人,能忍到现在,也是相当为难了。
何光自然不会与他争辩。微笑着跟他点头,“解副门主,好久不见。解家家学渊源,我倒是仰慕得紧。”
方元又拉下了脸,“这位副门主,你是说我多事?”
解瑞只顾泄愤,却没想到得罪了梵清山掌门。忙道,“不是这个意思..”
家主解详更是尴尬,这个族兄,实在跑调。如此正规的场合,如此尊贵的客人,却为一个少年失去风度。果然上不了台面。
“不提以前的事,以方掌门说的为准。我这便通知先祖。在此先谢过方掌门,百忙中还为发扬符道费心。”
说完拿出青鸟,注视一番后,便放飞出去。
方元狠狠看了解瑞一眼,面色阴冷。
解详又道,“先祖未必马上就能出来。这少年且先在此住下,解家定会好好款待。”
何光闻言,慌忙起身,“我得回去。源起镇学堂的先生走了,我还没给学生们一个交代。”方元走了,解瑞一定会给自己找麻烦。
况且,解家还真不是自己向往之地。因为信任焦赞,暗中早把雪顶宗当成了归宿。
众人吃惊的望着他。修仙之事,竟还不如学童重要。
方元立刻沉下脸,“胡闹!因小失大。”她更关心的,是新进师门的童尘。看她在意何光。那便让他有一个安定的修炼环境,决不能让本宗的希望之星,为他分心。
此时,一道声音传来,“小中却也有大。”
“小”字似是在渺远之处,而结尾的“大”字却近在耳前。
随即,一身白色长袍的解元迈步进屋,仿佛散步归来。
解元收到青鸟,毫不犹豫,立刻前来。青鸟无比快捷,他却比青鸟还快上几分。
倒不是因为什么练功奇才,而是他要见梵清山掌门。
解元因为沉溺符道,便时常夜观天象。近年来彗星频现,又有荧惑入南斗的趋势,便知天下即将大乱。
他必须要为解家寻到强援,给子孙加一重保障。
“见过前辈!”方元立刻无比恭敬地施礼。眼前的修士,已算得半个仙人。
“我记得你名字中也有个元字。当年与方珍联袂在东海杀妖之时,她便提到过你。”
方珍也是梵清山的元老。现在四海为家,寻找突破的契机。
解元毫无架子,随便寻个椅子便自顾自坐下。
“晚辈僭越了。竟与您名字一样。”方元诚惶诚恐的样子。当然,仅仅是样子。
“哈哈。这事倒怪不得你。你们都坐下吧。”
环视一周,又开口道,“半年前,我曾与方珍在雪顶小聚。她不客气地让解家为梵清山提供纸符,我倒是没有拒绝。今日你们都在,此事便马上兑现。”
方元站起身来,“多谢前辈!”
随即明白了此中内涵,慨然说道,“日后解家之事便也是梵清山之事。”
解元微微点头。与聪明人讲话果然省力。
也站起身来,“具体细节我却没精力管了。”微微转头看向何光,“小友,咱们又见面了。”
其实在半路他便确定何光也在,心中一喜。
那日南卜小机机,曾告诉自己天外来客就在源起镇。擒到朱天顺之后,他便折到了镇中。
打听到近期只有一个叫何光的少年,突然到来。又听乞丐大虎绘声绘色地讲述——某日大雨,乌云突然裂开,别人一身是水,而何光一身阳光地走回家中。真神人也。
解元自然知道施机曾来过,定是在他面前施过手段,便确定了何光便是天外来客。
又想到离开木船之后,一个女孩曾称呼自己所救少年“何光”。
自己与他面对面却终于擦身而过。虽然回转,也就是一刻的事。但既然无缘,还是作罢。
今日他却送上门来,如何不喜。“你随我出去转转。让他们商议俗事。”
何光对解元既感激又由衷敬仰。但未料到他是解家先祖。
闻言立刻欣然道,“遵命。”
..
解家大院在一片山谷之内。建筑俱是雕梁画柱,极尽奢华。仅内院便有半个源起镇大小。
何光落后半步,随解元向外走去。见楼阁水榭,宛如公园,忍不住赞道,“解家人活得好有质量。”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解元口气中有一丝无奈。
“不然不然。总比烂泥其外败絮其中要好。”本想圆场,却似乎认定了人家便是败絮。
暗自告诫自己,别因为解瑞,就倒了一锅汤。
好在解元并不在意。“说说解瑞为什么给你纸符。”
何光在高人面前,不敢有一丝隐瞒。如实把与他之间的纠葛全部讲来。
解元听完却一言不发。如心理咨询师般,分析起何光的性格。
洪尘大陆自伯阳君飞升之后,便再无人登仙。如今有天外来客来扫清迷障,他如何能够不重视。
尤其他们这几个分神期半仙,更为心急。若不能破局,虽生命悠长,也总有化为尘土之日。
稍加分析,解元便得出结论——这少年天资过人,品性尚可。有自己的底线,在解瑞威逼下,宁死不屈。
但他却有严重缺陷。其一,先前记忆尚在,这让他与这里有隔阂感;其二,没有紧迫感,或许他以为,天命所在,只要随波逐流顺其自然就好。其三,他最大的缺陷乃是,以为自己能随时结束游戏,然后安然回到原来的生活。那****选择跳崖,便是因为此。
也许在这里结束,他便真的能回到过去。但是,自己有责任让他丢掉这个能无限复活的优越感。
他的仙路上,定会遇到无数生死关头,是激发潜能还是放弃抵抗,只是一念的事情。
“解瑞言而无信,我很羞愧。”解元却不急于说教,一边搭话,一边了解他,以便最终找到切入点。
“也怪我施恩图报。”何光也检讨自己。
“你不错。心中有独立于小我的仙性,才有反省自己的能力。”
停了一下问道,“来到源起镇之前,都有谁最让你怀念?”
“我的母亲。她认为我是最优秀的孩子。虽然我在世界上一无所成,但她的鼓励,却让我始终能自尊地活着。”说到这里,何光眼里闪着泪光,嘴角却带着笑,“她可能觉得我像猴子一样机灵。家里总放着一只猴子玩偶,每天都给它摆出最闲适的姿势。这是母亲最朴素的祝福。”
停了一下,何光又道,“还有一个女人,她是我心里最痛的伤。当她无助的时候,我没有出现。我出现的时候,她却已嫁给别人。”说到这里满脸的惆怅。
随即想起童尘,两个女子之间竟有那么多相似之处。
解元点了点头。“现在,谁是你最亲近的人?”
何光心中微微奇怪,这解元大修,倒颇有做小报记者的潜力。“亲近的人很多,童尘,六柳先生,大虎,庞博,方华,焦赞..”
忽然想起那日随龚护法,前去梵清山。庞博大声对自己喊着,“何光兄弟,记住禁军大营裨将庞博。哥哥还没跟你喝过酒。”若有机缘,定要去找他。
解元继续点头。然后喃喃自语,似是在贯穿什么事情。
见他不说话,何光便默默跟随。
很快两人走出内院。然后穿过如兵营般成排的建筑,便来到了后山。
又往前走,没多久便爬上山顶。
解元忽然开口,“你在此等候,我倒想起一件事情未办。”说完如飞而去。
“以为要传我符术。除了采访一番,却打了半天哑谜。”何光微微失望。
闲来无事,便找了块光滑的青石坐下。
不多时,远处猛地传来悉嗦之声。以为有野兽,何光立刻将手扣在怀中的纸符之上。
随着树杈剧烈摇晃,一身是伤的朱天顺却出现在了不远处。
“这恶贼难道越狱而出?”何光暗想。忙低下身子,希望他没有发现自己。
朱天顺一眼便看到了他,“竟在这里遇到你小子。我被你害惨,反正也未必能逃走,先杀了你解恨。”说完抬起手臂,似是要发出法术。
何光见状,立刻揉搓纸符,一柄利剑迅速斩了过去。
“还有纸符,可恶!”朱天顺边说边用法术迎上,一团烈火瞬时将利剑包住。不一会便都消失不见。
“哈哈哈,你的纸符能奈我何?受死吧!”说完,又一道烈火从他手中飞出。
一团耀眼的光芒越来越近,带着炙热的高温。仿佛死神撑开大氅将他覆盖其中。
何光暗叹一声,剧终完本!脸上却隐隐浮现出解脱的笑意。
忽然,一道模糊的身影,挡在自己与烈火之间。“孩子啊。为什么束手待毙?你难道不是机灵的猴子?”
在烈火的呼啸声掩盖下,身影的声音很模糊。但只有母亲会说自己是机灵的猴子。“你是妈妈?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我!有人告诉我,你到了这边。他答应我来看你一眼。”
“妈妈,你快闪开。我死了便能随你一起回到地球。”
“傻孩子,你要死了便是死了,怎能回到地球。那人告诉我,你只有变成这里最强者,完成使命才能回去。若是死了便是孤魂野鬼。”
“啊?!”
“快用纸符。那坏人受尽折磨,早已油尽灯枯,你再坚持几下,便能活命。”
何光闻言又燃起斗志,连续揉碎两道纸符。一团水雾将烈火熄灭,一块青石从天而落,将朱天顺砸成了肉泥。
成了!何光忙看向那团身影。身影却已经走远,隐隐有声音传来,“孩子,妈妈在地球等你。你保重自己,不要变成无家可归的野鬼。”话音未落,已消失不见。
何光愣在原地,眼里淌下泪水。
正发呆。又有声音传来,定睛去看,方华带着童尘正低空飞行而来。
“臭小子,走了却不来我的洞府告别。童尘舍不得你,我带她来再看你一眼。”
何光大喜,忙喊着童尘名字奔了过去。刚走出几步,又一阵破空声传来。
方华回头一看,大惊失色,“黑山魔修!你们快跑,我来拖延时间。”
何光掏出纸符绕到在她们身前,“你们走!”
童尘这时幽幽地说道,“何光,你只有勇气,却没有保护我们的能力。”
何光脸色通红,“解家就在山下,你们快跑。我就算变成野鬼,也拖上一拖。”
远处魔修恶狠狠喊道,“一个也不能少。全都做成僵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