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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周玉成(之四)

虽然朱迪也经常主动表示愿意尝试做一些新的工作,但玉成和文清认为,还是不要让她添乱的好。于是院子改造的大部分设计施工都是由文清自己动手解决,毕竟她的日常工作不像玉成那么繁忙和严肃。在他们搬入第6居委会232号院之前,民政局的工作人员用白线所圈划出的院子,其实仅仅是一片空地,暴露着土壤、杂草和石块。

文清先要把石块、杂草清理掉。在前期的清理工作中,一些简单的任务朱迪还可以帮上忙,就像平时倒垃圾那样,她只需要把文清交给她一包包的石块摆放到指定的地点。但随着工程的推进,挖掘、刷油漆、平整地面等各类更复杂的活,朱迪则显得束手无策。

做硬化道路时,文清原本计划用天然的石头铺设,在学习建筑史时她曾经看过一些古典庭院的图像信息——一些铜锈时期的豪宅被当作了批判用的辅助教材,她觉得那些独具个性建筑并非一无是处,她对一种经过防腐处理的原木铺设的室外小径印象深刻,如果小路周边再用白色鹅卵石做装饰,路两边再栽种一片竹林,便可以营造出一片幽静而惬意的景色。但如今石头很难找到,目前天然石头的价格实在太贵,并且每天都在涨价,更不要说白色的鹅卵石。

能够供她选择的原材料并不多,她只能挑选一些大建设时代遗留的废弃物,比如夹杂着钢筋的水泥块,或者从废旧船舶上拆下的旧钢材,或者是饮料瓶材料——这些饮料瓶有些是铝材的,更多的是玻璃或者塑料的,都被加工挤压成一块块坚硬的建筑材料。一些原来的啤酒瓶、红酒瓶、白酒瓶、酱油瓶、醋瓶和酸奶瓶等玻璃制品,在融化定型后像琉璃一样呈半透明状,这些砖的颜色和纹理都不像当代纳米建筑材料那样干净整洁,而是呈现出一种自然粗狂的原始风格,文清很喜欢用这些琉璃一样的砖,除了部分用以铺设道路外,也在门廊下的地面铺设了一些。

她喜欢选取颜色类似的,有同样色系的材料。在砂石上铺了一层后,用透明胶固定,将缝隙抹平。从院门到红色车厢起居室正门的直线距离有11米长,但文清并没有将这条路铺设成一条直线。她是设计了一个S型。因为用材不一样,在视觉上部份显得粗狂,部分显得细腻,各种风格的材质交错纠缠,在材质、颜色的矛盾冲突中结合成一条完整的道路。完工后的道路由各种小小的色块构成,从整体视觉上看,呈现出偏暖色的亮丽橙色,如果被洒上阳光,甚至会有一种晶莹剔透的类似琥珀的效果。

第3街道办在一次例行航拍检查中,发现了6居委会青年住宅中这条色彩鲜明的道路,在灰绿色的一级城区,这条橙色的道路仿佛是被人在森林里用巨大的画笔抹了一道。负责宣传的工作人员发现后,将航拍下来的图片传递给他们所在的第6居委会,然后被筛选出来展示在小区新生活宣传栏中,居委会将这一景点命名为:“郑城东区中的亮丽之笔”。

这个展示时间持续了半年左右,在这段时间里,他们晚饭后散步时,总是不自觉地要经过小区西边侧门的宣传显示屏,虽然绕了些路,但这不妨碍文清从另一个角度来欣赏自己创造的劳动果实所带来快乐。“亮丽之笔”鼓舞了文清继续在232号院子里奋战。她不顾玉成、朱迪和二妞的劝阻,将家里一个月的津贴几乎全部用光了,拍卖回来一件大建设时期的整体浴室,其前身估计是当年某个建筑队的公共浴室的主体部分,它足足有2。5米高,2米宽、5米长,四周都被半透明材料包裹着。

那一个月里,他们只能吃些简单的面包和米饭。朱迪每天都在报怨户籍卡上没有买菜的津贴;周玉成则每天都报怨没有经费去劳动人民文化宫看每周一次的球赛;二妞则忙着与对面235号院子的真实宠物猫交朋友,但她暗示说人家养的真实宠物猫每天都能吃到三条大大的鲳鱼,她对自己在玉成家的待遇痛心疾首的样子让玉成有点担心,她是否真有投奔别家人的打算。

文清抵御住了他们三位的各种抱怨、暗示和嘲弄,她每日从信息馆一下班,便立即投入到自家院子的改造工程中,她继续把亮丽之笔西边的空地上挖了个两米深的大坑,刚好能将浴室横放进去,然后将浴室四周做了防水处理,利用浴室的基本造型,在西边院子的厨房前修建了一个大大的水池子,引入水后,还栽种了睡莲并放养了几只鲤鱼和一只乌龟。

在围墙四周,文清并没有像其他院子一样,按照规定栽种一些绿色的植物。为了与橙色的亮丽之笔配合,她刻意栽种了一些紫薇新品种——“红火箭”(LagerstroemiaindicaRedRocket),这是一个半世纪前从西部阵营的乔治亚地区引进的品种,被称为世界最红、最艳丽的紫薇新品种。亮丽之笔的东南面,被文清开垦为一片菜地,挖掘水池的土壤都被堆放到菜园里,她将这些土堆砌成三级小型的梯田,里边种着各类的蔬菜,常年以葱、蒜苗、土豆为主。

与L型的两列车厢相对应,文清同样也制作了L型的栅栏,与院子合围成一个标准的正方形。栅栏的主要材料是废弃的电线杆。随着无线输电技术在80年前开始逐步普及,电力传输几乎不再需要用牵扯电线来实现。散落在世界各地的电线杆、电线塔、电线都被搜集起来集中处理,它们大多数是水泥和钢铁制品,与那些酒瓶、酱油瓶、酸奶瓶一样,主要被用作了建筑材料。栏栅的定型和建造过程,事实上夹杂了周玉成的建议和帮助。他把文清搜集来的水泥柱,截短成一米五左右的柱子,然后中间用废旧的电线塔铁架链接、固定,栏栅的功能性还体现在可以做晾衣架,同时,这道L型的栏栅也承担起葡萄架或者牵牛花、丝瓜、豆角架子的功能。

文清的鱼池完工那天,红火箭椭圆形的红叶已经爬满了所有的栅栏。她邀请了二妞、朱迪和周玉成一起在鱼池边共进晚餐。在朱迪和玉成的压力下,她承诺今后再也不乱花津贴。一家四口达成了协议,今后的大笔支出,需要四个成员共同投票决定,朱迪和二妞加在一起算完整的一票。

“在这个国家里,我们必须要做到信息的公平、共享与透明!”她用帝国宣传部部长一样严肃的语调,郑重地向另外三位家庭成员们表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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