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枝国,晏瑞七年,天降大灾,自境内扬云山顶峰,电闪雷鸣,乌云压境,蔓延千里之外,及至皇城,连降暴雨半月有余,河堤崩摧,尽毁良田屋舍不计其数,百姓奔走,无以为依,于城门外,跪请天言,以息上庭之怒。
皇宫中,德宣殿外,文武百官皆跪于暴雨之中,顶戴袍服尽湿,却无一人敢动。
皇帝背手而立,目光中透出忧愁,呆呆的望着眼前轰鸣的暴雨。
他身边的宫女太监都跪伏在地上,冰冷的水滴从他头顶的包金寒玉祥龙发箍流淌下来,流过他细长的剑眉,从那高挺的鼻梁边,滑过他紧闭的薄唇,最后掉落下去。他身上穿着的亮黄色龙袍也早已被雨水浸透,龙袍的下摆被他掖在黑色的金丝纹龙腰带中,亮黄的丝绸长裤也被胡乱的挽到膝盖处。他就这样赤着脚,站在德宣殿的滴水檐下。
刚才从寝宫出来,他没有乘上那华丽的龙辇,喝退了擎伞的太监,扔了龙靴,顶着倾盆的暴雨,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皇帝登基七年,之前的六年,他平定了国中诸多乱事,颁布仁政,勤勤恳恳的治理这个国家。如今,他望着连天的暴雨,不断的责问自己,到底是做错了什么,才让上天降下如此惩罚。
良久,他长叹一声,开口问道,“尚礼司何在?”
暴雨之中,跪在远处的臣子根本听不到皇帝的声音。贴身服侍皇帝的太监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跑去找了尚礼司的长司上来复命。
尚礼司长司是个年过四旬的中年男子,他身形单薄,留着山羊胡,雨水从他那顶官帽中流淌下来,他身上的朝服也已经湿透,紧紧的粘在身上。他匆忙跪倒在地,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回话道,“尚礼司长司杨辰诗,参见陛下。”
皇帝没有回头看他,只说了一句,“尚礼司,择良辰吉日,朕要……告敬先祖,向天请罪。”
皇城城西钰宝山上,连天的暴雨将一片竹林冲刷的纤尘不染、郁郁葱葱。竹林深处,一栋双层的竹楼巍然立在那里,周围没有院墙,孤零零冷清清,远远望去,透出阴冷的气息。
一个小男孩坐在竹楼门前,呆呆望着外面的瓢泼大雨,口中小声嘟囔着,“也不知道大雨什么时候能停,也不知道那人什么时候能到……他到底会不会来啊……”
“小天,你在那儿嘟囔什么呢?”
声音从小男孩背后响起,小男孩被吓了一跳,回头一看身后来的人,急忙站起身来问道,“易诗大哥,你怎么出来了?”
小男孩这么一站起来,一条毛茸茸的火红色大尾巴便从他身后露了出来。
“尾巴露出来了……”名叫易诗的男子一双长眉微微皱起,说完之后还叹了口气。他看上去很年轻,乌黑头发整齐的束起,面容白净,身形纤细,穿着月白长衫,像个文质彬彬的书生一样。
那个叫小天的小男孩扭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大尾巴,挠挠头,一脸苦闷的说,“都说我们狐族灵性高,修炼起来比别的妖兽容易,我怎么一点也没感觉出来?”
易诗浅笑着轻声安慰小天,“灵性再高也要踏实修炼,不能急于求成。”
小天长叹一声,“我什么时候能修炼到湮蓉大人那种程度,变成大妖啊……”
他的话音刚落,便有一声惊天动地的喊叫声从竹楼里面传来。
“易诗!”
易诗脸上的表情一滞,转身朝竹楼里面跑去。
竹楼上面那层没有隔成房间,只是一个宽敞的大屋子,虽然外面下着大雨,但四面的窗子都敞开着,雨水的冰冷气息充盈着空旷的屋子,屋中的幔帐被风吹的徐徐飘动,珠帘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屋子里面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只在正中间摆放了一张九尺见方的巨大床榻。而此时,那床榻上正坐着一个满脸愠色的女子。
这女子身上只有轻薄的几缕布片蔽体,一头红发像是能把这冰冷的竹楼燃烧起来似的。她前额的碎发有些散乱,但那柔顺的线条恰好映衬出她完美的面容。细长的双眉舒展开来,延伸到末端,微微翘起,一双狭长的眼睛微颌着,隐在其中的那对眸子里,像是含着能杀人的利刃一般。朱唇轻启,她的声音冷若寒冰。
“易诗,我刚才让你做什么来着?”
易诗垂首站在床榻边,轻声说,“您让我在这里候着……湮蓉大人,我以为您睡着了,就想下去让小天给您准备些点心……”
“大胆!”
湮蓉瞪起眼睛怒道,“易诗你可真是出息了啊?出了族地就敢不听我的话了?”
见易诗站在那里低着头不说话,湮蓉闷哼一声,“以后你要是再敢擅作主张不听话,可别怪我不留情面!”
易诗脸上露出些委屈的神色,但他马上恭恭敬敬的点头应了一声。
这个反应令湮蓉非常满意。湮蓉是狐族大妖,修为深厚,跟着她的小妖不在少数,但她却最喜欢这个易诗,原因非常简单,因为他最好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