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小强
炎帝是我国原始社会末期与黄帝并称的中华民族人文初祖，与黄帝一族融合共生，长期演化，历尽艰辛，绵绵不绝，衍生出华夏族（汉族）及其他少数民族，融合造就中华民族大家庭，铸造并升华为民族文化基因，创造了灿烂无比的中华文明，至今海内外中国人仍以炎黄子孙自居，以炎黄胄裔为荣。
关于炎帝的起源，目前国内说法不一，炎帝陵寝也有数处。经学术界爬梳先秦典册，勘察考古遗址，参以民族民俗资料，观点渐辩渐明。笔者以为，就已有历史信息而论，究其肇始，炎帝原为发源于关中西陲渭河支流姜水流域，兴起于中原的一支强大原始部落。关于炎帝的出生之地，史有明载。《国语·晋语》：“昔少典娶于有氏，生黄帝、炎帝，黄帝以姬水成，炎帝以姜水成。生而异德，故黄帝为姬，炎帝为姜。”《水经注·渭水》引《帝王世纪》：“炎帝，神农氏，姜姓，母女登游华阳，感神而生炎帝，长于姜水，是其地也。”即黄帝与炎帝两大部族分别诞生于黄河最大的支流渭河流域的姬水和姜水。陕西省宝鸡市所发现的仰韶文化北首岭遗址有力证明，在此处曾经形成了规模实力相当可观的父系氏族部落，他们以农耕生产方式为主，并逐渐向东发展，向南渗透。东出中原为炎黄两族的主要拓展方向，在发展迁徙的过程中，炎黄两支原始部族的势力范围曾出现交织，产生了摩擦和矛盾，终于引发了激烈的冲突。司马迁《史记》卷一《五帝本记》载：“轩辕之时，神农氏世衰。诸侯相侵伐，暴虐百姓，而神农氏弗能征。于是轩辕乃习用干戈，以征不享，诸侯咸来宾从。而蚩尤最为暴，莫能伐。炎帝欲侵陵诸侯，诸侯咸归轩辕。轩辕乃修德振兵，治五气，蓻五种，抚万民，度四方，教熊罴貔貅虎，以与炎帝战于阪泉之野。三战，然后得其志。蚩尤作乱，不用帝命。于是黄帝乃征诸侯，与蚩尤战于诼鹿之野，遂禽杀蚩尤。而诸侯咸尊轩辕为天子，代神农氏，是为黄帝。”后人研究，有将炎帝与神农氏并为一体的何光岳、杨东晨：《中华炎黄时代》，三秦出版社，2007年版，第40～116页。炎帝与黄帝同样为中华文明建立了卓越功勋。炎帝以仁德治理天下，积极发展农业、手工业和商业，创立中药学，创造八卦，制作礼乐，发明古琴等。
阪泉之战后，炎帝部落归依黄帝部落，结成实力无可匹敌的原始部落联盟，击败了另一强有力的挑战者蚩尤，统一了中原地区。炎黄二族进一步融合成为华夏族，携手迈进文明时代。炎黄文化在中华文明起源、发育、传承、发展中发挥了十分重要的文化基因功能，归纳起来，主要有农业经济功能、社会结构功能、民族融合功能、精神文化功能。
一、农业经济功能
炎黄文化包含了最重要的中华文明的基因，首先体现在农业。石兴邦、王震中两位先生认为，炎帝神农氏最大的贡献和时代特点是对农业的发明和早期的发展。见石兴邦、王震中：《炎黄时代的开创精神与今日社会的和谐发展》，《炎黄文化研究》（第八辑），大象出版社，2008年版，第44页。关于炎帝神农氏在原始农业方面的开创发明，历史文献有许多记载传说，例如，《艺文类聚》引《周书》佚文：“神农之时天雨粟，神农耕而种之，作陶，冶斤斧，破木为耜、锄、耨，以垦草莽，然后五谷兴，以助果蓏之实。”转引自黄怀信《纪念炎帝与构建和谐社会》，霍彦儒主编《炎帝·姜炎文化与和谐社会》，三秦出版社，2007年版，第250页。《周易·系辞下传》：“包牺氏没，神农氏作。斫木为耜，揉木为耒，耒耨之利以教天下，盖取诸益。日中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盖取诸噬嗑。”唐明邦主编《周易评注》，中华书局，1995年版，第227页。从这两则学术界经常引用的典型文献来看，炎帝神农氏时代发明有：（1）人工培育农作物种子；（2）生产农具和耕作技术；（3）早期陶器和制陶技术；（4）瓜果蔬菜种植；（5）基于早期农业经济的集市贸易“日中市”。已出土的大量考古资料也支持炎帝发明中国早期农业的观点，例如，在炎帝诞生地宝鸡市的斗鸡台遗址发现了粟粒、粟壳遗留，宝鸡北首岭二期及仰韶文化遗址里曾出土碾谷盘（棒）等粮食加工器具。在宝鸡市行政区域内调查发现新石器仰韶文化遗址共366处，北首岭遗址是其典型代表，在该遗址出土了石制生产工具有253件，其中农具125件。参袁长江、郑洪春《神农氏炎帝是我国原始农业的开山鼻祖》，霍彦儒主编《炎帝·姜炎文化与和谐社会》，三秦出版社，2007年版，第150页。
值得注意的是，炎帝后裔姜氏与黄帝曾孙帝喾之胄周族世代通婚，造就了光辉的周文化，将古代农耕文明推上了新的历史高峰。《史记·周本纪》记载，周人始祖后稷弃之母姜嫄，出野践巨人迹而身动有孕，生育弃。《史记正义》引《说文》云：“邰，炎帝之后，姜姓，封邰，周弃外家。”《诗经·鲁颂·閟宫》是探索炎帝文化的重要史料，其云：“閟宫有侐，实实枚枚。赫赫姜嫄，其德不回。上帝是依，无灾无害，弥月不迟，是生后稷，降之百福，黍稷重穋。植稚菽麦，奄有下国。俾民稼穑，有稷有黍，有稻有秬。奄有下土，缵禹之绪。”从这首着名的诗歌中，可以发现其中的重要信息，即炎帝与黄帝的后裔所遗传的农业文化基因，农业创造力是其最突出的基因内核。
二、社会结构功能
在对农业生产的不懈探索与追求的同时，炎帝和黄帝都致力于构建基于农业经济的社会礼乐制度，建立百官管理制度，司马迁称赞黄帝“修德振兵，治五气，蓻五种，抚万民，度四方。”炎帝则创立手工制造业、原始商业，发明中药学，创造与礼乐制度相配套的古乐器，《帝王世纪》记载炎帝神农氏“尝味百草，宣药疗疾，救夭伤之病，百姓日用而不知。”传说炎帝神农氏因误食断肠草而亡。许慎《说文解字》认为古琴为“神农氏所作”。《商君书·算地》说：“神农教耕，而王天下”。炎黄时代初步形成了中国古代社会所特有的制度结构雏形，即以农业经济为基础、以君权等级为特征的礼乐制度。后世中国封建社会的以农为本、重农抑商政策，亦是这种社会结构功能的体现之一。
三、民族融合功能
原始社会末期炎黄部落联盟的形成和发展壮大，是中华民族孕育产生的关键事件。《史记·五帝本记》载：“黄帝二十五子，其得姓者十四人。”《史记索隐》引《国语》胥臣云：“黄帝之子二十五宗，其得姓者十四人，为十二姓，姬、酉、祁、己、滕、任、荀、僖、姞、儇、衣是也。唯青阳与夷鼓同己姓。”炎黄部落联盟具有超强的民族融合功能，其自渭水流域发端勃兴，沿渭河流入黄河的方向，不断向东拓展迁徙，入居中原，并在黄河中下游地区，先后整合了蚩尤、三苗等部落联盟，经历夏、商、周三代的长期融合，从而造就出人口规模和文明程度占显着优势的华夏族，为后来中华民族的形成奠定了坚实的民族融合基础，炎黄二帝成为了中华民族共同宗奉的血缘与文化初祖。需要特别指出的是，当学术界讨论秦代统一的根源时，不能不追根溯源至远古炎黄时代所形成的民族融合功能。
四、精神文化功能
炎帝与黄帝共同创造的精神文化基因，其内核为中华民族普遍传承的价值观念。其最具时代意义的价值观是：“农业为本，民生为重”。炎帝精神集中体现在牺牲自己，造福百姓。做为部落领袖，炎帝一心一意谋求的是部落民众的生存与生活，不曾存丝毫的利己谋私之心。将君主的私利置于百姓公利之下，是儒家对炎帝精神财富的继承和弘扬。《论语·颜渊篇》载孔子弟子有若对鲁哀公的谈话：“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炎黄文化基因被炎黄子孙代代承继，并不断因时因地加以改良与创新，从而造就了辉煌的中华文明和中华民族，今天依然凝聚着中国13亿居民和数以千万计的海外华人华侨。具有深长意味的是，炎帝时代的重农精神，在倡导科学发展的新时代，在举国重视“三农”问题的语境中，仍在以新的形式被传承丰富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