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乔安出现在门口，他的表情有些迟疑，脸上有了丝丝汗水。他的面孔依旧大雾弥漫，终年不散，好似谁都接近不了他。
吱呀门被推开，厉夏闻声望去。乔安对厉夏说道“你能离开一下么？”
“那你能给我个理由么？”他听上去有些好笑，甚至是看不起乔安。
“理由就是有些话你没有资格听到。”
“那我要非在这呆着呢？你还能把我揍一顿丢出去。”
没等乔安再说话，我便开口道“乔安，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希望离开的是你。”
厉夏马上一副得意的笑脸挑衅着乔安的忍耐性，发出咯咯声。
乔安冷笑一声便消失了，突然觉得浑身一颤，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厉夏见状自己也得乖乖的躲进小房间里看起了电视。
大学毕业了，玻璃门外的白杨茂密的惊人，整个世界都是白杨的树叶摇摆的摩擦声。学校里一片欢声笑语，我擦着柜台，听到欢呼声之后有些伤感。从此之后林青就这么毕业了吧，她要结婚了，可能今后再也不会来我店里同我一块睡觉了吧。
真是个傻孩子，不知道结婚了之后会不会想我。
林青进门就抱住我，大声笑哈哈的说苏冉我毕业咯，好开心啊。我狠狠的点点头，怕她感觉不到，说：“我知道了，你是个毕业生。”
在冬天的时候，她举行了一场婚礼。我是伴娘，挽着林青的手臂走向殿堂。那一刻恍若隔世，有眼泪氤氤氲氲，想流泪，却还是止住了。怕自己的眼泪打搅了大厅里的气氛。
林青突然间就觉得长大了，不再那么任性了。突然觉得时间过的真快，才一眨眼的功夫，她就做了新娘，甚至是要有了自己的孩子。
从那之后，我真的就孤独了，一个人在店里看着并不好的生意。不知道怎么的，林青不来店里之后，店里的客流就变得很少。偶尔厉夏会跑来找我，请我吃饭，帮我收拾东西。我们的关系渐渐好了些。
至于顾华，不得不说，他在林青结婚的前一个星期去了内蒙古。他说那是他的理想，他的舅舅在哪买了一块地，那里的地很便宜，然后养些牛。他会跟舅舅学习吉他，唱些那里的草原歌。突然觉得顾华真好，当年那个在我对面熬夜看书的小孩子长大了，以至于自己一个人离开父母和亲人朋友，去了远方寻一份静谧。
他走的时候没有让一个人送，我能想到他在最冷的早晨背上行囊在火车站等车的情形，突然特伤感，不知道为什么。内蒙古距离这里很远，不知道多久才会再看到他。或者是还会不会在看到他。
有一次，厉夏对我说，苏冉你陪我去旅游吧。
我说上次不是去过了么？
他突然停下手里的东西对我说，我是说我们一起去环游世界吧，路上我养你。
那一瞬间整个思绪都变得空虚起来，小城的一切在眼前幻化成浮影飘过眼前。寂寞，空虚，忧伤，门前的白杨树，校园里的大棵大棵的香樟树。
是啊，是该出去旅游了吧，就在明天，或者后天，赶紧离开这吧。
我说厉夏，我们现在就走吧！
他被我的话惊住了，睁大眼睛望着我，像是看见怪物一样。整个世界都没了声音，鸢鸟划破长空呼啸而过。整个世界都悲伤了起来，只有我的心情失落落的，像是被拿走了什么。
我们的旅行定在一个月之后，等他把一切都收拾好了之后，我们就出发。计划先从韩国出发，把途中的几百个国家都规划在小本本儿上。梦里开始想念威尼斯的水城，日本的迪斯尼，还有美国的洛杉矶。向往的心，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在心底发了芽，以至于我发现时间过的好慢，似乎一个月之后的那一天离我很远。
叶青带着苏牧城来看我，我眯着眼睛看着幸福的两个人。叶青挽着他的手臂，很远就对着我笑，拉着苏牧城的胳膊大声说快点儿快点儿。她们身后的黑夜像潮汐一般迅速涌来，覆盖住了整个城市。
他们的幸福在我看来是一种天堂般的感觉，而我，可能永远都不会这么逍遥自在吧。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那一份幸福，而我的幸福是和乔安私奔，然后偷偷的为他付出，最后心满意足的离开。叶青的幸福找到了，我的幸福亦找到了，而却迟迟得不到归宿，但是我满足了，不得不说，真是廉价的满足。
到了晚上，三个人由得高兴，便喝了些酒，昏昏沉沉的，便苏牧城睡沙发，我和叶青睡床。本来我挺不好意思的，后来看叶青执意要我睡床，就只好这样。
梦里的一切都那么昏沉，似乎我是醉了，酒劲上来了吧。正难受的时候，突然发现有一只手伸进我的下体。一瞬间，惊恐，潮湿，慌乱，于是尖叫了出来。一双手捂住了我的嘴。
整个世界都是肮脏的，散发着腐臭味。眼泪唰的一下就从眼眶中涌出来，止不住的流。我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这么伤心的哭，因为自己被侵犯了么？还是因为叶青？我不知道，只是觉得很伤心。苏牧城的手渐渐松了下来，我在上面留下一排牙齿印。
当一刹那灯亮的时候，我正坐在苏牧城的怀里，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抬到了沙发上。或者是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会这样，这样的姿势，这样的会令人联想到偷情这个字眼的。
黑夜永远都是可以掩盖住一切的，被窝里的****。
甚至是令人厌恶的肮脏，那种带着刺鼻的荷尔蒙气味。
似乎有人吻进了夜的最深处，于是便让夜沉沦，悲伤的覆盖了整片森林，一排排树与树的缝隙间被冰冷的空气隔绝。世界黑了去，渐渐黑了去。
叶青朦胧的眸子是可以让人死去的，我觉得我看到她眼神里的悲伤时仿佛走进一个冰冷的墓。我的眼泪连着线流进领口，我想去张开口解释，想进一切的办法去抱住她，告诉她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整个世界是悲伤的，夜里的冷空气一阵一阵袭来，笼罩住我们之间的距离，被无限拉长，中间割据着是冗长的黑暗，冗长的恐惧。
她走了，走进像漩涡一样的黑夜里，渐渐隐去。苏牧城在身后追着，解释着。我坐在沙发上，抱着双膝。门还大开着，我眼泪的闸门大开着，悲伤的思绪大开着。突然觉得环游世界是多么美妙，多么美好，赶快离开这吧。
第二天，我跟厉夏打了电话，说的很短，只是说我们快离开吧，快离开吧。说着说着眼泪不争气的往下流，然后开始哽咽起来。他在电话里一直没有说话，听我哽咽了很久。等我感觉自己快要哭完的时候，他就出现在我的视线，步伐像是被什么牵扯住了一样，缓缓的向我走来。
看的出来，他不太高兴，而且是很不高兴。
不高兴的原因，或许是因为我吧。
他走进门的那一瞬间，我发现，他是因为我的难过吧。
他要我告诉他为了什么。我说没什么，就是太累了。
这么烂的理由，让他沉默了。
这时候，最不该出现的人出现了。苏牧城匆匆忙的跑进我的店里，塞给我几张一百的，然后小声的说：“昨晚的事，就说我喝多了抱错人了，对不起，这是几百块钱帮帮我们吧…．．”
当话没说完，厉夏手里凳子举到了最高处，铁凳子是很重的。我的面前，就这么硬生生的落在他的额头，然后鲜血流在了他的脸上，柜台上。
厉夏和苏牧城都被带走了。一个上了救护车，一个上了警车。
后来厉夏因为恶意伤人发了款，拘留了几天。几天之后笑嘻嘻的出现在我面前，装作“在拘留所里很快活”的样子。
其实我很想告诉他，其实那天晚上真的没什么，不必做出那样的反应。逻辑上应该是先向他解释，再请他原谅，但是似乎说这些永远都是多余的。
乔安快要结婚了吧，我的手里还纂着他的一打把的秘密。当我决定要去环游世界的时候，我该拿什么把这一切来给他，或许我等不到他了，他亦等不到我手里的百分之八十的股份。我知道我不会拿着上亿的资产去跑路，因为钱对我来说，真的不算什么。
旅途有多遥远，自由的心就有多渴望。
离出发还有一夜，厉夏出车祸了。
他死在了车厢里，迎面撞上了一辆卡车。卡车的司机肇事逃逸，而厉夏是在被撞后一个人爬了将近一百多米后死去。
当时他该多么悲伤，多么绝望的在地上一点点的挪动呢，我不曾感受过。悲伤染指了一季又一季，一年又一年。我彻底的在没有人打扰的时光中泯灭了。
叶青再也没有找过我，乔老爷子的秘密被我攥在手心。在两年之后我突然想到了顾华，便搭上飞机一个人去了大草原，一望无际的大草原。
顾华拿着吉他唱着我听不懂的歌曲，可是在悠扬的歌声中嚎啕痛哭。我真的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自己孤独了，彻底的孤独了。
我留在了大草原，留在了没有边际，没有喧嚣的大草原里。一切过的真快，转瞬即逝。那份亿万资产我寄给了乔安，上面只有短短的一句话：我不欠你什么了。
其实我也知道，厉夏的死，是跟他脱不了干系。
悲伤在年华中匝匝开来，渲染了整个与你有关的年年岁岁。
其实我不知道，这是悲伤的腻的字眼令我痛苦。
可其实你知道，这悲伤是有你就有爱的段落。
很多年之后，我梦见叶青喊我，苏冉，苏冉，我想你了；乔安对我说，苏冉，苏冉，你还记得我么；厉夏对我挥手，其实我一直都很好；顾华对我一点一点的温柔道，你其实是个善良的孩子。
我想在沉睡中永远的死亡，不在醒来，不在记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