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虎是厂宣传教育科的代科长。
宣传教育科的刘科长调到总厂去了，科长的位子一直空着，金虎是宣传教育科宣传和理论干事，论工作，论人品都是不错的，他每天都在厂里呆上十几个小时，忙忙碌碌的也不觉得累。
科长调走了以后，科里的工作暂时由他撑着，比别人多干了不少活，也吃了很多苦，科里的事情由他负责，科里人也没有意见。一天，厂里发下文件任命金虎为宣传教育科代科长，有人喊他科长，有人喊他代科长，也有人喊他代科长金虎。大多数人喊他代科长金虎。
代科长是科长，也不是科长，比起正正规规的科长稍微差一点，代科长到科长仅一步之遥。要把代科长的“代”字去掉，要领导同意，要群众认可，金虎名为金虎，虎虎生威。事实上金虎性格内向，唯唯诺诺。他妻子笑他是只土猫。金虎在机关工作多年，深知机关人处事复杂。于是做事干工作格外小心谨慎，生怕哪些地方做的不到，得罪了领导，得罪了群众。但是，金虎也考虑，工作也不能缩手缩脚让人觉得你工作没有能力。对此金虎十分苦恼。调到总厂去的刘科长，对金虎很关心，有天来厂时，坐在一起谈到兴头时，刘科长对金虎说：
“有人讲当官要当副的，穿衣要穿布的，吃菜要吃素的，这话不无道理。你现在是代科长，就是科里的科长，副科长遇到什么问题可以问正科长，你这个代科长问谁？只能问你自己。但是代科长又不是科长，毕竟和科长又有些区别，所以总是问自己，也不是个事，时间长了人家会不会说你办事主观，怎么办呢？”金虎急了正为这事愁得没办法呢。刘科长说：“有什么事多请示，多汇报，多找领导请示请示，汇报汇报，对你开展工作，接触领导，加快进步都有好处的。”
金虎觉得这话说的在理，便以此为训，经常提醒自己。
这天，市里打来电话，要组织一些市里著名美术家来厂里采风，为厂里劳动模范免费画像。时间一天，安排一顿工作餐就行了。
代科长金虎想，劳模在岗位上工作是辛苦的，请这些艺术家们宣传宣传他们，对承认他们的工作，宣扬他们的事迹，提高他们的工作积极性都有好处。再说这些名家的画，一幅没有千儿八百的你别想拿得到，现在送到厂里来，画好了还免费送给劳模，这是求之不得的好事，要把这件事情办好，要把中午一顿工作餐给安排好。转而又想，这事不能自己一人说了算，要请示领导，向领导汇报。于是代科长金虎放下电话就往厂部大楼走去。
厂部大楼在厂部的北面，与宣传教育科大楼一字行排开。宣传教育大楼在厂部的南面，距厂部大楼有一段距离，中间隔一个加工车间，——个材料供应车间。厂部大楼是乳白色的，与整个黑灰灰的厂房形成鲜明的对照，厂部大楼周围有绿地和绿树簇拥，显得挺拔雄伟。
厂领导在三楼上办公。代科长金虎走上三楼，刚上楼梯口就见厂长门开着。厂长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看材料。代科长金虎马上就犹豫起来，他不知道该向谁汇报。原先厂长书记是厂长一个人干的，宣传教育科的宣传报道、理论教育、办公费那是厂长说了算，有什么事就向厂长汇报，向厂长请示，不管什么你只要找厂长就行了，现在刚刚从汽车修造厂调来一位书记。代科长金虎就犯愁了，按职责划分宣传教育科应该归书记管，应该向书记汇报，有什么事情应该请示书记。书记的办公室又在走廊的最里面，要到书记办公室必须经过厂长的办公室。厂长的公室就在三楼的楼梯口，一上楼就能碰上。过去什么事情都找厂长，书记一来就不找池了，厂长要是知道了会怎么想呢？如果厂长不在办公室，门也不是这么大开着，代科长金虎就没有这么多顾虑了，他可以大步流星走向走廊尽头，去敲书记的门。
不巧的事，金虎刚走上三楼，厂长就看见他了，代科长金虎不知怎么办才好。
厂长说；“金虎，有事吗？”
“有件事情要汇报一下。”金虎说着脚便不由自主地走进了厂长的办公室。
“什么事情？看你脸上都出汗了，坐下来说吧。”厂长摘下眼镜，把材料往桌子边上一放说。
“是这样的，刚刚我接到市里一个电话。”代科长金虎很诚实的样子，把两手抱在胸前说。
“坐下来说。”
“不坐了。”
“不要客气，坐下说吧，”
“好，好！”金虎虽这么说，还是没有坐下来，而是靠近厂长说：“刚才，市里来电话说他们组织了一些著名画家来厂里给厂劳模画像，画好在厂里展出后直接送给劳模本人。要在厂里活动一天，中午安排一顿工作餐，想请示你定一下，我好向市里回话。”
“好啊！这是件好事，借这个机会，我们可以好好宣传宣传，弘扬正气，树立典型，推进厂里精神文明建设。”厂长十分兴奋地说，习惯地往沙发椅上一仰，用左手理理头发，眼睛里还放出光彩。
“我也觉得是件好事。”金虎说。
“要安排接待好，需要解决什么事情只管说。”厂长说。
“就是要安排一顿工作餐，中午他们要在这里吃个便饭。”金虎说。
“通知行政科让食堂准备准备。”厂长说。
“那我去准备了。”说着金虎就要走。
刚走到门口，厂长好你想起什么又把他喊住了问：
“这个你向书记汇报过了吗？”
“没有。”金虎说。
“这件事，你得向书记汇报汇报，先征求一下他的意见。书记刚来，你先问问他听听他是什么意思。”
书记办公室在走廊的里面，金虎从厂长办公室出来，走到书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抬腕看看手表，已经八点三刻了，上班已经有了一会时间。他估猜书记不是在看报，就是在找人谈话。书记刚刚来，这几天，书记为了尽快熟悉厂里情况。接二连三地找人谈话，先是把组织科的同志找来谈。又把三车间书记找来谈，金虎怕打扰他们。伸手把门一推，门开了，屋里却没有人、书记不在。桌上茶杯没有盖盖，茶杯里还冒着热气。书记可能泡好茶出去了，不会走远，金虎心里想。书记不在金虎又不好进去，刚要往后退，身后有人抱着一摞报纸问：
“你找谁？”
金虎转身一看，是秘书科的秘书小王，就笑了：“你不认识我了？”
秘书小王见是金虎笑笑说？“我当是谁呢？缩头缩脑的我以为是来上访的呢！”
“书记呢？我想找他，有件事情汇报一下。”金虎说。
“书记不在？”秘书小王也感到奇怪，“刚刚还在这里让我把他要的一些报纸找来。”小王说着把抱在胸前的一摞报纸往前一送，示意给金虎看。接着继续说：“也不知道他要这些报纸干什么。”
“门没有关，屋里没有人。”金虎一边说，一边索性把门推开，侧身让秘书小王进去。
“书记可能走不远，一会儿就会回来的，你就在这儿等一下，要不到我办公室里坐坐？”秘书小王说着把报纸放在书记的桌上，走出来轻轻把门带上，把金虎引到隔壁自己的办公室。
秘书小王让金虎坐在沙发上问他喝不喝水。金虎笑笑说：“又不是客人还那么客气。我找书记汇报一个事情，马上就走，不用忙。”桌上电话铃响了，镝铃铃像蛐蛐在叫很好听。秘书小王伸手摘下话筒说：“你好，我是小王。”金虎一听就觉得很舒心，办公室礼貌用语工作做得真好。他看着小王，只见小王对着话筒说：“我马上就来。”放下电话，小王对金虎说：“你先坐一下，我马上就回来，你顺便帮我听听电话。”
秘书小王走了，屋里剩下金虎一个人，金虎一般很少到厂里办公室来，现在一个人坐在这里，没有事便环顾四周看看，他觉得厂里办公室比自己的宣传教育科装备好多了。桌上三部电话，红的、白的、黑的，全都是按键式的，其中一部还是可以移动的。一只小电冰柜放在办公室门边。半截厨上除了有四只不锈钢壳水瓶以外，还有一只微波炉。秘书小王办公桌跟前还有一只碎纸机，办公设备现代化基本实现了，想想自己宣传教育科，仅有一部电话还是老式拨号的。金虎心想。有机会一定找领导申请申请，购买一些固定资产把办公设备武装武装。
等了一会，秘书小王没有回来，书记也没有回来，电话铃也没有响。金虎真想电话铃响一回，听听那部移动电话铃的声音。他眼睛盯着它，电话铃就是不响，好像有意与金虎作对似的。金虎突然觉得想尿了，他又怕人走了没有人看电话，于是就这么憋着。不一会秘书小王抱了一箱饮料走进来，往桌上一放说：“书记回来了。”
秘书小王的话刚落音，书记已经走到办公室门口了。金虎马上站起来，紧跟在书记后面。书记走进办公室，见金虎跟进来，往椅子上一坐，转身问金虎说：
“你怎么样？”
金虎愣着一时理解不了书记的意思。他在心里想。书记问我怎么样，是问我工作上怎么样，还是问我这个代科长代的怎么样，还是问我其他怎么样呢？金虎顺势说：“最近，我们集中精力在抓精神文明建设的宣传，鼓舞调动职工的积极性。”
书记喝了一口水说：“这很好，精神文明建设工作是一项巨大的工程，每一项工作，每一个环节，都要紧紧抓住不放，认认真真抓好。”
金虎说：“我们在科里已经做了动员，也进行了分工，现在正在按部就班地在抓落实。”
书记说：“我们做任何一件事情都要有一个目标，达到什么样的效果，有哪些什么要求要明确。”金虎说：“我们初步定了个目标，并提出了一些要求。”
书记继续说：“有了目标和要求以后，在整体工作步骤上还要有阶段性，一个阶段具体做哪些工作要安排好，用阶段性目标来确保总体目标的实现，这是我们做好各项工作最基本的经验。”
金虎说：“我们一定按照您的要求认真抓紧抓好。”
书记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说：“其它的有些什么？”
金虎把市里要组织画家来厂的事汇报了一下，特地强调了市里要求安排一顿中午饭的事。
书记说：“刚才小王说你找我有事，就是这事？”
金虎说：“是的，我觉得这是件大事，要请示领导。”
书记说：“这件事情，你们一定要把它作为精神文明建设整体宣传活动的一部分认真抓好，并以此加大模范人物的宣传的力度，造成一定的声势。事情要办就要办好，办出特色来。你去认真安排一下，需要我们出面的我们出面。”
书记这么一说，金虎很感激，又有些兴奋，心突突地跳。金虎说：“那中午饭的问题呢？”
“通知食堂让他们准备。”书记说。
“我尽力把这件事情办好。”金虎说。
金虎推门出去后，才走到楼梯处书记又把金虎喊回去嘱咐地说：“这件事你得向厂长汇报一下，听听他是什么意见。我才来情况不太熟悉，你去请示一下厂长。”
“好，我这就去。”金虎说完就走出来，他尿憋得受不住，快步跑到厕所掏出家伙就把憋了很久的那泡热尿尿出去。金虎浑身一阵轻松，就像领导同意接待画家来厂里的事落实以后一样轻松。
金虎想，我已经先和厂长汇报过了，两位领导都表了态，还汇报什么呢？这么想着走到厂长门口时，见厂长门关着，便没有再去找厂长。
太阳很好金灿灿的。金虎心境也很好，高高兴兴向行政科食堂走去。食堂就在厂部办公大楼后面，中间有个水泥球场，旁边是花圃、绿地景致很好。食堂行政科王科长正在食堂大厅里带着几个人用水在冲地。行政科王科长手握水龙头就像消防队员似的。食堂里的几个服务员穿着胶鞋蹲在地上用刷子刷，王科长把水冲到哪里，他们就刷到哪里。
食堂大厅里满地都是水，没有办法下脚，金虎站都没有地方站。金虎进来的时候，王科长只顾自己冲地没有看到他。由于时间紧迫金虎顾不得地上都是水，踩着水迎着王科长走去，十分恭敬地说：“王科长，在洗地呢？”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红塔山香烟。金虎从来不抽烟，他身上备烟都是为了办事应酬别人的。
见金虎走过来，王科长把水龙头往地上一放，水哗哗地流，在地上画了一幅美丽的花。王科长把两手在裤子左右两侧擦擦，接过金虎递过来的烟含在嘴上，目己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打火机，把烟点着深深吸了一口。王科长很可能烟瘾早就上来了，原因是要带着大伙一起干活，抽不出时间来过瘾，金虎给了他一支烟正好给他解了馋。王科长把满嘴烟雾吐出去以后才问：“什么事？”
“帮帮忙，中午市里来一些画家，请给安排一桌。”金虎深知现在办事难，除了递烟态度还要和蔼、还得求人家。金虎内心虽不悦，但他表面上还是很求他的的样子。
“有多少人？”
“大约十来个人，安排一桌，另外准备三四个人的备餐就行。”
“搞一桌，还搞什么备餐？”
“市里来的人没有准，万一人多一个没地方坐也不好。”
“你看，我们正忙着，卫生检查团明天一早就来检查，我们日夜突击在搞卫生，一刻也没有停过。”王科长侧着身子指着趴在地上干活的人，不太愿意地说。
“客人一会就到，仅仅中午吃一顿。”
“我实在忙不过来，人手也不够。”
“要么安排一桌算了，备餐不搞了。”
“我今天真没有时间帮你配菜，菜也没有那么多。”
“那怎么搞？”金虎着急了，听的出来王科长不想安排这桌中餐。
“这样吧，就在厂外的马路边上饭店安排一桌。”
“这个适合不适合呢？市里来的人让他们在路边饭店吃？”
“怎么不适合，现在路边饭店装璜漂亮得很，服务又周到，态度又热情，有什么不好。”
“这样安排领导会不会同意？”
“我实在没有时间，有时间的话，不要说一桌，两桌三桌又好大事呢？！”说着王科长回到洗地人员中间，拿起水龙头就往地上冲水。把金虎一个人晾在门口。
金虎心里毛毛的，心想路边店不管适合不适合，万一卫生不过关，吃了闹肚子影响就大了。他觉得这件事不是自己能做的了主的，得向领导汇报。金虎折身回到厂部办公大楼上来。
上了三楼见厂长办公室的门关着，金虎毫不犹豫大步走到书记办公室门口，推开书记办公室的门，把刚才的事情汇报了。听完汇报，书记也觉得把这些人安排在路边饭店不太妥当。事情办得不顺利，书记心里也不太高兴说：“不就是安排一桌饭吗？”金虎乘机说：“他说他们要搞卫生，检查团要来，才提出让我们到路边饭店去的。”
金虎虽这么说，但在心里想，只要这些人有地方吃饭就行，至于在哪儿吃不在哪吃，领导定就行，领导定在哪里就在哪里。
书记是个爽快人，他脑子一转突然说：“这样吧，我让我原来的厂食堂安排一下，路又不远，隔道围墙就到。”说着伸手就拿起桌上的电话，手指在电话机的键盘上突突突跳了几下，快得就像弹钢琴。书记把话筒贴在耳朵上，电话一会就通了。书记说：“哪位？老李在吗？”接着就哈哈笑起来，往椅子后面一仰，神情兴奋。声音爽朗地继续说：“听出是我的声音了……？什么老领导……都是同志、是朋友……。这样的，今天厂里来了几位客人，这边食堂人手不够，就想起你们了……对，你们给安排一下……不要太高档，不要太高档……稍微像样点就行了……就那么一点钱，不足的部分你们贴了……啊，李科长，这件事就拜托你了……中午我过去……好嘞。”说完，书记把电话一放说：“行了，就到他们哪儿去吧，标准还可以搞高点。”
“这样好，这样好。”金虎点头称道，他觉得确实不错。他主持操办的事总想办得漂亮一点。菜搞得丰富一些，他脸上也有光。人的虚荣心真是怪得很，说不定就作崇起来。书记安排的既不要看人家脸色，也不要向人家低头哈腰，想到这些金虎心里乐滋滋的。
刚说着，秘书小王走进来提醒书记：“参加会议的人都来了。”见金虎还在，便神秘地凑着金虎的耳边说：“到现在还没有汇报完？”金虎扭头轻轻地说：“哪里呀，我又来了，事情刚刚落实。”秘书小王退出去，金虎也要走，书记嘱咐他说：“向厂长汇报一下，这样安排行不行？”
金虎应声走出来，走到厂长办公室门口敲敲门，没有人，身后秘书小王走过来，用手指在他腰间一指。金虎一惊，见是秘书小王，便不好意思说：“厂长不在。”秘书小王笑笑说：“厂长在开会，怎么还有事情向厂长汇报？”金虎很不自然。他看见秘书小王神秘秘地笑，心里很不自在，好像许多针在身上刺一样十分难受，嘴上又不好说什么。他觉得汇报太勤也不好，经常在领导办公室门口转，人家还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呢？然而今天的事情非要领导同意不可。他只好安慰自己，管他们怎么说呢！这样一想心就宽阔了许多，也就不觉得那么卑琐、孙子样了。
金虎把身子挺直，跟在秘书小王后面，走到会议室门口。刚到门口就听到厂长讲话的声音。秘书小王开门进去的时候，金虎看到厂长正在讲话，他只好在门口等。
等了一会，厂长还在讲话。金虎有点发急了，不等吧，吃饭的事又没有汇报上。等吧，厂长还在讲话。从会议室传出来，厂长声音的越来越大，好像有些动气似的不太高兴，一时三刻恐怕说不完。此时，腰间BP机响了，金虎一看是科里呼他，上面还有一行文字：
“画家一会就到，请到厂门口等侯。”
金虎看看时间不早了，他想把画家们安排好，再向厂长汇报。
金虎来到厂大门口，来往过路的车辆扬起一阵阵灰尘扑在他的脸上。金虎他们厂就在马路边上，南来北往的车辆多。金虎伸着脖子看了好一会，也不见画家的车子来。天气特别好，太阳红红的，气候很干燥。车一过，马路上扬起的灰尘就滚过来，不一会金虎身上就有了薄薄的一层灰。
等人是最急人的。金虎觉得过了很长时间，腿部有些酸胀起来，抬腕看看表，才不过十来分钟，他只好耐下性子等。车子一辆接着一辆过去，眼都看酸了，他便看到了马路对面。
马路对面一排新起来了许多家路通饭店，一家挨着一家，一家装饰得比一家漂亮。金虎看见行人走过或车子停了以后，站在门口的女服务员就走上去吆喝，拉他们上她家的饭店吃饭。她们就像饭店装饰的门面一样，一个赛一个打扮得漂亮。金虎见她们那种娇揉造作的样子就有点那个，心想要真是把客人引到他们那里去吃饭，还不知道会引出些什么故事来呢。
前面又开过来几辆车，金虎望去都是拉货的大卡车，没有面包车和小轿车，他也不知道画家会乘什么车来，待他还想往前看的时候，腰间BP机又响起来，上面显示出一行字：
“书记找你，让你速去他办公室。”
金虎不知又有什么事，也没顾画家车什么时候到，转身就往厂部大楼小步跑去。书记办公室门开着，书记站在那两手撑着桌子看秘书小王送来的那些报纸。金虎走进来恭恭敬敬地说：“书记您找我？”书记直起腰，摘下眼镜说：“吃饭的事你向厂长汇报过了吗？”金虎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书记又想干什么。便老老实实地说：“厂长在开会，我还没有来得及汇报。我想把客人接过来安排好以后就去汇报。”
书记说：“你不要说了，我刚才见到他跟他说了，他不太愿意安排到我原来的那个厂。”
金虎说：“厂里食堂人手不够在突击搞卫生呢？”
书记说：“我也说了，厂长好像不太高兴，刚才打电话把行政科王科长说了一通，并让王科长亲自去准备。”
金虎不安起来，他说：“那您安排的怎么办？”
书记说：“那边也准备了，我已经让他们不要搞了。”说着重新带上眼镜，好像若无其事的样子问：“客人来了吗？”
金虎说：“马上就到了。”
书记说：“你去忙你的吧。”
金虎怀着复杂的心情走出来。金虎想为这件事书记嘴里不说心里肯定不快活，他一定会怪罪自己没有及时向厂长汇报。厂长不高兴已经很明显，还把行政科王科长说了一顿，王科长也会记恨自己的，他一定会怀疑是自己告了他一状，引得厂长不高兴、发火，压他非准备这顿中餐不可。金虎怎么想都觉得很委曲，心情沉重，腿更重。他从书记办公室里走出来时，两腿沉重的迈不开，像穿了一双铅灌的鞋。
画家来厂里的时候已近中午，他们说路上车多不好走。下车间已经来不及了，金虎把他们安排在会议室稍微休息以后，便将他们引到厂里食堂里来。由于厂长、书记都要来，王科长把这顿饭安排在小餐厅，只有贵重客人王科长才这样安排。
小餐厅是一个单独的包厢装璜很豪华。整个房间只有一张大圆桌子，上面已经摆好了饮具和冷盘。十个冷盘围成一朵花，青黄红绿颜色极好看。厂长、书记走进来时，大家一起站起来。厂长笑着说：“欢迎你们到我们厂里来。”说着把身后的书记介绍给大家：“这是我们厂新来的书记。为了欢迎大家，我们特意来和大家在一起乐一乐。”
书记急忙绕过去，和画家们一一握手：“欢迎大家，欢迎大家。”一圈握过来，书记说：“好了，大家不要客气，各位已经忙了一上午了，肚子也饿了，你看。”书记说着征求厂长的意见：“你说两句。”厂长说：“都是自己人，大家坐下，我们开始吧。”
开始吃饭，大家吃得很投入。厂长、书记代表厂里先端起酒杯敬大家酒。酒过三巡，自找家门，互相请喝。大家喝酒喝得很激动。厂长一般不怎么喝酒，今天也喝了几杯。
王科长尽地主之意，走进来落落大方地说：“今天到我们厂里来招待不周，我代表厂长、书记敬你们大家一杯酒。”说着一仰脖子灌到肚子里。自己又满满倒了一杯酒，对厂长、书记说：“你们为全厂职工操劳，工作十分辛苦，我敬你们一杯酒表表心意。”厂长、书记相互看看，书记说：“我们自家人也喝？”大家一起起哄：“喝，喝。”厂长说：“好，喝。”他们三人仰起脖子都把酒喝尽了。喝酒的气氛特别好。
金虎坐在那里，几次端起杯子也想敬敬厂长、书记，弥补今天的过失。但他始终没有敢站起来，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怕说不好再次引起厂长、书记他们的不快。他就在那里闷闷不乐地坐着，大家吃，他也吃一点。酒是个好东西，酒一喝，人的血流加快，情绪也激动，都顾自己了，谁还会想到坐在一旁的金虎呢？喝了一段时间，大家都很满意。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有的画家先站起来表示感谢。厂长、书记也站起来满脸是笑：“下午我们还有个会，你们慢慢喝。”
大家很感激：“谢谢，谢谢。”
大家走出餐厅与厂长、书记握手道别。金虎让科里人把画家带到科里休息一会以后再到车间去。等客都走完了以后，金虎把王科长叫住他想跟王科长解释解释。
金虎说：“今天的事，我想向你解释解释。”
王科长睁着眼睛奇怪地看着金虎，王科长说：“什么事情要解释？”
金虎说：“我不知道厂长会不同意，而且会发火、生气，我真得不知道。”
王科长莫名其妙地说：“你说什么呀？”
金虎继续解释说：“我知道你们今天突击搞卫生，时间很紧张，人手又不够。”
“你是怎么啦？”王科长一脸不解的样子：“你尽讲些什么东西？”
金虎说：“我知道你心里不高兴，其实我内心里也不想打扰你们。”
“金科长，你今天是怎么回事，这么婆婆妈妈的，不清不楚的讲些什么呀。”王科长有点不耐烦了。
金虎说：“是厂长坚持要在你这儿吃饭的。”
王科长说：“你罗嗦什么，那么多客人还在等着你呢，你快走吧。”王科长不想再听金虎的解释，丢下他不管自顾自走了。
金虎茫然地站在餐厅门口。远处传来“天不下雨天不刮风天上有太阳”这首歌，金虎抬头看看天，天上真是只有雨没有风没有太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