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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内忧外患与风刀霜剑

这时冯正元夫妇却在讨论周末去不去冯正元父母家的问题。周丽持反对意见,她说:“刚开学,琅琅的心还没收拢到学习上……”琅琅正好回家来,他接上话头说:“什么叫刚开学?我根本就没享受到寒假,所谓寒假只是上个学期的延续罢了。我们这代人都成了学习机器了。”说着,他进了自己的屋子,屋门也被他重重地关上了,冯正元和周丽面面相觑。

周岩提着几个装了菜的塑料袋子来了,冯正元热情地说:“他大姨来了,正好就跟我们一起吃饭吧。”说着去了厨房,随即厨房便传来菜刀与案板的碰击声。

女人的思维大多是跳跃性的。周岩看看厨房,突然想起了当年,她压低了声音哧哧笑着说:“正元是天下最勤快的男人……想起你结婚,就像昨天的事儿一样。那时,咱妈卧床哭泣,咱爸拍桌怒骂。我也不理解你到底咋了,非要找一个大你十几岁的老男人。现在看来你还找对了。”

周丽骄傲地笑着说:“这不奇怪,我从小就受父母和大姐的宠爱,什么都有人替我操持,我已经养成依赖他人的习惯了。找冯正元就图他能替我操持一切。”

周岩近来爱钻研婚姻问题,她问:“这些年,你就没问他爱过别人吗?为啥结婚那么晚?”

大约女人都有点傻乎乎的自我感觉良好,总以为自己才是丈夫最爱的,尤其这周丽……所以当姐姐提到冯正元是否爱过别人时,她便根据自己的思维定势自信自豪地对姐姐说:“我觉得他从没爱过别人,直到遇见我才真正爱上了。”

周岩不相信地问:“是吗?他在爱情方面开化可够迟的哦,算得上傻了。”

周丽说:“爱情方面傻不傻我也说不上来,但对女性的关心可是够细心的,一点也不傻,说明他这人天生擅长关心别人。”说到这儿,周丽看看厨房的门,又看看儿子的房门,然后神秘而又甜蜜地用耳语一般的声音对周岩说:“甚至我们出门旅行,他收拾行李时,连那种东西都操心替我预备好……我感动得呀,这辈子都忘不了。”

周岩听着周丽的幸福回忆,陷在了沉思中。她叹了口气说:“我想起岳虹对我说过的,她家孟建峰连厨房的门都不进,饭做好了,还要岳虹亲手端到桌子上……听说她婆婆和婆家的两个侄子都住在她家,也不知岳虹这些日子怎么劳累呢……那天我见她来买菜,脸色很不好。”

厨房里的冯正元听到岳虹的名字,停住了手中的活儿,伸颈侧耳听着周岩姐妹俩的谈话。周丽的声音从客厅传进来:“看来官太太的家庭生活也并不幸福,可是人家在众人面前很风光啊。不过我不羡慕孟建峰那样的丈夫……我很庆幸像正元这样的好男人被我遇到了。”

听到这里,冯正元诚惶诚恐地接着做自己的厨师工作,因为他觉得有点心虚和愧疚……

孟建峰催促两个孩子早点睡了。三个大人怕影响两个孩子,便也早早地上床了。孟建峰在云云的床上辗转反侧。跟岳虹躺在一起,哪怕没什么实质内容,也比一个人独眠好啊……而孟母岳虹兰兰三人挤着睡在大床上更不舒服,岳虹侧身睡在床边,睁着眼想心事。

强强在客厅的行军床上四仰八叉地睡着,梦中还磨着牙齿。行军床靠柜子近,强强脚一蹬,柜子嘣嘣响。岳虹起来给强强盖好被子。这时,她已经睡意全无了,便关掉客厅的灯独自靠坐在沙发上,她不想回到大卧室去。那张大床上睡三个人实在太拥挤了。她也不知道这种状态要持续到何时,所以心里一团烦乱。

天亮了,孟建峰出来问岳虹:“你起这么早?”一夜无眠的岳虹也不想说明什么,只勉强应了一声,因为她们夫妻之间早已没了互信,岳虹觉得凡事都是少说为妙。

孟建峰吩咐岳虹今天去一趟X市第一中学,给两个孩子联系插班的事儿。岳虹不情愿地说:“我们学校对成绩要求高,各班主任怕影响升学率,都不愿要下边县里的学生。我现在又处于这种状况,怎好意思去开口?”孟建峰一听就发火了:“我知道你心里不乐意!好了!好了!我亲自去!我不信我这教育厅长连两个学生都插不进去?离开你,地球莫非就不转了?”

大卧室里不知是台灯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被孟母重重地在床头柜上撞击着,那咚咚的响声高亢地传到了客厅里,其间还夹杂着孟母的那做作出来的咳嗽声。这一切声音都是向岳虹表示抗议。兰兰被惊醒了,她睡眼惺忪地喊:“奶奶,你发什么邪火呀?”岳虹站在外屋,没有回应孟建峰,也没有理会孟母,看样子她决心继续磨练自己的忍耐力。

孟建峰吃过早饭亲自去了X市第一中学,给两个孩子联系插班的事情。距离开学还有两天,但教师们已经开始上班备课了。那位马校长见到厅长大人,还真有点张皇失措,听孟建峰说了来意后简直是受宠若惊了。他一再讨好地说,孟厅长您怎么亲自来呀,让岳校长打个电话吩咐我一声就行了……您的时间多宝贵呀。

孟建峰居高临下地笑着说:“我顺便来看看你们的工作嘛……正式上课时,我送两个孩子来,你看着给插班吧,找个认真负责的好班主任,把孩子管严一点,让他们成才。”马校长连声答应说:“孟厅长您放心,我一定遵照您的指示处理好孩子的插班问题。”

孟建峰两个侄子上学的第一天,岳虹早早就准备好了早餐。孟建峰先吃完,坐在一边抽烟,岳虹用小勺慢慢地喝着稀饭。两个孩子喝粥时嘴里都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孟母斥责兰兰道:“女娃家吃饭嘴里发出那么大的响声,像猪吞食一样。你看你大妈,吃饭时不声不响的,这才像个女人的样子。”说着她指着岳虹让兰兰看。

岳虹不好意思地一笑说:“妈,没关系的,兰兰还小呢,不要过多管束她,免得孩子处处缩手缩脚,长大到工作岗位上都放不开手脚。”说着,岳虹慈爱地看着兰兰。兰兰说:“我怕迟到嘛,当然要快点吃饭啦。奶奶老封建,凭什么男孩就可以呼噜呼噜喝汤,女孩就不行?凭什么男孩想咋就咋,女孩就这样不对那样也不对?搞得人手也没地方放,脚也没地方伸的。还是我大妈理解人,跟我们老师一样好。”

孟母闻言气得放下了筷子。孟建峰不理她们的争论,只催两个孩子快吃。

送走两个孩子,岳虹又去买菜。见了周岩,岳虹叹气说:“唉,才几天,我已经焦头烂额了。两个孩子倒很可爱,尤其是侄女,就像我们云云小时一样。但是他俩也很淘气,那屋里啊,刚收拾好就又弄乱了……而且俩孩子又正在成长期。我做菜要做一大桌,做饭要做一大锅,洗碗盘要洗一大摞……整天就是买菜做饭,打扫屋子,还有洗衣服,累得我腿都发软。”

周岩关切地探问:“他们要在你家住多久?”岳虹说:“侄女读初一,侄子读初二,说要读完高中。如果考不上大学,可能还要复读……”周岩吃惊地瞪圆了眼睛说:“哎呀,我的天!那得六年呢,你怎么受得了?”岳虹带着怒气说:“在孟建峰的心目中,女儿第一,他第二,他的家族第三,我只能排老末。你想他会为了我去违背他妈的意志吗?”周岩小心翼翼地问:“他不是老表白他很在乎你么?”岳虹凄然一笑:“在乎?当我的利益与他家族的利益相悖时,他就把我放最后了……”

岳虹回家时,孟母在看电视。见岳虹提着菜进来,她看看墙上的挂钟,知道又该做午饭了,就说:“云云妈,今天咱们吃长面吧,老吃米饭炒菜的,我胃口都不好了。”岳虹答应着说去买点压好的面条。孟母说:“买啥机器面?自己擀的面条好吃。”岳虹实在不想自己擀面,因为五个人吃饭,尤其是两个孩子很能吃,这手擀面确实既费时间又费力气。但她又不能反对这种提议,因为那会报废自己修炼了好久的“忍功”。

中午,当孟建峰到家时,一大盆葱花酸汤和几盘凉菜已经放在桌子上了,五个碗里都捞上了面条,岳虹依次给每个碗里浇汤。孟建峰脸上有些不悦地说:“中午怎么吃汤面?”岳虹看看孟母,没有作声。孟母已经开始吃了,她吃得很香,脸上浮着笑容。

两个孩子却嘟着嘴巴。强强发难道:“我喜欢吃米饭,不喜欢吃面条。”兰兰也呼应着:“我也是,汤面哪有米饭炒菜好吃?”岳虹让两个孩子凑合吃一顿,照顾照顾奶奶的胃口。

孟母训斥两个孩子说:“都别说这种不知好歹的话了。酸汤长面不好吃,还有啥好吃?咱老家几辈子人,谁家能天天吃得起白白的面条?”孟建峰劝两个孩子说:“其实酸汤面也不错啊,现在要开一家特色饭馆,专门卖农村特色的饭,说不定还能卖红火呢。”

正说着,座机响了,是云云的电话。岳虹接听时,孟母和两个孩子都竖起了耳朵。孟建峰看见他们焦急的样子,就过去按了一个键,云云的声音马上传响在整个屋子里了:“妈,我的毕业论文已经有初稿了。你身体怎么样?我爸最近还好吗?”岳虹连声说都好。云云又问:“他现在帮你干活吗?”岳虹说也没什么要他干的……云云再问:“我奶奶还在咱家吗?”岳虹回答还在。云云又问:“她还老找你的茬,挑你的毛病么?”

云云说话毫无顾忌,因为她没想到家里是按了免提键的。孟母听到这里狠狠搅动着碗里的饭。岳虹知道坏事了,急忙对云云说:“别这样说,你奶奶挺好的。”孟建峰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结果,所以他抱歉地看着母亲。

两个孩子倒是什么顾虑都没有,强强抢着说:“我也要和姐姐说话!”兰兰也不甘示弱地嚷嚷着:“我先说!”说着,她跑过来等在电话旁边。

云云听出电话旁边有嚷嚷声,就问道:“好像咱家有好多人?”岳虹告诉云云,强强和兰兰都来这里读书了,住在咱家……

云云说:“哎呀妈,那怎么行?那你要忙很多了?受得了么?”

岳虹无言,泪水在眼睛里打转。

兰兰听到这里低下头,默默地走回到餐桌边。

云云问:“喂:妈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

岳虹说:“嗯……我在听你说呢……”

云云有点哽咽:“妈,我还是别出国了……就近找个工作,也能照顾你。”

岳虹急忙说:“云云,千万不要放弃你已经定好的人生计划……”

挂断电话后,一家人都没有好脸色了。

到了周六,两个孩子又在客厅里吵吵嚷嚷争夺电视遥控器。他们换下来的床单和脏衣服都堆在沙发上,岳虹在洗衣机旁忙碌着。孟建峰说家里不安静,要去办公室写材料。岳虹心里不高兴,但也不好说什么,就叮嘱说:“你回家时拐到菜市场买点菜啊,强强和兰兰明天要去郊游,我得给他们准备要带的食品。”

孟建峰为难地说:“我写完也不知到什么时候呢。”说着他就去书房整理要带的资料了。岳虹很气恼,默默地站在洗衣机旁不再作声。

孟母问啥叫郊游,兰兰说:“奶奶,郊游就是到野外去搞活动,比如爬山。”孟母说:“嘿!你俩是山里长大的,还稀罕爬山?听奶奶的话,咱把书念好就行了,那郊游就不去了。”强强说这是学校组织的,哪能不去?兰兰也说不去算旷课呢!孟母不吭声了。

停了会儿,孟母又念叨说家里的床单和衣服都洗得太勤了,还看不出来脏呢洗个啥嘛?这不是给自己找事儿吗!这么过日子,一辈子也清闲不了。这些话,孟母是不会直接跟儿媳说的,她或是用自言自语的方式,或是故意跟在场的第三者说,反正听话的人都能听懂。这是老太太的说话习惯,或者说是她的说话策略。

岳虹回应说,要是看出脏再洗的话,那就脏得太厉害了,想洗也洗不干净了。这下孟母直接搭话了:“城里人就是臭毛病多。”岳虹的忍功终于被怒气冲破了,她说:“妈你怎么这么说话?讲卫生怎么成了臭毛病?”

这时孟建峰拿着文件夹从书房出来,他劝孟母,城里不缺水,总不能像山区农村那样,衣服穿好久都不洗。又劝妈妈要入乡随俗,别老是和云云妈别着劲儿。孟母发怒说:“我就咋着,也轮不到你做儿子的教训我!”孟建峰看了一眼母亲,生气地开门走了;两个孩子吓得互相看了看,都不吱声了;岳虹左右为难,自然也不能说什么。

又一个清晨,强强已经背起了书包,兰兰还有气无力地躺在大床上,并不时地咳嗽着。岳虹进来叫她:“兰兰,还不起床,都要迟到了!”兰兰哼哼了一下没说话。岳虹摸摸她的额头,惊讶地说:“哎呀,兰兰发烧了。”她赶紧弄了一条冷水毛巾给她降温,一边柔声细气地安慰她。强强探头看了看说:“头疼脑热的,就躺下不动了,我看是想逃学了。”说着他朝兰兰做了个鬼脸。兰兰呜呜地哭着说回家去要告诉爸妈。

孟建峰让岳虹带兰兰去医院,说要是发展成肺炎可就麻烦了。岳虹说自己要做饭,让孟建峰带她去。孟母听见他两人互相推辞,就赌气说:“你们两个都推辞着不愿去,那让谁带她去呢?我带她去吧,又不知道医院在哪里,我留在家里做饭吧,你们又嫌我做的不好吃,我真成了没有用处的人了,唉,这人老了就没用了……”

岳虹满心委屈,就说:“妈你怎么无缘无故地发牢骚?”孟母火了:“啊?在这个家里,我不但成了没用的人,现在就连我说话的份儿都没了!”岳虹气得涨红了脸,一声不吭继续给兰兰擦脸。孟建峰让母亲别添乱了,又吩咐岳虹给兰兰换衣服,自己带她去看病。

孟建峰带着兰兰来到医院,发现前来就诊的感冒病人特别多,急诊部的几间输液室里都躺满了病人。过道里也临时加了几张床,兰兰就被安排在过道里的一张床上。

岳虹做好了早饭来换孟建峰,然后就一直守在医院里。她和兰兰的午饭晚饭都是在医院餐厅买的。孟建峰和强强以及孟母的午饭和晚饭都是孟母做的。不懂事的强强非说奶奶做的饭不好吃,气得孟老太太恨不得用筷子敲他。

晚饭后,孟建峰说要去医院替换岳虹。孟母疼儿子,就让他先歇会儿。孟建峰便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闭目养起神来,孟母去厨房洗碗。一会儿,孟建峰的鼾声便传到了厨房里。孟母进屋拿出一条毯子来轻轻地给儿子盖上。

医院里,岳虹不时地用手揉着自己的额头,她头疼,浑身也疼,鼻腔里也火辣辣地疼……兰兰的精神已经好点了,她催岳虹回家休息。岳虹还想装一下英雄,就说没关系。话虽这样说,她还是萎靡不振地坐在兰兰身旁。慢慢地,她感到浑身酸痛无力,实在挺不住了,就轻轻地躺在兰兰的身旁,打算稍微歇一会儿。

兰兰的药液只剩下一丁点儿了,兰兰想叫醒岳虹。旁边那小姑娘的妈妈摆摆手不让惊醒岳虹,她自己去叫护士。

孟建峰终于来了,他抱歉地说:“你累了吧,快回去休息。”岳虹迷迷糊糊没作声。孟建峰摇晃着叫她:“岳虹!岳虹!”岳虹睁眼看见了孟建峰,也没说话就站起来摇摇晃晃往外走,谁知没走几步就腿一软瘫倒在地上了。孟建峰急忙去扶她,发现她身体软软的没了支撑力,忙喊:“医生快来!”一个医生跑步前来,他摸了一下岳虹的额头,惊讶地说:“哎呀,她在发烧。”孟建峰:“是感冒吗?她太虚弱了,不久前还做过大手术。”

经过简短的诊断后,兰兰的身旁又加了一张床,岳虹躺在那里输液。

孟建峰最没伺候人的耐性了,他皱着眉焦躁地看着侄女和妻子。

孟建峰家客厅里的灯还亮着,强强睡了,孟母还时睡时醒地等待着。孟建峰扶着岳虹,兰兰跟在后面进了屋。孟母惊异地问云云妈咋了,孟建峰说她也病了,发高烧。刚输完液。孟母听了皱皱眉头,感到心里更烦乱了。

岳虹进去躺到大床上了。孟建峰对岳虹说:“你病着,就一个人去云云的屋里睡吧。”岳虹问孟建峰怎么睡,孟建峰说自己睡客厅的沙发上,岳虹便疲惫地走向云云的房间。

天亮时,闹钟响了,折叠床上的强强睡眼惺忪地穿衣服。兰兰懒洋洋的,但也起床了。她欲上厕所,走到门口却听见里边传出哗哗的水声,她便垂头丧气地坐在沙发上等着。强强刚从卫生间出来,兰兰就赶紧进去了。等兰兰洗完脸出来时,孟建峰和孟母也起床了。

兰兰见岳虹还一副病容沉沉地睡着,就悄然走出来问奶奶:“大妈病了,我们今天早饭吃什么呀?”孟母说拿几毛钱买个饼子吃吧。孟建峰说你们俩去买碗拉面吃吧。强强和兰兰异口同声地说:“来不及了!”说着,两人不吃早饭就走了。

岳虹还躺着,只有孟母一个人绷着脸坐在沙发上。孟建峰买回几根油条。孟母说:“我不想吃它,像皮条一样扯不断,咬不动。”孟建峰也无奈,他又进小屋问岳虹好点没,让她起来吃油条。岳虹也说不想吃,让孟建峰给她倒杯水。孟建峰说:“壶里没开水了,让妈给你烧吧,我得赶紧上班去了。”孟建峰出来对孟母说:“妈,你给云云妈烧点开水吧,我先上班去了。”孟母却没吭声。

中午,两个孩子放学回来时,孟建峰还没回来,岳虹依然没有起床。强强进厨房一看,里边毫无动静。兰兰摇晃着奶奶的手臂说:“奶奶,你怎么不做饭呀?”孟母气呼呼地说:“你们不是嫌我做饭不好吃吗?”强强和兰兰都不说话了。

岳虹听见了,便挣扎着起床梳洗了,赶忙到厨房去弄饭。但厨房里空空的,一点菜也没。她又给孟建峰打电话,让他回来时捎点菜。孟建峰说自己中午有应酬,让岳虹他们凑合吃一顿算了。岳虹无奈地放下电话,对强强和兰兰说:“给你们钱,你们与奶奶一起到路口的餐馆里去买点饭吃吧。”

兰兰让岳虹一起去,岳虹说不想吃。他们走了,岳虹又无力地躺在床上。

孟母吃完饭回来站在岳虹的门口说:“两个娃吃完饭直接去学校了。”岳虹问他们吃什么饭,孟母说一人吃了一碗烩面片。岳虹说他俩爱吃米饭炒菜,你咋买烩面片,孟母念叨着:“一碗烩面片七块钱,可是一盘炒白菜就要十多块钱,肉就更贵了,三个人要吃炒菜米饭最少得四十块钱……”岳虹没作声,又摇摇晃晃找水喝,结果发现孟母还是没烧水。

孟母懒懒地看着岳虹,她想:“现在成啥世道了?做媳妇的有点头疼脑热就指着婆婆伺候她!我做媳妇那会儿,别说感冒了,就是生了娃娃,也是第三天就下炕做全家的饭……那时的媳妇哪个不是这样熬过来的……”

岳虹想起还有瓶装牛奶,就找出一瓶喝了。在床上躺着躺着,她就心酸了,我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啊?再想想,她的心里除了酸楚之外还升起了一股怒火。不过她硬是用自己的忍耐力给这怒火加了一个罩子。

天刚亮,周岩推着满满一车菜蔬来到她的摊位前。她的额头上沁着一层汗水,也顾不得擦一把,只是很快地把三轮车上的菜卸下来,又摆放到摊子上。等把菜摆满时,她热得连粗呢外套上的纽扣都解开了。这时菜摊前已经围着几个顾客了,周岩殷切热情地招揽着顾客。

顾客走后,周岩觉得身上有点凉,她赶忙将外衣纽扣都扣上。但已经来不及了,她连连打着喷嚏。结果,下午菜没卖完就回家了,进屋就一头倒在床上不想动弹了。这时电话响了,周岩接听,话筒中传来老郑的声音:“周岩,你好吗?”

周岩:“还好……”但说着周岩却打了一个喷嚏,又擤了一下鼻涕。

老郑关切地问:“你感冒了!吃药没有?”

周岩淡淡地说:“着点凉,不碍事的。”说着,她又打了一个喷嚏,又擤了一下鼻涕。

老郑电话中有点着急:“看样子你感冒不轻呀,抓紧去买点药吃吧。”

周岩:“没关系,我刚从市场回来,有点头疼,睡一会儿再去买药。”

老郑:“喂,周岩,我还不知道你啊,若不是太难受,你是不会睡下的……”

周岩答应着说:“我知道了。你咋这么啰唆?我哪能一下子就病倒了呢?”

放下电话,周岩虽然还是鼻涕眼泪一起流,但心里却暖烘烘的。这个老郑啊,体贴起老婆来,真没说的。这么好的老公,让我捞着了,这是老天看我一生贫穷,给我的一点补偿吧。想着,她便盖上被子睡觉了。

孟家的两个孩子回来了,强强躲躲闪闪放下书包,背身坐在他的折叠床上。孟建峰奇怪地扳过他的肩膀,见他脸上有一片血迹,还青肿着。孟建峰惊讶地问情况,兰兰抢着回答说:“哥哥今天跟同学打架了!”孟建峰厉声质问为什么会打架,强强吞吞吐吐地说:“他们给我起绰号,叫我是山狼……”孟建峰训斥说:“就为这句话你就动手打架了?”强强不敢辩解。兰兰却说:“大伯,我哥哥打得对!我班也有人叫我是山妞、老土鳖。”

孟建峰是农村出身,当年在大学里又出人头地,难免被有些嫉妒的人讥笑为乡巴佬,所以他一向对这类问题比较敏感,两个孩子的诉说又勾起他心里一种莫名的不痛快。他怒斥两个孩子说:“你俩也是,没一个懂事的。骂你们两句就接受不了啦?我当年在学校也有人骂我是乡棒子,我可不像你俩这么没出息。”

客厅闹嚷嚷的声音传到岳虹的房间里,她烦躁地翻着身。孟建峰进来带着怒气说:“你老这样躺着也不是办法啊!不行就接着输液嘛!”

这冷冰冰的语言让岳虹不满,但凡事先站在别人角度考虑,已经是岳虹的顽固习惯了,所以她尽量把孟建峰的不耐烦理解成他还在因两个孩子生气,就忍住气继续修炼自己的忍功说:“不用再输液了,明天会好点的。”孟建峰问晚饭怎么吃。岳虹想,什么都问我。但嘴里却说:“中午我给了他们钱,让他们三个人到饭馆里吃。晚饭你看着安排吧。”

孟母在看电视。孟建峰刚一说让她做饭,她就说:“我七十多岁了,还要伺候这一大家子,伺候也落不下好,这个说不好吃,那个说没营养……”话虽这么说,她还是向厨房走去了。

岳虹在床上听着这种不对味儿的话,气愤地用被子蒙上头。

孟建峰坐着抽烟,孟母从厨房出来问,没有菜拿啥做饭。孟建峰傻眼了,便提议出去吃饺子。兰兰说:“好!吃饺子!”强强虽然没说话,但却已经拿起外衣穿上了。

周岩昏沉沉地睡着,却被周丽持续的敲门声惊醒了。周丽进屋说:“我姐夫想知道你去看病了没有,但你的电话一直打不通,他很不放心,让我过来看看。”周岩过去一看,原来是话筒没有放好。正说着,周丽的手机又响了,周丽一接就笑了:“……哦,是姐夫啊,我已经到你家了……我姐是重感冒,在发烧……”

周岩焦急地给周丽打着手势,不让她将病情说得太重,周丽忙改口说:“不过我姐她已经吃过药了,烧也退了,我们正要吃饭呢。”周丽把话筒递给周岩,周岩对老郑说:“老郑,你不要操心了,我的抵抗力强着呢……明天也不去卖菜,在家歇着,这该行了吧……”

放下电话,周岩似乎浑身的酸痛也减轻了些。周丽说:“姐,你看我姐夫有多在乎你!这夫妻关系啊,真是人生中一种很奇妙的关系。怪不得老辈人常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周岩满足地笑着说:“老伴儿,老伴儿,人说年轻时的爱情,老了就转化为亲情了。我也不知道亲情和爱情哪个更牢固,反正他比年轻时更在乎我了。”

如果岳虹知道周岩如此受丈夫的关心,肯定更心酸吧?各人命不同啊。

孟建峰带着母亲和两个孩子吃完饭回来了。兰兰一进屋就念叨说今天的饺子真好吃,咱们应该给大妈带回来点。孟建峰似乎才有所发现地说:“是呀,你大妈还没吃饭呢!”兰兰说大妈连中午饭都没吃。孟建峰怔住了,心里不免有些愧疚。怎么忘了她也没吃东西呢?

孟母却说:“病能养人。好人少吃一顿饿得慌,病人少吃一两顿是没关系的。”岳虹听到孟母的话,她的“忍功”再次受到了挑战,什么逻辑?气死人了!但她还是强忍着。孟建峰进来问岳虹吃点啥呢?岳虹克制着不吭声,似乎一吭声那股子怒火就压不住要外喷了。孟建峰却不满地说:“看你这样子!问个话也不回答,好像谁得罪你了!”

岳虹又悲哀又气愤说:“什么都没有,你让我吃啥?”孟建峰说:“谁故意不让你吃东西吗?你想吃什么就说嘛,我去给你买行不行?”岳虹肚子里的火气直冒,但她觉得没精力争辩,又觉得当着婆婆和两个侄子吵架不合适,所以她将头歪在一边不睬孟建峰。

孟建峰也觉得自己有点不对,便缓和了语气说:“看你,又不说话了,到底啥意思吗?”岳虹悲愤地让孟建峰出去,说从来就没指望他会照顾人。

孟建峰就是这样,越是自己的老娘在场,就越要摆出大男人的架势,他提高了声音说:“你发的哪门子牢骚?我看你这是借题发挥!无理取闹!”岳虹的声音也抬高了:“你只会靠我伺候,却从来不考虑我也有需要别人照顾的时候……”

孟母进来冲着岳虹说:“云云妈,女人家不能这么厉害吧?男人说你一句,你顶两句,这像个啥样子?女人就要服从男人的管教才行……女人不怕男人,这个家就不得安宁!”

岳虹哭出声,但她依然克制地说:“妈,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作为女人,伺候你儿子一辈子了,他是怎么对待我的?难道我发牢骚都不行?你也是女人,你就这么看待女人?”

孟母说:“我儿子对你够好的了。要是别的男人,你出了那样的事情,人家早把你打出去了。”岳虹气得浑身颤抖,她蒙上头哭着,哭着……刹那间,她只想死了算了……

孟建峰觉得母亲说话太过分,但当着母亲的面,他没有劝岳虹。孟母转身走了,嘴里还嚷嚷着:“我孟家几辈子都没见过你这样的女人!对男人不依不饶的。”身在病中,又失于饮食调养的岳虹,听着这字字戳心句句刺耳的话,那心里的痛楚就像油泼火煎一样,她的恸哭声终于从被窝里传出来。

兰兰说:“奶奶,你别火上浇油了,我爸爸跟我妈闹矛盾,你就帮着我爸骂我妈,现在你又帮我大伯骂我大妈……”强强急忙阻止:“兰兰,你插什么嘴?”但已经迟了,孟母彻底被岳虹和兰兰惹翻了。她哭喊着说:“反了!大的小的都反了!建峰,你明天就送我走,我一天也不待了……”

第二天早上,两个孩子上学去了。岳虹起来一看,客厅的茶几上到处散落着瓜子皮、核桃皮、花生壳等等,地下也乱扔着废纸团。岳虹挣扎着从床底下拖出行李箱,将随身衣服往里面装着……孟建峰进来看见了,他问:“你这是干什么?”

岳虹说:“别管我!”孟建峰的火气又被惹起来了,他说:“岳虹,你这次病了后,确实比以前狭隘多了,动不动就与我计较,还与妈妈计较,实在是有失水准。”

岳虹终于忍无可忍,她哭着说:“我不是比过去计较了,而是忍耐已经到极限了。你说有失水准,我也不在乎。人首先要生存,然后才能谈到什么水准问题。我带着极大的精神痛苦,拖着病弱的身体,伺候你,伺候你妈,伺候你的侄子侄女,却连一句安慰的话都听不到……算了,我不想说了,我知道你骨子里永远不会体贴我……”

孟建峰气狠狠地从卧室出来,看见孟母站在门口听。今天上午有重要会议,他不能迟到。所以他看了母亲一眼,什么都顾不上说就急匆匆下楼了。

孟建峰料到岳虹可能会搬出去,而且这次搬出去就更难劝她回来了,所以他有点后悔自己所采取的处理方式了,也有点后悔不该答应二弟让两个孩子来这里读书。上午散会之后,他曾想打电话劝阻岳虹,但一是碍于面子放不下架子,二是考虑到眼下这种情况不大可能让岳虹改变想法……所以他最终还是没打这个电话。

中午一进家,他先去了小卧室,里边空空的。他转身又去推了一下大卧室的门,发现从里边锁着。他在门口喊着:“妈,你开门。”孟母使劲儿摔开了门。孟建峰问岳虹真的走了,孟母语气很横地说:“我哪知道?”孟建峰知道跟老娘更难沟通,只好转换话题说自己要出差,让母亲照看这两个孩子。

此时岳虹正在养心书屋里打扫卫生。由于体力不支,她干一会儿坐下歇一会儿。小电炉上熬着稀饭,桌上放着买来的成品熟菜。

手机响了,她看看来电显示,是孟建峰的,便赌气没接。

孟建峰出差后的第二天,强强和兰兰上学就迟到了,中午回来时都哭丧着脸。强强先埋怨:“奶奶,你也不叫我们,害得我被老师狠狠狠地收拾了一顿……”兰兰紧接着说:“就是,我也被我们老师狠狠地骂了一顿。”孟母愤愤地说:“你们老师咋这么不给面子,他们不知道你们是谁的侄子吗?”兰兰说:“奶奶,难道教育厅长的侄子迟到就可以不受批评吗?”

强强问:“奶奶,今天吃啥饭啊?”孟母说:“强强去街口小商店买点榨菜,咱们煮方便面吧。”兰兰不满地说:“煮点方便面就能当一顿饭啊?”孟母不耐烦地说:“强强、兰兰,你们都别叨叨了,我也没办法,想买菜又找不到菜市场。没有菜又能做啥饭呢?过几天你大伯就回来了,他回来就能领你们去下饭馆了。”孟母也知道,这个家没了岳虹,一切都抓瞎了,但她嘴上就是不承认自己这当婆婆的有错。

几天后孟建峰出差回来,放下手提箱就问孟母,这几天两个孩子没出差错吧。孟母轻描淡写地说没出啥事儿,就是迟到了两次。说着,她让孟建峰快去买菜,说家里没法做饭。

孟建峰正要出门,两个孩子回来了,却都哭丧着脸。孟建峰问缘故,强强说自己的成绩不好。孟建峰问哪门课,强强低声说所有科目都不好,尤其英语。孟建峰脸色难看了,他又问兰兰,兰兰怯怯地说也不好……

一进家就碰上这种情况,孟建峰气得直喘粗气。半晌,他对两个孩子说:“再考不好,就送你们回去!”孟母看看两个孩子,又看看孟建峰,不知儿子说的是气话还是真话。兰兰却大着胆子说自己不想在这里读书了,因为想妈妈;强强也趁机说自己也想转回老家去,在这被人瞧不起……

孟母急了,她冲两个孩子说:“才来两个月,就要回去,这么没出息!这次没考好,下次好好考不就行了。”两个孩子齐刷刷地看着奶奶说:“我们基础不好,跟不上这里的进度。”

孟建峰不说话,他在沉思着,两个孩子看来还真不适于在这里读书。

孟母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云云妈到底上哪里去了?”孟建峰说她可能不回来了。孟母气愤地说:“这种女人,走就走吧,你跟咱老家的地委书记官一样大,还怕找不到女人?”

孟建峰焦躁地说:“她是云云的亲妈,这是别的女人能代替的吗?”

孟母被噎住了,半晌,她怯怯地问弄点啥饭吃呢,孟建峰让她看着办。孟母说两个娃娃太难伺候……孟建峰欲言又止。到底是自己把岳虹气走的,还是老娘把岳虹气走的?还真不好说。

岳虹吃饭时也是无滋无味的。想起孟建峰的无情,想起孟母的不通情理,想到今后将要面临的生活,她的泪珠像断线的珠子一样往碗里滴落着。

孟家这边,餐桌上放的是馒头和一大盘生拌红萝卜丝。老少四人都索然无味地吃着。孟母对孟建峰说:“要不,你去把云云妈叫回来吧,她不在,这个家成啥样子了?”孟建峰说她不会轻易回来的。孟母又来气了:“真是的!她还把自己当成皇帝家的金枝玉叶了!”

孟建峰不回应母亲的话,他问两个孩子:“你们俩真想回老家去?”强强回答“是”兰兰回答“嗯”。孟建峰说:“那就回去算了,正好快到五一了,我打电话让你爸爸来接吧。”

孟母嘟哝说就这样回去多丢人,孟建峰说:“我总还要出差吧,我走了谁管这俩孩子?”孟母又埋怨岳虹躲到外边不回来,诚心想逼走两个侄子。孟建峰说:“妈,当着孩子别说这种话。云云妈身体不好,你要是能放下婆婆的架子,跟她学着做孩子爱吃的饭,替她分担一点家务,也不至于弄到今天这个地步……”

孟母又发火了:“你倒把麻烦找到我头上了?我十五岁嫁到孟家,伺候孟家老少一辈子,到七十多岁了,还要反过来伺候儿媳妇,这是哪朝哪代的规矩?我看是你没本事管住女人,你要有本事,你妈我能受这种为难吗?”

孟建峰忍一忍说:“妈,岳虹是身体不好,不是故意让你伺候……”

兰兰看着孟母说:“奶奶,你也有错处。我大妈并没对我们不好,是你老找她的茬。她感冒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你也不过问。你来我家,我妈病了你也不关心,只关心我爸。还动不动指桑骂槐骂我妈,我妈还不是常被你气得偷偷淌眼泪……”

强强训斥妹妹说:“兰兰,就你多嘴!你不说话谁把你当哑巴卖了?”

孟母气得瞠目结舌,拐着一双小脚跌跌撞撞冲进了小屋,屋门也带着重重的响声关上了。孟建峰训斥说:“兰兰,奶奶年纪大了,有点老观念,你怎么能这样顶撞她!”兰兰不服气地说:“老师说了,真理面前人人平等。对我奶奶这种歧视女性的错误做法就不能顺从。”孟建峰感到这下一代女孩真是了不得,这兰兰的嘴巴比自家的云云更厉害。

两天后,岳虹的书屋外传来连续的敲门声,岳虹强撑着起来。门开了,却见孟建峰和孟立峰站在门口,孟立峰手里还提着一盒礼品。岳虹惊讶地问:“立峰你怎么来了?”孟立峰一脸笑容地说:“嫂子,实在对不起,我刚刚才听我哥说你动过手术,两个孩子来让你受累了。”岳虹急忙把孟建峰弟兄俩往里屋让。孟立峰环顾四周,眼睛里露出同情的神色。他轻轻地坐到床边,并反客为主地指着椅子招呼岳虹道:“嫂子,你也快坐下吧。”岳虹坐下了,孟建峰也尴尬地坐到了弟弟的身边。

孟立峰说:“嫂子,咱妈是旧时代的人,你不要太在意她……”岳虹不吭声。孟立峰继续劝说:“咱妈在我家也是这样。强强他妈老是感到很委屈,我总对她说,你不看僧面看佛面……”

岳虹伤感地说:“可我既没僧面可看,又没有佛面可看……”这话分明冲着孟建峰了。孟立峰看了哥哥一眼,岔开话题说:“嫂子,他俩都不愿在这里读书了,我要把他们带回去。说来也怪我当时考虑不周到,只听妈说你提前退休了,我并不知道……你的身体状况,所以冒然将两个孩子送来了。”岳虹说:“这事儿你们商量吧,我不再参与意见。”

孟立峰说:“嫂子,啥都别说了,我只希望你能回家去,跟我哥好好谈谈,消除误会和成见……嫂子你不知道,咱老家的人是多么羡慕你俩,说你和我哥是天生的一对好夫妻……包括咱妈,也常拿你作为吹牛的资本……”

岳虹带着幽怨和苦涩说:“立峰,我筋疲力尽。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也实在不能胜任这种身累心也累的家庭生活了……”

听岳虹这样说,孟立峰哑然,孟建峰失望。

第二天,孟家的两个孩子已经将行李箱提到了门口。孟立峰利落地收起行军床,又将沙发放回原来的位置,再将茶几上的杂物都归拢到垃圾筐里。这些活儿他干得有条不紊。孟建峰看着弟弟干活,几次想帮忙,但却总觉得插不上手。他笑着说:“一娘生九子,九子各不同。立峰这么有眼色,我怎么眼睛里总看不到活儿。”

孟立峰开玩笑说:“心中有家人,眼中才能有家务活儿。”孟建峰被刺了一下,尴尬地一笑。孟立峰又说:“我是开小饭馆的,尽管厨房里雇了厨师,前堂里有强强他妈经管,但依然有很多杂活儿需要我这个男人去干,我要不干,强强他妈就太累了……哥,你也要多替嫂子想想……”

孟母他们走的这天,岳虹开始借阅图书。孟建峰送走母亲和弟弟,又来找岳虹。他说:“咱妈他们都走了……不管咋样,你跟我回去吧。”岳虹边整理书籍边说自己搬出来并不全因为他们……孟建峰说:“我知道,主要是因为我……但你也不能……你看立峰都来劝你,咱妈也叮嘱我……”

面皮一旦撕破,就不怕后面的事儿了。岳虹依然干着手头的活儿,毫不客气地对孟建峰说:“你妈叫我回去是怕她的宝贝儿子没人伺候吧……”

“你看你,又来了!你要知道,妈妈她也是个弱者,年轻时跟我奶奶相处不好……我父亲呢,也是典型的农村男人的习惯……所以妈妈如今在儿媳面前的有些看似无理的说法和做法,其实也是她一生积怨的流露……”

岳虹心里焰腾腾的,但依然克制地说:“她一生都是弱者,就该到我跟前扮演强者吗?她一生有积怨,我这当儿媳的就该成为她的出气筒吗?如果你平时能对我体贴一些,我还能看在你的面子上谅解她,可你又是怎么做的?继续跟你生活下去,我还会像从前一样,没完没了地伺候你……甚至还要伺候其他据说我也有责任伺候的人……况且我又遇到这么多的麻烦事儿……所以,跟你生活在一起,今后我的境遇只能是内外交困……”

说着,岳虹又泪水横流了,她进里屋去擦了一把脸,出来对孟建峰说:“我现在考虑的是如何应对今后的艰难,不想再给自己增加无谓的烦恼……我们还是分手吧……要么先分开一段时间,双方都好好考虑一下。”

孟建峰无话可说了。岳虹的手机响了,她进里面接听:“……知道了……我会按时到庭的……”岳虹放下电话出来时,孟建峰已经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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