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禾心里也是有些生气，不愿意多说什么，看了儿子一眼，淡淡地说了声“没事”，就走回了自己屋里。
“行了，没什么事，都是为了孩子好，”罗骏飞赶紧回过头，对站在身后的柚柚小声说道，“快，回去接着写作业去，写完早点儿睡。”说罢看着柚柚回了房间，关上了门之后，回头又对儿子笑着摆了摆手，“没事儿，没事儿”。
罗砚成听父亲这么说，大致猜到了是与柚柚有关。他压了压心里的火，没有接着问什么，在门口换了鞋，径直去卫生间洗手去了。
从卫生间出来，罗砚成直接走进了父母的卧房，随手关上了房门。
“怎么回事？她发什么疯？”他压低了声音问道。
赵禾坐在床上，沉着脸，看了儿子一眼，没有说话。
“也没啥大事，”罗骏飞讪讪地笑了笑，“柚柚考差了，好像……好像数学７２，欣语呢，有点儿着急了。没啥。你要耐点儿心。”
“那她摔门干什么？”罗砚成阴沉着脸接着问道。
“也怪我，我一听她在那对柚柚叫唤，我就让你爸过去看看，”赵禾的口气明显地透着不快，“谁知道越劝她还火越大了。欣语对孩子也没个耐心，以前就这个样，这几年是一点儿也没改。”
“你也别生气了，你看，刚出院，不能生气。”罗骏飞看看老伴儿，转头又对儿子说道，“你也别上火，欣语也是着急柚柚的成绩。她刚搬回来，别刚住两天，家里就呛呛了。”
罗砚成没有吱声，脸色就像暴风雨即将来临时的天空一样，又阴沉又压抑。
妻子刚才摔门回屋，把门外的老母亲吓得一个哆嗦的情景，一直在他眼前晃，这一幕让他一想起来就有些怒不可遏。
不过，他心里当然也明白，母亲正在养病，家里还是平平顺顺的最好。父亲一脸焦急不停地和稀泥，他明白父亲的心思。
“唉，你们也别把这当回事了，”罗砚成努力缓和了神色，放平了心绪，笑了笑说道，“欣语就是个急脾气，对柚柚学习上一直要求得比较严，反正这也是好事。”
“她对孩子也是太声色俱厉了，”赵禾放低声音说道，“孩子还小，大人得要耐心一点儿嘛。”
罗砚成看着母亲，做出一个不以为然的表情，笑道，“现在看不惯欣语对你孙女儿厉害，那我小时候没考好，你不也没少收拾我吗？只准你收拾你儿子，不谁你孙女她妈，收拾你孙女？你咋这么不公平呢！”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这个熊玩意儿！”赵禾嗔怪地看着儿子，不禁笑了，神情也明显地缓和了许多。
“好啦，没啥事，你过去看看欣语去，”罗骏飞也笑了，一边推了推儿子，一边又叮嘱道，“耐点儿心，记着没？”
罗砚成出了父母的房间，瞥了一眼自己的卧室，并没有过去，而是转身去了柚柚的房间。
柚柚正在订正卷子，见他进来，眼神瞬间有些慌张起来，手不由自主地想去捂住分数，又知道捂也没用，所以犹豫着伸出去的手，又犹豫着缩了回来。
罗砚成对于女儿７２分的成绩，心里也是很有些恼火。但是女儿看着他的时候，那一脸畏惧的神情，顷刻就又让他那点儿火气土崩瓦解了。
他摸了一把女儿的头，小声说道，“你也太差了吧？怎么搞的！”
看女儿没吭声，他拉了把椅子过来，在她身边坐下，拿过卷子来看着。
“光订正是不够的，你得动脑子，”他盯着女儿的眼睛，一脸的严肃，“每一道题，为什么错？都得弄明白才行。你先订，订完了，你给我干一件事情，就是把因为粗心才做错的题，和因为不会才做错的题分开，各丢了多少分，你给我算出来，听见没有？”
“嗯。”柚柚点了点头，畏惧的眼神迅速掠过爸爸的脸，又低下头开始订卷子。
罗砚成见她这样，想想平时女儿跟自己没大没小的厮闹时的模样，不禁心里有些好笑，只觉得自己想严肃都快要严肃不起来了，于是他站起身，拍了拍柚柚的脑袋，转身出了房间。
谁知，一拉开房门，却看见父母都悄悄站在门外。
“哎呀，你俩这是干啥？别操心了！”他苦笑起来，关上柚柚的房门，小声说道，“没人敢招惹你孙女啦，行了吧？赶紧回去吧，赶紧！。”
罗砚成回到自己卧室的时候，程欣语正坐在床头，随意地翻着一本书。听见他进来，没有抬头，而是把手里的书，重重地翻了一页过去。
罗砚成走到床边坐下，看着妻子的脸。刚才在父母和女儿那里都转了转，说了说话，他此刻已经没有刚进门的时候那么大的火气了。
“欣语，你这是何必呢？”他低声说道，“柚柚刚上初中，得有个适应的过程吧，一次没考好，你也不至于发这么大火。”
程欣语没有抬头，眼睛依然盯在手里的书上，一脸的怒气丝毫未消。
“督促她以后努力就是了，你发这么大火也没用啊，”罗砚成见她还不说话，又劝道，“算啦，实在不行，给她找个辅导班补补，光着急生气也没有用。”
程欣语猛地抬起眼，目光灼灼地看着罗砚成，“每一次都是这样，你永远都不明白我为什么生气！你永远都说不到点子上！”
“你这么说有点儿欺负人吧？”罗砚成被她一下说愣了，随即又有点些恼火。他盯着妻子的眼睛，有些不快地说道，“我跟你说了半天，你可一句话都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到底为什么生气？怎么你总是要让别人去猜你那点儿小心思？你痛痛快快说不行吗？”
“行，那就痛痛快快说，”程欣语提高了声音说道，“你以为我只是跟柚柚生气吗？她考那么差，我是很生气，可是，还有让我更生气的事情！”
“还有什么？这家里还有谁惹着你了？”罗砚成尽量压制着心里的不快，低声地问道。
“我现在来告诉你，我今天晚上为什么生气！”程欣语一字一顿地说道，“第一，在我批评柚柚的时候，咱爸他们直接就出来护着，这让我根本没有办法再教育孩子。柚柚小的时候就是这样，你根本不能批评她，一批评她，他们就先站出来护着，从教育孩子的角度上说，他们这样完全是不对的！现在柚柚都上初中了，还要这样的话，这让我以后怎么管教孩子？”
罗砚成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只觉得胸口越来越憋闷，父母这样护短，他也是不赞成的。可是，这些话从程欣语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怎么就听着这么刺耳！他努力平定着自己情绪，看着妻子，缓缓地说道，“行，这是第一，那第二呢？”
“第二，”程欣语依然冷冷地看着他，目光丝毫没有挪动，“你我是夫妻，一个家庭里，夫妻关系是排在第一位的对不对？有了问题，你不先来跟我沟通，不先来问问我的感受，你倒是先去把你的父母哄好，把你的女儿哄好，最后才到我这来。我在你眼里，排在第几位？最后一名是吧？”
罗砚成没说话，腾地站了起来，在屋里来回踱了几步。妻子的话，不能说是完全没有道理，可是，却不是他心里可以完全认可的道理。他想辩驳，可是，又根本无从辩驳。他心里窝着一肚子火，却又无从发泄。
不过，他自己还是清楚的，不管自己心里多大的火都必须把它浇灭，这个家，这段时间必须要平静和安定。
沉默了一会儿，他重新走到床边坐了下来，直直地看着妻子。
“好，我也跟你说两条，”罗砚成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语气，“第一，他们那里我会去沟通，我希望你也本着沟通的态度去处理这些事情。他们老了，都说‘隔辈儿疼’，你不知道吗？护着孙女，这是太正常不过的情况了，家家都这样，想办法沟通解决就是了。还有，我不希望第二次再看见你摔门摔得，把老太太都吓一个哆嗦！”
听了这话，程欣语刚张嘴想说话，却又把话咽了回去，她深深地叹了口气，闭上眼睛，靠在了床头上。似乎根本不想再跟丈夫说些什么。
程欣语那一脸似乎已经不屑于说话的表情，又一次激怒了罗砚成，他不得不再一次努力地压制住自己想发脾气的冲动。
“第二，”他的声音和脸色一样的阴沉，“关于你说的那个夫妻关系排在第一位的事情，我觉得是无稽之谈。每个人都有多重的身份，是父亲也是儿子，是母亲也是女儿，每个人都处在多重的关系之中，家庭里的每一层关系都是血缘至亲，我不想给这些关系还要排出个一二三四五来。”
停顿了一下，他瞥了一眼闭目不语的妻子，又接着说道，“我知道你热衷于看那些微信上乱七八糟的‘心灵鸡汤’，你不觉得那里面很多东西太片面、太浅薄了吗？真的很无聊。我希望你不要让那些东西，把你教得神等经兮兮的。”
“说完了吗？”罗砚成的话音一落，程欣语就开口说道，“难得你还有这么好的口才。睡吧，我累了。”
罗砚成没有说话，盯着她的脸，看了几秒钟，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卧室。
罗骏飞正坐在客厅里，对着没有开的电视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见他出来了，冲他轻轻笑了笑说道，“挺晚了，都收拾睡吧。你去看柚柚卷订完了没有？”
晚上安排柚柚睡下以后，罗砚成走进了父母的房间。
“欣语怎么样？还生着气呢？”罗骏飞见儿子进来，低声问道。
“没事，她好着呢，”罗砚成笑了笑，“早点儿睡吧。不过，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你们就别管了，她是柚柚亲妈，她能把柚柚怎么地？所以，你们就别操那么多心了。”
赵禾立刻听出了儿子话里有话，心里顿时明白了个大概。她有些愠怒地盯了儿子一眼，恼怒地说道，“我明白了，欣语刚才摔门，不是摔孩子呢，是摔我跟你爸呢。大概嫌我们插嘴了，多管闲事了。”
“妈，你看你这话说的！”罗砚成有些急了，坐到母亲床边说道，“就是让你少操心嘛，你看你想哪儿去了！”
“行了，行了，赶紧睡吧。”罗骏飞看老伴儿脸色阴沉，怕一会儿又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于是催促着儿子道，“你也赶紧去睡吧，我们这你别管了。”
罗砚成心里烦躁，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叹了口气，退出了父母的房间，顺手带上了房门。
他走到客厅沙发上坐了下来，看着几间屋子的门都关着，想着几间屋子里的人都在生着气，心里越发堵得慌。
寂静的夜晚，明亮的灯光，无声地照在这个独自窝进沙发的男人身上。他伸出手搓了搓额头，忽然觉得这么孤单落寞。
正在这时，他听见卧室里妻子的手机铃声响了，接着，听见她焦急的说着什么。
几分钟后，程欣语红着眼圈从屋里冲了出来。
“怎么了？”罗砚成惊讶地问。
“出事了！万医生……出事了！我现在就去医院！”程欣语急促地、惊慌失色地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