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万医生，那今天你夜班得辛苦了，”程欣语低声说，“万一情况不好，你就打电话，我也过去。”
程书玉和林珊听着女儿这个电话有些异样，都站在卧室门口看着女儿，老俩口都有些诧异地互相对视了一眼。
“怎么了？”程欣语刚放下电话，程书玉就赶忙问道。
“我的一个小病人，昨天刚刚手术。”程欣语蹙着眉头，有些心事重重地说，“刚才科里值夜班的同事，从病房那边打电话过来说，她情况不好，不过目前还算稳定。”
“欣语啊，你，以后还是转到内科吧，”林珊有些心疼地看着女儿，“你一个女人家，在外科太累了。”
“没事，妈。对了，明天柚柚开学了，还得你们老两口陪她去一下，”程欣语一脸歉意地说道，“我明天一早就得走，不能送她，他爸那边……也得陪他妈，再说，今天我也……不想给他打电话。”
“行，你不用管了，也不算远，我们俩送她过去。”程书玉笑着说，“我跟你妈正乐得去看看咱们小中学生的学校呢。”
“不早了，你们俩早点儿睡吧，”程欣语看了看表，又转头看了看一直关着的书房门，对老两口说道，“我让柚柚也收拾睡，明天都得早起了。另外，如果医院那边，那个孩子万一夜里有紧急情况，我必须要过去。”
“唉，”林珊叹了气，“那你夜里一个人过去，路上太不安全了。”
“放心吧，老太太，”程欣语笑道，“在市区里，从这过去全是大路，哪哪都灯火通明的，怕什么。”
“欣语，”程书玉走过来，接着女儿的手又走回到卧室里，“爸今天跟你讲的这些，你自己想想，我……主要是，想跟你说，砚成，也还是有他的好。再多做几次努力，别轻易的，就往离婚的道儿上想。”
“你爸从来都是偏向他那个学生，都不知道他到底是谁的爸！”林珊斜了丈夫一眼，看着女儿说道，“你一辈子也遇不上什么生死关头，也不需要他救！你也不能一辈子跟着他受气！这么多年了，他是越来越差。你要说离，我支持！”
“你看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程书玉有点儿生气地看着妻子说道。
“妈……”程欣语刚要开口，还没等后面的话说出来。就听见书房的门被猛的拉开了。
“我不让我爸爸妈妈离婚！”１３岁的柚柚泪流满面的站在书房门口，高声喊道。
三个大人都一惊，不知道这个关着门在屋里看书的小家伙，什么时候把大人说的话听去了。
“柚柚，谁也没说爸爸妈妈要离婚呐！”程欣语快步向女儿走去。
“姥姥说的！”柚柚说完，呜呜地哭起来。
“我……你看这孩子……”林珊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程欣语回头用手势示意老两口没事，然后走去过把柚柚拉进了书房，又关上了书房的门。
程书玉嗔怪地看着妻子道，“你看，你说的都是什么话，都让孩子听去了。”
“唉，听去了就听去了，”林珊叹着气说，“这丫头也真是有他们罗家的基因，啥时候都护着她爸。”
“那是当然，比如说，我女儿就护着我。”程书玉小声地说着，拉着老伴儿进了卧室。
书房里，程欣语和女儿并排坐在沙发上，伸手给女儿抹着眼泪。
“行啦，小孩子家，懂什么呀，听都没听清，瞎操心！”程欣语看着小家伙哭红的眼睛，轻轻笑着说。
“我听见啦！”小姑娘叫道，“我听见姥姥说了，一开始就听见了！”
“一开始？”程欣语看着女儿，“从哪个一开始呀？”
“从你关上这个门，过去跟姥姥姥爷说话的时候开始。”小姑娘哭着，伸手指着屋门大声说道，“我打开门听的。”
“你这家伙，偷听大人说话！”程欣语笑道，抹了一把小姑娘脸上的泪，“听准了吗？就哭！好啦，你听岔了，真的！谁也没让爸爸妈妈离婚，姥姥说的是另一个人的事情，你绝对听岔啦！”
“不对！”柚柚又哭道，“那你今天为什么要带着我住姥姥家？为什么我们都不跟爸爸住在家里了？你们是不是就要……离婚了？我、我不同意！”柚柚越说越急，越说哭得越厉害。
“好啦！你这个傻丫头！”程欣语把女儿拉过来抱在怀里，抚摸着她柔软的头发，轻轻哄道，“爸爸妈妈不会分开的。这两天住过来，是因为咱们家里现在人太多，太乱了。你看，小竞哥哥他们一家在这，过两天，你奶奶从医院回来，爷爷奶奶也要住在家里，你要开学了，需要有一个安静的学习环境。所以，咱们就先到姥姥家住几天。”
程欣语说完，低头看着还在怀里抽泣的小姑娘，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轻轻拍着她说道，“不信，你给爸爸打电话。本来，他是要送咱们过来的，妈妈着急，才带着你先走了。住几天，等家里安静了，咱们就回，行不？”
柚柚的抽泣渐渐平息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她突然直起身来，接着一翻身骑在了程欣语的腿上，扳着妈妈的肩，看着她的脸说道，“妈妈，我们班有个同学的爸爸妈妈离婚了，她说每周才能见到爸爸一次。她还说爸爸也有新家，妈妈也有新家，只有她没有家了。”小姑娘说着，眼泪又掉下来，“你们不能离婚！就是天天吵架、天天打架也不能离婚！”
“你这个熊孩子！”程欣语一把把小家伙抱在怀里，让她的小脑袋枕在自己肩上，蹭着她软软的头发，笑着说道，“爸爸妈妈也没有天天吵架、天天打架呀！放心吧，爸爸妈妈……不会……不会分开的。”
正在这时，程欣语手机响了，柚柚从妈妈身上翻了下来，程欣语拿起手机，接通了电话。
“人已经在急救室了？”
“情况怎么样？好，我现在就过去。”
“没关系没关系，我一定得去！你去跟万医生说，我大概半个小时之后到，请他务必想办法保住这个孩子！”
程欣语挂断电话，没有顾上再跟柚柚说话，就冲进了客厅。她一边匆匆忙忙换着衣服，一边对着屋里喊道，“爸，妈，我得去医院，你们和柚柚早点儿睡觉吧。”
说罢就提上包急急忙忙的出门去了。
就在程欣语匆匆赶往省二院的时候，罗砚成也正在省二院住院部泌尿外科的病房里。
今天下午在车上等了很久，也并没有在马路对面的悠然花店里见到许悠然的影子。罗砚成的心里，很有些失落，他太想看看那个女孩儿了，远远的看看就行。他一直在暗自揣测着，假如许悠然见到他，会不会真的完全地想起他。
不过，魏岭生说的是对的。罗砚成知道，自己不能接近她，也必须远离她的生活。毕竟，她真的不是雪轻，她只是一个２２岁的小姑娘许悠然。
有些失落的罗砚成，长长地叹了口气，决定离开这里，去给母亲买些日用品，再给家里买点儿蔬菜肉食备在冰箱里，另外也给柚柚买些爱吃的东西。于是他发动了车子，离开悠然花店，去了离家不远的一家大型超市。
等买好了东西，大包小包的提回家的时候，才发现程欣语已经带着柚柚走了。给程欣语打电话一问，她们母女那时候已经到了柚柚姥姥家楼下了。
罗砚成一个人颓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没有了她们母女的家，此刻显得这么空空荡荡、冷冷清清。
给堂兄打了电话，确定了他们回来的时间，看看还来得及，罗砚成决定去医院把父亲换回来，今天由他在医院陪母亲。一来要让父亲回来歇一下，二来，他今天有些不愿待在这个家里，说不清为什么，只是不想，只是心里乱。
住院部晚上９点就熄灯了，陪同病人的家属并没有床，只有一个可以折叠的躺椅。罗砚成在躺椅上已经静静地躺了很久，但是一点儿睡意也没有。
傍晚那会儿，祁主任把他和父亲都叫了过去，说了母亲的情况。母亲的左肾必须尽快切除了，手术已经安排在明天下午。
本来，是应该给欣语打个电话说一下的。但是罗砚成今天不想打，一想到她正在娘家，一想到她接电话的时候，岳母林珊就在旁边，他就无论如何也不想打这个电话了。他给妻子发了个微信，简单说了一下。但是，一晚上也没见回音，不知道是没看见，还是根本不想回。
婚后这么多年，当年的师母变成了后来的岳母的时候，一切都变了。岳母林珊远不如当初那个师母更亲切随和了。他们夫妻的每一场矛盾和冲突中，都会有岳母的影子，老太太对他的每一次口诛笔伐都毫不留情面，她几乎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失望和轻视。甚至于，她是支持和鼓励女儿离开他的，这一点儿，他看得明明白白。
只有他跟岳父之间，翁婿之情尚在，师生之谊犹深。无论什么时候，老爷子，依然是他深深尊敬的恩师和父亲。
“给欣语说一下，让她明天上午过来吧，给祁主任再说说，麻醉师那边也得给找个水平高的才行啊”。罗砚成想起父亲临走之前，这样一再地叮嘱他的话。
他今天在电话上叮嘱了堂兄，不要跟父亲提起昨天冲突的事。自己也是只跟父亲说，因为柚柚明天开学了，家里忙乱顾不上孩子，他才让程欣语带柚柚去姥姥家住几天。老父亲还完全蒙在鼓里，根本不知道他们夫妻已经闹到什么程度。
看了看时间，欣语应该还没有睡，罗砚成决定还是给她打个电话说一下情况。他轻轻地从躺椅上坐了起来，蹑手蹑脚地走出了病房。走廊里灯光明亮得有些刺眼，安静得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呼吸。
走到走廊尽头的窗户下面，他推开窗户，把脑袋探了出去，这样小声打个电话，应该还不会太吵着别人。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了。
“怎么了？这么晚打电话？”程欣语的声音明显的急促和有些不耐烦。
“哦……下午祁主任找我跟咱爸说了一下情况，不太好，需要尽快手术。”走廊里太静，罗砚成尽量向窗外探着头，压低了声音说，“定在明天下午手术，咱爸说让你明天……”
“好，我知道了，”他的话没说完，就被程欣语干脆利落地打断了，“我这里有病人在抢救，先不说了，听祁主任安排就好，明天我会过去的。先这样。”话音未落，电话就啪地挂断了，只剩下刺耳的忙音。
罗砚成心里，腾腾地冒起一股火来。
程欣语，你也太过分了！你今晚明明在家里，你抢救的哪门子病人？再怎么说，这也是你丈夫的亲妈！是柚柚的亲奶奶！老太太把柚柚从出生一直带到六岁上小学，再有什么天大的矛盾，她一个老太太，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罗砚成越想越怒火中烧，伸手拉住窗户把手，想猛地摔上发泄一下怒气。
不过，他的手还是停住了，压着火，把窗户轻轻合上。
这一夜，罗砚成在走廊里来回踱了半天步才回到病房里，好不容易才把心里的火一点点压了下去。
他哪里知道，刚才电话接通的时候，程欣语刚刚赶到办公室，正急急忙忙换着白大褂准备进急救室，那里面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儿正命悬一线。那个时候，她哪有时间和心情听他小声地、慢慢地讲明天手术的情况。
快睡快睡，明天要早起，去给母亲买她喜欢吃的镜糕。躺在黑暗中的罗砚成催促着自己。此时，他还不知道，明天早上，又将发生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