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巍夫妇和罗砚成,三个人被这轻细的声音惊得几乎同时倒吸了一口气,猛然回过身来。
“悠然!”愣了几秒钟之后,何清仪看着床上的女儿失声惊叫。
病床上,昏迷了九天的许悠然,正睁着迷蒙的双眼,满脸忧伤地看着罗砚成。
“好孩子!你醒了!你终于醒了!”许巍已经扑到女儿身边,老泪纵横。
“醒了!醒了!”何清仪除了说这两个字,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她一把抓起女儿的手,泣不成声。
许巍一边按动床头的呼叫器,一边转身冲出病房。
“医生!医生!我女儿醒啦!”走廊上顷刻传来他亢奋的、哽咽的声音。
罗砚成早已冲到了床边,视线也已经被泪水模糊了。他看着何清仪伏在女儿身上,亲吻着她的额头哭泣,许悠然此刻已经看不到他了,他知道,现在正是该离开的时候。
罗砚成看了一眼病床上相拥而泣的母女俩,拿起自己的羽绒外套,转身向门口走去,这时他已经听见走廊上纷至沓来的脚步声,和匆匆的说话声。
包括妻子程欣语在内的几名医生和护士快步地冲了进来。许巍紧紧地跟在后面。
刚走到门口的罗砚成急忙向旁边让开了一步,门外的一行人急步冲了进来。
程欣语还穿着隔离服,显然是刚从手术室回来。她根本没有看闪在一侧的罗砚成,径直冲到了许悠然的床边。
罗砚成走出了房间,顺手关上了房门。透过门上的玻璃窗,他看见许悠然的床边围满了人,虽然近在咫尺,但是此刻,他觉得他和她之间已经隔着千山万水般的距离。他的视线再一次模糊了。
正是午饭的时间,走廊上人声嘈杂,来来往往的人很多。而罗砚成像是什么也听不见,他的世界仿佛一片沉寂,只有他自己的声音在心里一遍一遍地低语,“她醒了!她醒了!她叫我罗罗!”
他靠在冰凉的墙上,用手里的外套捂住了自己的脸。
这个时候,在悠然花店,顾兰正把凌越送出店门。
“你回去忙吧,我也得赶紧走了,”凌越回头笑了笑说道,“我定制的广告彩页,这几天就能送过来,我留的是你的手机号,你这两天听着点儿电话。”
“好,知道了。”顾兰看着他,笑了笑说道。
“还有,我刚才跟你说的,这些人瞎传什么悠然复苏别人的记忆,简直就是胡扯,”凌越又叮嘱道,“再有人问,你记着按咱们说好的,就说这就是店里设计的一个广告。”他停下来看着顾兰,又不放心地嘱咐道,“另外,这事儿千万别跟悠然的父母说,他们已经够操心的了。”
“行,知道啦,”顾兰笑了起来,“你已经嘱咐了好几遍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嗦啊!”
“哦,好像是,”凌越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是说了好几遍了。行了,不啰嗦了,我今天过来跟你都啰嗦又半个多小时了。”
凌越说罢,笑着摆摆手,准备离开。
“凌越!”顾兰迟疑了一下,叫住了他。
“怎么?还有什么事儿吗?”凌越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她,问道。
顾兰欲言又止,迟疑了一下,露出一个黯然的微笑。
“凌越,你……跟悠然姐,真的不可能了?”她低声地问道。
“怎么想起问这个?”凌越的神情顷刻间变得有些阴郁起来,看着顾兰反问了她一句。
“没什么,只是……问问,”顾兰看了凌越一眼,低头说道,“悠然姐最近,总是闷闷不乐的发呆,我想……是不是……跟你有关……”
“顾兰,我得走了,不然来不及了,”凌越苦笑了一下,并没有接着顾兰的话茬往下说,“你这几天去看她的时候,多给她带些花过去,熟悉的花香,或许也会让她醒来。”
“好,我记住了,你……快走吧。”顾兰见他急着要走,知道他不想多说他和许悠然之间的事情,于是也没有再多问什么。
凌越笑了笑,转身快步离开了。
这时候,在省二院心脏外科病房的走廊里,刚从电梯里出来的魏岭生,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墙边的椅子上,低着头一动也不动的罗砚成。
“砚成,你过来了,怎么在这儿坐着?”魏岭生快步走过去,拍了拍他,问道。
罗砚成缓缓抬起头,接着缓缓地站了起来。他睁着通红的双眼看着魏岭生,脸上浮起一个交织着欣喜与哀伤的笑容。
魏岭生顷刻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迅速地转头看了一眼许悠然病房的方向,又转回头来看着罗砚成。
“悠然?悠然是……”他用探寻的目光看着罗砚成,焦急而紧张地问道。
“她醒了!”罗砚成使劲地点了点头,只说了这三个字,就哽咽难言了。
“真的?!”魏岭生激动地瞪大了眼睛,顾不得多问,转身就往许悠然的病房跑去。
魏岭生冲到病房门口时,程欣语带着人刚刚给许悠然做完了初步的检查。
“悠然,你呀,真是把大家都吓得够呛,”程欣语站在许悠然床边,轻轻拍拍她,微笑着说道,“你跟你爸爸妈妈好好说说话,这几天,你可把他们头发都愁白了。”
“谢谢你!程医生!”许悠然虚弱地说道。
“程医生,多亏了你啊!”许巍意味深长地说着,感激地看着程欣语。
“应该的,都是分内的事儿。”程欣语摇摇头笑着说道,随即示意其他几个年轻医生和护士,一行人离开了病房。
程欣语和魏岭生在门口迎头碰了个照面儿。
“程医生!她……她醒啦?”魏岭生激动地说道。
“快进去吧,醒了。”程欣语笑了笑说道,“去看看她吧。”
“好!”魏岭生应着,眼泪已经涌上了眼眶。
程欣语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默默地转身离开了。
魏岭生走到许悠然床前的时候,泪水已经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悠然,你……总算是醒了……”他深深地看着许悠然的眼睛,一时泣不成声。
然而,令人意外的情况出现了。在所有人的想象中,许悠然醒来,和魏岭生相见时,那种激动不已、相拥而泣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被父母围在中间,半靠在床头的许悠然,默默地看着他,眼里交织着疑惑、恐惧、和疏远。
“你……你来了……”沉默良久,许悠然低声说道。
许巍和何清仪互相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是满眼的疑惑和难以置信。
魏岭生愣愣地站在那里,尽管泪眼朦胧,但他还是清晰地看到了许悠然目光里包含的一切。愣了几秒之后,他就已经猜到了原委。
看来樊江龙说的没错,那天吃饭时,许悠然是认出了他。许悠然一定无法接受,她最信赖、最亲近、一直如亲哥哥一般相待的人,竟然跟这个十恶不赦的恶魔相识已久,并且称兄道弟。
这一刻,不用再说什么,魏岭生已经全然明白许悠然此时的心情。她的眼神,让他的心一阵阵的刺痛,他一下子没了主意,思维也似乎混乱了起来。但是有一点他脑子里是无比清晰的,那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樊江龙的阴影笼罩在许悠然的心里,他随后要千方百计地证明,这个樊江龙不是二十多年前那个戕害了路雪轻的恶魔。
当年他和雪轻都默契地回避着关于那个晚上关于那个人的一切,雪轻从未问起那个人的名字,他也从未向她提起。正是因为这样,现在他还是可以想方设法让许悠然误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只是此时,他什么也不能说,他只能泪眼朦胧地深深看着她,只字难言。
“悠然,谢天谢地,你终于醒过来了,”魏岭生喃喃地说道,“这就好了,这就好了,慢慢的养一养,等身体恢复好了,就又可以跟以前一样。”
“嗯,是的。”许悠然垂下了眼帘,轻声应道,并没有多余的话。
“悠然啊,老魏这些天,为了你,也是累坏了。”许巍感觉到气氛有些尴尬,尽管他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也急忙打个圆场。
“是呀,悠然,咱们得好好的谢谢老魏啊。”何清仪也会意地随着丈夫说道。
“谢谢你!魏师傅。”许悠然轻声说道,抬起眼看着魏岭生,脸上浮起一个疏远而客气的微笑。
“不用客气。”魏岭生怆然一笑,低声说道。
这个时候,在病房外面的走廊上,程欣语正站在罗砚成面前,神情复杂地注视着他。
“你到底还是把柚柚一个人扔在家里了,”她蹙着眉,冷冷地看着他,“不过,你还真是来对了,没有你,许悠然或许还不会这么快醒过来,你算是立功了。”
“我跟你说过了,柚柚不是一个人,有大嫂在家照顾她。”罗砚成看了妻子一眼,转头看着别处说道,“另外你也不用这么话里带话,我来看许悠然,也就是尽一点心而已。她能醒过来,那是你的功劳。”他停了下来,看着她的眼睛,“从她醒过来我就离开了,我不会见她,以后也不会。”
“你人是离开了,可你的心还在病房里吧,”程欣语的嘴角浮起一个冷笑,低声说道,“不然你早就走了,还待在这里干什么。”
她说完,不再看罗砚成,也不等他再说些什么,转身就往医生办公室走去。这时候,不用回头,她也知道,丈夫正用冒着火的眼睛瞪着她的背影。
程欣语没有进医生办公室,而是直接去了普通外科。
她想立刻就见到万明诚,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见到他。
然而,当她推开万小雯病房的门时,她一下子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