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砚成看到妻子惊慌的脸色，心里吃了一惊，感觉到一定出了大事。他们夫妻这么多年，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干练的程欣语如此慌张过。
“怎么了？”他急忙问道。
“爸在家里突然昏倒了，” 程欣语急促地说道，“妈刚在电话里说已经叫了１２０，把楼下校医院内科的刘主任也叫上来了，刘主任说是心梗。”
“那……那现在爸情况怎么样？” 罗砚成早已经跳了起来，焦急地问道。
“不太好，昏迷，没有意识了，刘主任给做了紧急处理，正在等１２０急救车，”程欣语的声音带着轻轻的颤抖，“我现在就赶回家去，你……在家陪柚柚吧。”
“你回什么家呀！等你到了，１２０可能把人都已经拉走了！”罗砚成看了看表，急促地说道，“他们那离你们医院也不算远，肯定是往省二院送。你再跟妈打个电话说一下，你从这儿也直接去医院。”
“对……对对，我也是急糊涂了！我这就换衣服准备走！”程欣语一边转身往外走。
“我跟你一起去，”罗砚成大声说道，“柚柚反正已经睡着了，让她在家睡觉就是了。”
“不，不行，”程欣语迟疑了一下说道，“柚柚晚上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你在家陪她吧，有什么情况我会给你打电话。”
说话的功夫，程欣语已经进了卧室。
“你先别慌，给你们医院急诊科还有你们科室打电话，让他们在１２０到把人送到之前先有个准备。”罗砚成站在卧室门口，看着匆匆忙忙换衣服的妻子说道。
“好，知道了，路上打。”程欣语说着，已经套好了毛衣，直奔门口的衣帽架，匆匆穿上了羽绒服。
“你慢点儿开车，别慌，不会有事的。”罗砚成叮嘱道，可心里却明白，此时说的“不会有事”是多么的没有说服力。
“嗯，好。”程欣语应了一声，顾不上多说什么，提着包飞也似的出门去了。
程欣语走后，罗砚成心神不宁地在客厅里来回转了两圈，又颓然地在沙发上坐下了。
程书玉一向身体很好，除了血压有些高，从未发现有心血管方面其它的问题。而罗砚成知道，越是这样的人，一旦突发心梗，情况就越是凶险。七十岁的人了，今晚是否能挺过这一关，真的吉凶难料。
他迟疑了一下，站起身来，往女儿房间走去。柚柚早已经睡了，罗砚成轻轻推门走进了去，抬手打开了屋里的灯。原来漆黑的房间一下子明亮起来，罗砚成眯了一下眼睛，看到柚柚正蜷缩在被窝里，睡得正香。
“柚柚，醒醒。”他坐在床边，推着女儿，叫道，“快醒醒，爸爸有个急事要告诉你！”
柚柚一动也没动，继续酣睡不醒。
看着熟睡得女儿，罗砚成有点儿犹豫了。低着头在床边坐了一会儿，他终于下了决心。
“柚柚，快醒醒！”他重新使劲地推了推女儿，大声叫道。
“干什么呀，爸爸。”柚柚恼火地嘟囔了一声，一翻身给了罗砚成一个后脑勺，继续睡着。
“柚柚，姥爷出事了，”罗砚成又推了推女儿说道，“妈妈已经赶去医院了，爸爸现在也要赶过去。你……一个人在家……行吗？”
“什么？爸爸？”柚柚还没有完全灵醒过来，但是已经隐约听到了爸爸的话，她转过身来，迷迷糊糊地问道。
“姥爷昏迷了，爸爸和妈妈都要赶到医院去，你晚上一个人在家好好睡觉，行吗？”罗砚成提高了声音问道。
“姥爷怎么了？”柚柚这一次彻底清醒了，她睁开眼睛，有些惊恐地看着爸爸。
“柚柚，姥爷可能是心肌梗塞，现在已经送医院了，”罗砚成拉着女儿的一只手，急促地说道，“妈妈刚才已经赶过去了，爸爸怕妈妈一个人应付不过来，爸爸也要赶过去，你自己在家，好好睡觉，好不？”
“不行！我也要去！”柚柚一下子坐了起来，“我不想一个人待在家里，我要跟你一块儿去！”
“你去也帮不上忙，再说一忙乱起来，也顾不上你，”罗砚成拿被子把女儿裹严实，搂着她说道，“你就在家好好睡觉吧，反正放假，你明天早上就睡个自然醒，要是醒的时候，爸爸还没有回来，你就给我打电话。”
“姥爷……很严重吗？”柚柚看着爸爸，满眼的惶恐，“我也想去看看姥爷，再说……再说……我一个人晚上待在家里，我害怕。”
“姥爷情况很严重，不过……不会有事，你妈就是治这个病的专家，肯定会把姥爷治好的，”罗砚成贴了贴女儿的脸，安慰她道，“你一个人在家也不用害怕，我走的时候，把家里所有的灯都打开，行不行？你就在自己屋子里睡觉，要是还觉得害怕，你把屋门反锁上。”
“可是，灯开着我也害怕。”柚柚紧靠着罗砚成说道。
“我知道你能行的，因为你是我女儿！。”罗砚成揉了揉柚柚一头细细软软的头发，说道，“上次你被拐走的时候，表现得就超级勇敢，不是像一般小姑娘一样哭哭啼啼，而是像一个小战士一样智勇双全，真是让我刮目相看！真的，那一次我很为我姑娘骄傲呢！”
“嗯……那……”柚柚被戴了个高帽子，有些犹豫了起来。
“姥爷姥姥身边现在需要人，我必须要赶过去，”罗砚成搂着女儿继续说道，“刚才我本来打算直接走的，但是我怕你夜里万一醒了，发现家里没有人会害怕，所以觉得还是把你叫醒，告诉你一下比较好。”
“行……行吧……”柚柚有些勉强地说道。
“好，我就知道，我女儿肯定不会是个熊包！”罗砚成笑了笑，又揉了揉女儿的脑袋，说道，“你现在去趟卫生间，这样后面你就不用出屋了，我现在把所有灯都打开，你在屋里把门反锁上。然后只管睡觉就行了。手机打开放在手边，要害怕就给我打电话。”
“好。”柚柚迟疑了一下答道。
安顿好了女儿，罗砚成匆匆离开了家。
隆冬时节的子夜，街上几乎没有什么车辆了。罗砚成加大了油门，一路飞弛着往省第二人民医院走去。
此时的省二院急诊科门外，１２０急救车刚刚把程书玉送到，在心脏外科病房值夜班的万明诚接到程欣语的电话也赶了过来，护士把程书玉从车上抬下来的时候，程欣语也赶到了。
“交给我，欣语，”万明诚看着飞奔着过来的程欣语，低声说道，“你先把你妈妈安顿好，这会儿深夜了，走廊上冷得很，你把老太太送到医生值班室休息一下吧。”
“不行！我得跟他在一块儿！”林珊眼里闪着泪光，紧紧地握着老伴儿的手，一刻也不肯松开。
程欣语看了看父亲毫无血色的脸，顾不得多说，跟其它人一起把程书玉迅速推进了急救室。
“妈，你不要进去了。”走到急救室门口，程欣语拦住了母亲，急促地说道，“妈，你放心，有你女儿在，我爸不会有事儿。你在旁边，会影响我们抢救。”
林珊一直攥着丈夫的手，被女儿使了使劲拉开了，她茫然地看着女儿和几个医生护士推着程书玉进了急救室，又看着急救的门被紧紧地关上了。
没有来得及再看一看丈夫的脸，她跟他就被这道冰冷的门隔开了。林珊紧紧地盯着眼前这扇紧闭的房门，满心的惊恐和绝望，不知道过一会儿这扇门再一次打开的时候，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情景。
正在这时，罗砚成匆匆赶到了。
“妈，我爸怎么样了？欣语呢？”他焦急地问道。
林珊听他这么一问，眼圈红了。今天一晚上，她都处在高度的惊恐和紧张之中，没有时间多想，没有时间流泪，而此刻，忽然顷刻间变得脆弱无比，脆弱到连腿都是软件的。她身体一软，像是站都站不住了。
“妈！”罗砚成急忙扶住她。
“你爸在里面，欣语也在里面。”林珊的声音有些哽咽，她抬起眼看着罗砚成，眼泪终于流了下来，“砚成，你说，你爸一会儿能好好的出来，对吧？”
“对，当然！当然会好好的出来！”罗砚成急忙安慰道，“妈你放心，欣语在呢，肯定没问题。我爸一直身体挺好，他能挺过来。”
“我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样害怕过，”林珊像是在跟罗砚成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这一辈子了，从来都是他照顾我，他好像……一直是个不会倒下的人，”她说着停下来，愣了一会儿，又继续说道，“可是……可是今天，他倒了，就像个……像个面口袋一样，咕咚下就倒了。”
“妈，没事儿的，没事儿，”罗砚成搂住林珊的肩膀，轻声说道，“一会儿就出来了，你别着急。那边儿有椅子，妈你去坐会儿吧。”
“不用了，我在这儿等等，这儿离他近。”林珊无力地说道。
“那……行，”罗砚成故作轻松地说道，“反正一会儿就出来了，我爸肯定没事儿。”
“哦……对了，你怎么跑来了？把柚柚一个人放家里了？”林珊忽然想起了柚柚，抬头看着罗砚成问道。
“是，她大了，没问题，她挺勇敢的。”罗砚成笑了笑说道。
林珊不再说话，紧盯着急救室门，一动不动地站着。
深夜的走廊上，苍白的灯光，寂然无声地从天花板上撒下来，林珊满头的白发，显得尤其的刺眼。冷风一阵阵从走廊尽头急诊科大门那里吹了进来，她不由得把棉衣的领子裹紧了一些，轻轻跺跺了脚。
罗砚成看着这位一贯并不喜欢自己的岳母加师母，心里忽然很有些沉重的伤感。
“妈，去坐一会儿吧，这是个风口，别把你吹感冒了。”罗砚成又一次劝道。
“不用，也许快出来了。”林珊低声说了一句，依然紧紧盯着急救室的门。
“妈……”罗砚成正要说什么，却突然停了下来。
急救室的门，缓缓地打开了。
脸色苍白的程欣语，扶着门，吃力地走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