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砚成和丁原两家的聚餐,就定在了第二天的晚上。
下午6点多的时候,丁原夫妇带着儿子丁雨阳,罗砚成夫妇带着女儿柚柚,两家人一先一后地进了顺福记酒楼二楼的包间。
一番寒暄之后,两家人落座。柚柚以往都是坚决要跟雨阳哥哥坐一起的,这次却非要坐在爸爸妈妈中间。
“呦,咱们柚柚长大了,害羞啦?都不愿意跟哥哥坐一起了?”丁原的妻子卢佳南打趣她道。
大家都笑了起来,两个孩子也不好意思起来,尤其是柚柚,小脸一下子都红了。
“嗯,阳阳也大了,个子这么高了,”程欣语看着坐在对面的丁雨阳问道,“这个头,得有一米八了吧?”
“一米八一。”小伙子腼腆地笑了一下,回答道。
“高一的课程紧张吗?比初中的时候功课重吧?”程欣语又笑着问道。
“嗯,都不是一个数量级,初中那都太轻松了。”丁雨阳笑了笑说道。
“初中才不轻松呢。”柚柚小声嘀咕道。
一桌人都笑了起来。
“是,这一上了高一,立刻感觉就不一样,真是压力山大,”丁原看着儿子笑道,“不过,我儿子跟他爸爸一样,抗压能力强。”
“切!真能吹!”坐在旁边的卢佳南看了丈夫一眼,笑了起来。
“是,他是抗压能力强,”罗砚成看着卢佳南笑道,“他跟你说过没有?上大学的时候,有一回寒假前期末考试,他大学物理挂科了。那一回我们班有三个被放倒的,一说到开学要补考,那两个呼天抢地、痛不欲生,觉得简直年都没法过了。只有他,一点儿都不在乎,简直就是没心没肺。我看这就是抗压能力强的表现。”
“罗罗!你太不够意思了!”丁原故作嗔怒地瞪着罗砚成叫道,“哪有你这样的?当着儿子的面儿毁他老爸的名声!”
丁原说罢,顺手抄起桌上的一个空盘子,做势要朝罗砚成砸过来。满屋子的人都大笑起来。
“原来丁叔叔都考过不及格,他妈妈都没有批评他,”柚柚突然大声说道,“我考70分我妈都要批评我,这不公平!”
刚刚收住了笑声的一桌人,又哈哈大笑起来。
丁原用手指点着罗砚成,咬牙切齿地说道,“你给我等着!我跟你没完!”
屋里再一次爆发出一阵大笑。
卢佳南笑得前仰后合,她一边笑,一边拍着坐在一边的程欣语,说道,“你家老罗,这回可把丁原得罪了,这是当着孩子的面儿生生把他的短儿揭了。”
“他们这一对儿活宝,不互相揭个短儿,都不舒服,”程欣语笑道,“不信你等着瞧,你家丁原就快回击了。”
“罗罗,别光说我,上大学那会儿你挂科可比我还多,”不出程欣语所料,她的话音未落,丁原已经敲着桌子,看着罗砚成笑道,“大四那一年你挂多少科,你自己数数,你……”
突然,丁原停了下来,话音戛然而止。接着,他就急忙差开了话题,“得得得,不跟你一般见识,当着孩子们的面儿,我大人大量不翻你的老底儿。”
“算你聪明!”罗砚成有些不自然地笑着,随口说了一声就没有再说话。
这一切都没有躲过程欣语的眼睛,丁原的突然“刹车”和罗砚成的不自然,让她心里觉得一阵疑惑。
“丁原,接着说说呀,我正好奇呢,”程欣语看着丁原笑道,“我倒是想知道,我们家老罗,据他说他大学时成绩不错呀,怎么大四……频频挂科吗?”
“哦……他呀……其实没挂多少,就有两、三门儿吧,”丁原笑道,“大四上学期也就几门专业科,下学期就已经没课了,他还能挂多少呀?那会儿就是感觉自己毕业班了,一上大四,就有点儿贪玩儿了。”
“那是,上大四的时候心都野了,”罗砚成也笑着说道,“我刚上学那会儿,还是挺用功的,怎么着在班上也算个二等学霸,那成绩也算二等了得!”
“你们考不过教改班的那些人吧?”程欣语看着丁原,突然笑了笑问道。
“那是,还真考不过,”丁原笑道,“我们班有两个教改班下来的,那叫一个聪明,也不见人家怎么学,成绩还好得不行。那时候我就纳闷儿,那俩小子一有空就跑大操场上踢足球去了,他们到底是什么时候学习呢?”
“俩小子?男的?”程欣语淡淡一笑,继续问道,“听说教改班的女孩儿更厉害,是不是?”
罗砚成的心,猛然打了一个激灵。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疏忽了,自己真是犯了一个太愚蠢的错误。
那天晚上,程欣语发现那本相册时的情景一下子在眼前浮现了出来。
“她……是谁?”那天晚上,程欣语的手指滑过照片上路雪轻的脸,“我……怎么觉得……她有些脸熟?”
“哦,她……她呀,”他伸过头去,拖延了几秒之后回答道,“她……她不是我们班的,叫……什么来着?二十多年了,从不来往,都记不住了。”
“不是你们班的?”那时,程欣语诧异地抬起头问道,“不是你们班的,怎么跟你们班一起照毕业照?”
“哦,她……是教改班的,跟着我们上专业课,”他当时急中生智地回答,“她实际上并不算我们班的人,跟我们班同学也不是很熟悉,所以……毕业后这么多年,也从不跟我们联系。”
短短的一瞬间,罗砚成忽然明白了,最近连话都不愿意跟自己说的程欣语,为什么突然答应参加这场两家人的聚餐。她不是来吃饭的,她是来验证他的说法的。
然而,想到这些的时候,他已经来不及跟丁原统一口径了,更来不及堵住丁原的话了。
“教改班的女孩儿啊,那倒没见识过,我们班……”丁原话没说完,就被罗砚成突兀地大声说着话打断了。
“咱们班那个女的,叫啥来着?”罗砚成急不可待地插嘴说道,“你忘了?那个不就是教改班跟着咱们上专业课的吗?那女孩儿成绩挺牛的。”
“什么女的?什么上专业课?你……”丁原茫然地看着罗砚成愣了一下,随即做出一个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哦……你说的……是……她呀,嗯,还真是,怎么把她给忘了。”
“咱们班那个聚会相册,我给欣语看过,”罗砚成冲丁原笑了笑说道,“那个教改班的女孩儿叫什么来着?我……想不起她名字了,她反正也不算咱们班的人。”
罗砚成不动声色的传递出来的信息,丁原立刻心领神会了。
“哦,我……也想不起她名字了,”他看着程欣语笑道,“欣语,你还说对了,教改班的女孩儿更厉害,”说罢,他沉吟了一下,又继续说道,“刚才说的那俩小子,是成绩不够,从教改班刷下来的,算我们班的人了。罗罗说的那个女孩儿,那可是真正厉害的主儿,她只是跟我们听专业课,人家正经八百还是教改班的高材生。”
“哪一个是教改班的?”卢佳南疑惑地看着丁原问道,“你们班那个相册,你不是挨个给我指了一遍吗?没说有这么个女生啊。”
“你看你这记性,”丁原看着妻子,笑道,“明明有一个,就那个挺瘦的女孩儿,我当时还想了半天,也没叫上她名字,忘了?”
“哦……对……是……是有一个。”刚刚回过味儿来的卢佳南急忙说道。
关于罗砚成和路雪轻的往事她是知道,甚至于现在许悠然的事情,她也听丁原说过。刚才一听丈夫刻意说“那个挺瘦的女孩儿”她就明白了,丁原和罗砚成两个人是在刻意遮掩那段往事,不愿意让程欣语知道。
正在这时,包间的门被轻轻推开了,他们刚到时点好的菜,陆陆续续被端了上来。
“上菜了,快吃快吃,”丁原迅速地瞥了罗砚成一眼,急忙说道,“两个孩子肯定都饿了,柚柚,阳阳,来,快吃。”说罢他又看了一眼程欣语,笑着说道,“欣语,你也快吃吧,多吃点儿,这个假期,就你最辛苦。”
“就是啊,欣语,”卢佳南一边给两个孩子倒果汁,一边扭头看着程欣语问道,“你这回值的班可真不少,往年也没值这么多呀!”
“今年……是科里缺人手,”程欣语给自己和卢佳南倒好了酸奶,笑着说道,“来吧,咱们都赶紧吃吧。”
“来来来,干杯!”丁原站起身笑道,“罗罗不能喝酒,害得我每回也没兴趣喝了。咱们就热茶、果汁还有酸奶随意碰吧,来!举杯啦!”
“来来来,新年快乐!”大家都站了一起,异口同声地说着,把手里的杯子丁丁当当地碰在了一起。
“开吃啦!开吃啦!”一桌人坐下之后,罗砚成先把那道葫芦鸡的两只鸡腿,给柚柚和丁雨阳一人夹了一只。
罗砚成有比较重的酒精过敏,不仅平时是轻易是不喝酒的,逢年过节也不例外,,除非是特别的场合。
丁原的话,让程欣语一下子想起,那天罗砚成大醉而归时的情景,他酩酊大醉中轻柔但含混地呼唤的那个名字,又在耳边响起。
雨清?许清?或是……雨晴吗?
就在这一瞬间,在她的脑海里,突然把那个名字,和相册上那个罗砚成坚称想不起名字的女人,联系在了一起。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那个女人的名字里,一定有一个“清”或“晴”字。她在心里暗自想到。
这个发现让程欣语的心跳一下子加快了。今天罗砚成和丁原的刻意遮掩,并没有躲过她的眼睛。他们的表现,彻底地证明了她以往的感觉一点儿都没错。罗砚成与那个女人,当年一定有着特殊的关系,应该就是曾经的恋人了。
此时的程欣语真正在意的,并不是丈夫大学时代曾经的那场恋爱,而是那场恋爱的女主人公,有着与自己几近相同的容貌。丈夫究竟为什么会爱上自己,是因为自己这个人,还是因为自己这张面孔?在她自己的这场十几年的婚姻里,她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程欣语一边听着罗砚成和丁原两个人说笑着聊天儿,一边心不在焉地和卢佳南聊着孩子的话题,心里却在一直暗暗地想着自己的心事。
饭吃到一半,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终于下了决心。
错过今天这个机会,下一次两家人聚餐大概就要到春节了。此刻的程欣语已经没有耐心再等那么久了。
今天,她就要尝试着,揭开这个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