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疏忽了？你这是……想起什么事情了？”何清仪茫然不解地看着丈夫问道。
“我们一直都疏忽了一个人，”许巍看着妻子的眼睛，“你想想，悠然胸膛里的这颗心，是为了谁才回到这个城市？他就在这里！而我们忽视了这一点！真的，我怎么把他给忘了，我现在连他叫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好像……叫罗什么。”
“我明白了，是疏忽了，我们的心思一直都只在悠然身上，”何清仪深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惊惶地看着丈夫，“现在怎么办？悠然会不会去找他？会不会已经瞒着咱们去找过了？是不是……他们已经见了面了？”突然，她又停了下来，眼里闪过一丝光亮，嘴角也扬起一个兴奋而欣慰的笑容，“不，不不，没那么容易找到他，这么大的城市，他们断绝往来二十多年，悠然哪里就那么容易能找得到他。况且，那个人也不会知道心脏移植的事情，就算知道了，也不可能知道心脏捐献给了悠然。人海茫茫，他们谁都找不到谁的，对吧？！”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啊。”许巍摆了摆手，走到床边坐下，没过几秒钟又站了起来，踱了几步之后，叹了口气，又重新坐了下来。
“可是……”何清仪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一边喃喃地说着，一边慢慢走到丈夫身边坐下，扭头看着他，眼神里全是惊恐，嘴角的笑容也迅速消失了。
“对，你也想到他了，对吗？”许巍深深地看着妻子的眼睛，眉头微微地蹙着，“没错，老魏！他跟那个人还打过一架，当时悠然还在场。老魏……是他们彼此之间最直接的消息纽带！”
“给老魏打电话，快！现在就打，”何清仪看了看表，轻轻推了推丈夫的胳膊，“现在时间还不算晚，快打电话问问他，一定得问清楚，他到底跟那个人联系过没有？有没有跟他说悠然的事？悠然有没有……”
“好啦好啦，”许巍轻轻拍了拍妻子的肩膀，“你别着急，我现在就给老魏打个电话。”
说着，许巍起身，把手机拿了过来，拨打了魏岭生的电话。何清仪急忙绕到丈夫举着电话的右手边，屏息静气地听着。
魏岭生的电话响起来的时候，他正在樊江龙的住所的客厅里，在对方鹰隼般凌厉的目光下一筹莫展。
“先接电话吧。”樊江龙面无表情地说着，然后漫不经心地端起了手里的水杯，看了一眼，又放下了。坐在一旁的石头，连忙知趣地站起身，拎了保温瓶过来，给樊江龙的水杯里添上了热水。
魏岭生拿起手机，看到屏幕上出现的“许巍”两个字时，心里不由得一紧。这么晚了，许巍怎么想起来打电话找他呢？是许悠然出什么问题了吗？
樊江龙就坐在对面，他不希望关于许悠然的任何情事被这个魔鬼般的人听了去，可是，他也不能不接电话，不然，狡诈的樊江龙马上就会生疑。
短短两秒钟的犹豫后，魏岭生接通了电话。
“老魏呀，我有个要紧的事儿问你，”电话一接通，许巍的急切的声音立刻传了过来，在寂静的屋子里，异常的清晰，“就是，悠然……”
“老许大哥！”魏岭生打断了许巍的话，做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我对你们已经很照顾了，我给你们店里供的花，价格已经非常非常低了。你就不要再找我了，我也没办法再降了。行了，先挂了，我这正跟人说正事儿呢。”说罢，他不再等许巍说些什么，直接挂断了电话。
“谁呀？”樊江龙的目光一直都没有离开魏岭生的脸，等他电话一挂，就淡淡地问道。
魏岭生迟疑了一下，心里无比的纠结。他不想告诉樊江龙打电话的是许悠然的父亲，可是他又不敢轻易蒙骗他，刚才许巍已经说出了悠然的名字，魏岭生无法确定，樊江龙是不是已经听得清清楚楚。他不敢出错，任何一个小小的错漏，都可能让许悠然付出惨重的代价。
“这许悠然是个挺好的孩子，可她爸……真是太小家子气！”魏岭生把手机揣回口袋，看着樊江龙，故意做出愤愤不平的样子，嘟囔道，“又找我，还让我把花的价格再降一些。大哥你是知道的，给悠然花店的价格，已经够低了。”
樊江龙轻轻一笑，那张深不可测的脸，让魏岭生完全没法判断，自己的这番说辞，他到底能信多少。
电话的那一头，许巍夫妻俩让魏岭生刚才的话一下子给弄懵了。
“他这是……怎么了？”许巍纳闷儿地说道，“什么价格、我什么时候跟他说过什么降价之类的事情？还有这怎么不是他平时的口气啊？老魏平时不这样啊！”
“我听着他说是正说正事儿呢，也许咱打断他了，他不耐烦了吧？”何清仪叹了口气说道，“可咱们这也是着急的事儿，再问问他吧，给他说就耽误他几分钟。”
“这老魏真是莫名其妙，今天这是哪根筋不对了，”许巍嘟囔了一句，重新又拨打魏岭生的电话。
当手机第二次又响起来的时候，魏岭生的心都惊得哆嗦了一下。千万别是许巍！千万别是许巍！他一边在心里念叨着，一边拿出手机。然而，事与愿违，手机屏幕上“许巍”两个字，赫然入目。
坐在对面的樊江龙，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脸上泛起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把免提打开，”他抬了抬下巴，缓慢地说道，“让我也听听，这个贪心不足的家伙，还想要怎么降价呀。”
樊江龙的声音不高，然而，对魏岭生来，却如同一道炸雷。他的心狂跳着，手心里都开始冒出冷汗来。不过，他心里明白，在对面那两道狡诈阴毒的目光之下，他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慌乱和异样，此刻，除了正常平静地接起这个电话，并且按樊江龙的要求打开免提，他没有别的选择。除了竭力堵住许巍要说的话，并且寄希望于许巍意识到他此刻处境有异、不便多说，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这人！真是的！”魏岭生摆出一脸极度不耐烦的表情，一边嘟囔着，一边接通了电话，并且打开了免提。
“喂，老魏呀，我只耽误你五分钟时间，”电话接通之后，许巍说话的声音，满屋子都听得一清二楚，“我就是问问你……悠然跟那个男的……就那个叫罗什么的，见过面没有？他们……”
听到许巍的话，魏岭生的心更加紧张起来，如果这个话题再说下去的话，许悠然现在的特殊情况，就都会被樊江龙听了去了。
“老许大哥，你是不是得把你女儿的所有事儿都管上呀？”魏岭生急忙打断了许巍的话，大声说道，“姑娘大了，谈恋爱也是正常的事情嘛，人家俩见个面又能咋？你八成是从你女儿那儿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这还跑到我这来打听消息。我说你就别瞎操心了。”
“魏岭生！你疯了吧？”许巍听着魏岭生满嘴胡说，不禁有些恼怒起来，“我女儿再到了该谈恋爱的年纪，也不能跟他谈呐！你这话什么意思啊？！你是不是……”
“老许，你能不能动动脑子！”魏岭生也故意恼怒地说道，“你女儿的事，你都管不了，那我不是更管不了吗？你动动脑子！动动脑子行不行？别再找我了，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另外，我跟你说，别看不起人家，人家农村的咋了？人家农村的不是照样在城里有出息了？行啦行啦，我这儿真忙着呢，就这样吧。”
说罢，魏岭生一脸愠怒地挂断了电话。心里却在暗自思忖，他刻意说了三遍的“动动脑子”能不能让电话那一头的许巍意识到什么。“老许大哥，求你千万不再打过来了！”他在心里悄悄念叨着。
“这是怎么个意思啊？”樊江龙并没有听出这一通电话有什么异样，倒是对两个人电话里说的、关于小姑娘恋爱的事儿来了兴趣，“你……不是跟那姑娘挺有情有意吗？怎么？花店那丫头又喜欢别人了？她家老头子还不同意？”
“就是呀，魏哥你不是跟那女孩儿挺好吗？这是谁来抢魏哥你的人？”石头也兴趣盎然起来。
“哦，我对那女孩儿，是报恩，”魏岭生笑了笑说道，“人家小姑娘跟谁谈恋爱，我哪能清楚啊，她爸也是管得太宽，从女儿那儿问不来情况，就非找我来问。”
“花店那丫头看上谁啦？她老子还不愿意？”樊江龙又饶有兴趣地问道。
“我还真是不太清楚，可能是到店里找过她，让她爸给发现了吧。”魏岭生笑了笑说了一句，随即转开了话题，“大哥，咱们不管她了，还是说咱的正事儿吧。你刚说……还要……要一笔钱？想做个小买卖？”
“是，”樊江龙笑了笑说道，“我跟石头总得有个正经点儿的营生，我看，开个小杂货商店不错，省心，也省力气。就是最近，我跟石头，手头上的钱，有些亏空。所以，你得支援支援。”
“大哥，我现在，真是没什么钱了，”魏岭生看着樊江龙，低声说道，“再过一阵子行吗？”
“许悠然家，那个家属院外面，有一条小街，全是门面房，”樊江龙摆弄着手里的一把水果刀，并不看魏岭生，只是一字一顿地说道，“在那租一个门面，把货进好，最多一个月，必须开张。”
“好，我……一定尽量办好。”魏岭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得答应下来。
“把‘尽量’去掉。”樊江龙淡淡地说道，嘴角扬起一丝冷笑。
“哦，好，我一定办好。”魏岭生急忙说道。
电话的那一头，被魏岭生第二次挂断电话的许巍，气愤地把手机扔在了床上。
“这个魏岭生！今天这是说什么胡话呢？！他越是这样，我今天越得把这个事儿问清楚！”他愤愤地说着，脸因为生气已经有些发红了。
“他可能是正跟人谈事情吧，嫌你打搅他了。”何清仪摇了摇头，“老魏这个人平时挺随和，今天这是咋回事儿呢？你说，会不会是他已经知道些什么情况，故意瞒着咱们，见咱们问，就故意打哈哈，回避这个事情？”
“有可能啊！不行！我还是得问问他！”许巍说着，再一次拿起了手机。
当电话铃声再一次响起的时候，魏岭生的心像一下子掉进冰窖里一样的发冷，这一回他是真的绝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