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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毛毛大惊,差点从树上倒栽下去,回头一看,却是了尘道长。了尘一把抓住毛毛后领,提着他跳下树来,铁青着脸道:“你刚到我观中,许多规矩条规还不甚熟悉,更须恭谨虚心,怎敢如此张狂顽劣。”

毛毛见师父悄声无息便到了身边,提自己下树时又是举重若轻,心知其本领非常,忙低头道:“是,徒儿知错了。”他在周家集中闯祸,也是这般立刻认错,周丙兴虽然严厉,却也少有打他。

了尘道:“我看你野性未驯,先跟我到三清殿去讲我派门规背熟。”

毛毛应道:“是。”

二人提步往回走,毛毛忽然抬头问道:“师父,我以后也要像他们一样吗?”

了尘道:“当然,自明日起你就来这里先跟师兄们练习,为师定期来这里指导。功夫高低进境就看你自己平时是否勤勉了。”

毛毛犹豫了一下,嚅嗫道:“师父,我可不可以不学这个?”原来他在演武场见一众师兄弟一板一眼一拳一脚的练习出招,忽然想起当年干爸爸教他打拳,端的是枯燥无聊。他生性跳脱好动,一见这种死板的练习方法,心中有些不情愿。

了尘听了他的话不由得大怒,但他颇有城府,脸上的青气一现即隐,哼了一声道:“为何?我武陵派的武功你还看不上吗?”

毛毛忙道:“不是不是,徒儿资质愚笨,又顽劣不堪,只怕浪费师父的一番苦心。”

武陵派收徒向来都十分严格,招收的弟子也往往谦恭谨持。而这个新上山的弟子十分顽劣,不但拜师的时候面露不屑,此时对武陵派武功又无半点敬意。了尘再也难以忍耐,怒道:“你想学什么便学什么,你以为是菜馆子点菜吗?你不要以为你是我师兄的故人之子便有什么了不起,你若是不想学,我还会求你不成?”

毛毛历经千辛万苦来到此地却也十分不易,掌门出尘子对其又是青眼有加,在这小小孩童心里也有种自矜自傲之感,料想这位新拜师的了尘道长对自己也应是另眼相看。不想了尘这几句话刻薄冷淡,如同一盆冷水泼将下来,全身冰冷战栗。毛毛惶惑道:“师父,我不是这个意思……”

了尘打断道:“你不想学亦可,但我武陵派不养废物,你可以到清净厨帮手。”

毛毛忙问道:“清净厨是什么?”

了尘忍住怒气道:“清净厨是本观八仙山的厨房,本观男弟子的吃喝全靠清净厨提供。”

毛毛不乐道:“做饭吗?”心中一阵犹豫和不愿。

了尘冷笑道:“怎么?学武你不愿意,做饭你也嫌弃,那你还想当掌门,每日四处玩耍,我们养着你供着你不成?”

毛毛也颇有几分倔强,被他几句话噎得喘不过气来,赌气道:“做饭就做饭。”又在心中说:“谁稀罕你个牛鼻子教了,估计你也没几分真材实料。”

了尘斜睨着毛毛道:“这可是你自己选择的,将来出尘观主问起,你可不要说为师不教你功夫。”

毛毛梗着脖子道:“不会,是弟子自愿去的。”

了尘冷哼一声,带着毛毛往前走。不一时二人来到一处瓦房,了尘道:“这里便是清净厨。”

这清净厨为紫霞观八仙山这边四十多个道家、俗家弟子的厨房,而南天门是女弟子们自己负责饮食。清净厨内现只有一个瘸子厨师,不知姓名为何,别人都叫他瘸子阿四。虽然有其他弟子负责打柴、挑水,但他一个人负责四十多个人的饮食也是颇为辛苦,每日满腹牢骚。了尘将毛毛交给阿四,随便交代了几句便离去。一会儿一个男弟子带过来一套被褥,放在柴房后面的一间小房内。

毛毛在瓦屋中呆立半晌,正想着今后自己将会如何。阿四将一块柴禾掷过来,正中毛毛肩上,叫道:“还不去劈柴,还木头似的愣着干什么?”

毛毛只觉得肩头彻骨生疼,他本受了一肚子的气,揉了揉肩膀,怒道:“劈柴便劈柴,这么凶霸霸的干什么?”

阿四冷笑道:“你以为这是哪里?这清净厨就是归我管,你以为到这里是来当大爷的?”说着又将一块柴禾打了过来。

毛毛侧身闪过,怒道:“你这么凶霸霸的,我偏不听你的。”

阿四愈怒,拿起一根柴禾便劈头盖脸的打将过来,毛毛东躲西藏,但还是被打得遍体鳞伤。毛毛还是犟着,嘴上不肯说出半个服字,阿四便将他赶到柴房内,锁在里面。因为这番闹腾,不止这天的午饭推迟,阿四也遭到了尘的质问。

直到晚上,阿四方到柴房,给毛毛递进两个馒头一碗青菜,道:“你若听话,我就放你出来。”

毛毛叫道:“你这么对我,还想我听你的?没门,我要到掌门真人那里去告你的状。”

阿四冷笑道:“你说掌门真人?他今天下午下山去了,没有半年十个月不会回来。至于了尘真人,你告不告得倒我要另说,你得先见得到他。”

此前毛毛思来想去,武陵山上能够为他做主的也只有出尘真人,只要见到出尘,便能将如今的境况扭转过来。不料听得出尘真人已下山的消息,如今唯一的救命稻草却也没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原来当年张玄陵将位置传给出尘真人,开始几年出尘真人殚精竭虑想将武陵派逐渐壮大,不断的招收门徒教授武功。后来与其他门派几番接触,才发现自己只是井底之蛙,本门的武功倒也不错,但江湖之上很少有人识得,报出武陵派的名头来别人也是不知所云。遂将门派事务交给而了尘,自己便常年在外云游,一年之中只回来几次。出尘云游在外时时常行侠仗义,将紫霞观武陵派的名声宣扬出去,又结识了好些江湖人士,故武陵派立派数十年,其门人数量、武功路数均不为外人所知,这几年来却在江湖中的名声日隆。出尘时常在外,紫霞观的一切日常事务均由师弟师妹定夺。若尘性情疏懒,向来不管这些俗务。而了尘性子沉稳,为人威严果决,将观内管理得井井有条。师兄弟二人本是配合得天衣无缝,但出尘每次带回来几名中原各地的新弟子,而这些弟子大都根骨奇佳,很快便技压门派中原来的师兄师姐,且又语言习性与原有弟子大相径庭,经常与原有弟子产生矛盾。了尘与出尘数次提起此事,出尘都是不置可否,但仍然从外地带新弟子回来。本来了尘在众弟子眼中也比这个嘻嘻哈哈没个正形的掌门更有威信,便有人在了尘面前露出对出尘不满的意思。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了尘也逐渐对这个占着掌门位置却不怎么管事的师兄失去了尊敬。

毛毛心知了尘绝对不会为自己做主,自己也不愿腆着个脸去求他。第二日早晨,阿四又拿着柴禾来赶毛毛干活,毛毛叫道:“你若是动我一下,休想我给你做一点事。”

阿四想起昨日这番折腾确是耽误了不少事,便道:“你做事,我便不打,你若不听话,那就别怪我打得你哭爹喊娘。”

毛毛听他言语霸道,气得咬牙切齿,但是现在寄人篱下,又能怎样?不知玉琰是不是也受到这里的人的欺负。想起玉琰,毛毛忽然很想去看看她,甚至拉着她就这么下山去。但是阿四的丑脸还横亘在眼前,别无他法,他只有爬起身来帮阿四烧火劈柴。

自此,毛毛便开始了武陵派清净厨的生活。阿四见毛毛做事还算麻利,且清净厨多了一个人也不似之前自己一个人形单影只,便不再打骂于他。毛毛每日和阿四将做好的饭菜放到饭厅,而了尘的饭菜则由亲信弟子给他送到住处。毛毛小孩心性,虽然受了点气,但是过了几天便好了。他性格诙谐为人和气,除了几个倚老卖老的原有弟子对他仍是冷脸相对以外,其他弟子都和他混熟了。上山数月,只远远的看见一次玉琰,想过去和她说几句话却被阿四叫住。

这日清晨,众弟子都吃完了早饭,阿四已先行回了清净厨,吩咐毛毛等下将用过的碗筷带回厨下去洗。这时又从门外走入三个武陵派弟子,毛毛认识他们,高高瘦瘦姚智洋便是那日在演武场上带头练习的年长弟子,留着八字胡的是谢智永,矮胖的是周智诚。毛毛忙招呼道:“三位师兄,练功这么用功,这里还有热馒头和热稀饭,只是菜干已经没了。”

这三个弟子乃是武陵派第三代弟子中最先上山的,这天早晨在较武时被几个后上山的师弟打败,被了尘责罚多练了几套拳,故来的晚了。心中正没好气,一听毛毛说他们练功用功,还道是他出言讽刺。谢志勇叫道:“没菜干了便去厨房给我们拿过来,我们练功这么辛苦,连一点下饭菜不配吃了吗?”

毛毛道:“不是不是,只是现在下去拿实在是来不及了,请几位师兄将就则个。”

姚智洋咬了一口馒头,叫道:“这什么破馒头,你们用洗脚水和的面吗?臭的。”将馒头掷向毛毛,毛毛一个不留神,“啪”的一声正打在毛毛的脸上。

毛毛眉毛倒竖,正要发怒,只听见一个女子声音从门外传来:“八仙山上的师兄武功高强,我们倒要来看看师兄们伙食咋样,了尘师伯是否给他们吃了增加功力的仙丹。”

声音一止,三个武陵派女弟子从门外走了进来。前面两位十八九岁,穿着淡绿色衫子,容貌姣好,后面一位只有七八岁的年纪,穿着一件湖绿色衫子,长得冰雪可爱,不是玉琰却是谁?毛毛早就十分思念玉琰,又终日在武陵山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不由得大喜叫道:“小琰,我终于看见你了。”

玉琰也惊喜道:“毛毛哥?你怎么在这里?”说着快步走上前来牵了毛毛的手道:“好久没见你,我好想你?”

那两位女弟子打量着毛毛,笑道:“小师妹,这便是你说的从洞庭湖带你到这里来的毛毛师弟吗?挺可爱的啊。”又看到姚智洋三人坐在桌旁,忙行了个礼道:“师妹蒋汝茵、叶柳儿、玉琰见过姚智洋师兄、谢智永师兄、周智诚师兄。”

三个男弟子忙回礼,见毛毛仍杵在旁边看着玉琰傻笑,斥道:“毛师弟,还不去给各位师姐看茶,还有给我们倒三碗粥过来。”

毛毛只得不舍的松开玉琰的手,去给三个女弟子各道了一杯茶,然后给男弟子盛了三碗粥过来。蒋汝茵道:“我是奉师父之命,邀请了尘师伯明日到南天门一叙的。师伯可在山上?”

姚智洋道:“在山上呢,今早还主持了较武。”

蒋汝茵又与姚智洋三人客套了几句,而后笑眯眯的问毛毛道:“毛师弟,紫霞观现在住得惯么?你武功学的怎么样了?出尘师伯带回来的新弟子一定是了不得的。”

叶柳儿也道:“一个这么小的孩子,还带着妹妹从洞庭徒步平安走到这儿,没来紫霞观之前的功夫一定都很不错了吧。”毛毛上了山这么久,却还没学到半分功夫,只得忸怩的笑着。

周智诚见三个女弟子心思全在这个专门负责送饭的没用师弟身上,心中不由得有气。他装作不小心的样子,将桌上一碗热粥一扫,却是直奔毛毛身上。毛毛一时躲闪不及,弄得满脸满身都是。周智诚道:“哎哟,师兄不小心弄脏了你的衣服,对不起了师弟。”

毛毛神情狼狈,忙转身去拿抹布擦拭,谢智永又把脚往毛毛脚下一勾,毛毛“咚”的一声扑倒在地,一身的粥水沾满了灰尘和脏物。谢智永叫道:“师弟,你走路要小心啊。”

毛毛站起身来,知是谢智永三人戏弄于他,气得血贯双瞳,牙齿咬得格格直响,跑到粥锅前抄起钢勺便往谢志永三人身上攻去。谢智勇笑道:“师弟,你摔了一跤可不要将气发到我们身上。”

说着手上使出柔劲拿筷子将勺子往旁边一引,然后轻轻拍了毛毛的背一下,毛毛收势不住,又摔倒在地。毛毛哼也不哼,爬起来咬着牙又往三人身上攻去。姚智洋举起粥碗,正将碗底兜住勺头,手腕稍微用劲,毛毛拿捏不住松开手来,勺子顶着碗底滴溜溜直转。姚智洋另一只手往毛毛脸上抹去,毛毛忙用手挡在脸前,姚智洋一扭身,座下长凳往前伸出,正磕在毛毛膝盖上。毛毛扬天一倒,又摔倒在地。

几合下来毛毛直摔得鼻血长流,脸上满是泥灰,仍然通红着眼睛往三人攻去。玉琰急的呜呜直哭,叫道:“别打了,别打了,毛毛哥别打了。”

蒋汝茵初时以为他们只是开玩笑,后来渐渐觉出不妥,又见毛毛满脸是血眼睛通红,忙道:“三位师兄请住手,不然别怪师妹到师伯跟前告状了。”

姚智洋看毛毛的样子是要拼命了,怕事情闹大无法收拾,便叫道:“师妹教训的是,咱们不和这清净厨打杂的一般见识,我们带几位师妹去见师父吧。”说着往门外走去。

毛毛又要往那三人处追去,玉琰忙将毛毛死死抱住。毛毛怕伤着玉琰也不敢用力,只得叫道:“小琰你别拦着我。你们别走,我们再来打过,有本事打死我。”

玉琰挡住毛毛,用从怀中掏出手帕擦掉毛毛脸上的血水脏物,道:“毛毛哥,你不要打了,你打不过他们的。”毛毛看到玉琰噙着泪花,满脸都是关切之色,愤怒的心渐渐冷却了下来。

蒋汝茵过来拉着玉琰道:“师妹,咱们先去将师父交代的事情办完吧。”

玉琰只得道:“毛毛哥你多保重,以后我再来看你。”

毛毛眼看着六人离去,心知自己武功差劲,在这山上也是举目无亲,此次无论如何也讨不了好去。他呆立了一会,才起身收拾碗筷一声不吭的走回清净厨。

毛毛将东西收拾停当,碗筷洗完,便又走到八仙山去南天门的路边,等玉琰回去的时候经过。等了好一会儿,才有女子的声音传了过来。毛毛隐隐听见她们提到自己的名字,忙闪到一旁的草丛中。他从草缝看出去,只见蒋汝茵、叶柳儿、玉琰三人并肩走了过来。蒋汝茵道:“第一次听说上山就来做杂役的,干什么不比做杂役好?小师妹,你说毛毛将你从洞庭湖带到这里来,我还以为多本事呢,至少也是一个有志气的孩子,没想到竟然是这么样一个人。”

叶柳儿也皱着鼻子道:“是啊,看他样子也是脓包一个,打不过人家便拼死拼活的,丑死人了。打不过就练好武功再打过嘛。”

玉琰带着哭腔道:“不是这样的,毛毛哥他很厉害的,他带我到这边路上的时候还一个人打两个大人。”

蒋汝茵笑道:“就他?小师妹你是不是记错了?我看他就是一个没用的人,你以后还是少跟他见面为妙。”

玉琰低着头,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三人谈论着走向南天门,毛毛躲在草丛中始终没有现身。

待三人走远,毛毛方从草丛中出来,他看着玉琰离去的方向呆立半晌。一阵山风吹过,茅草坡上一道淡淡的纹纹快速的涌向远处,青石板路两旁的的长草绿树轻轻摇摆,仿佛在摇着头说“没用”、“脓包”。毛毛胸中忽然漫上来一股让人闷得发慌的气,直将自己的脖子掐住,掐得喘不过气来。他想将心中积郁的愤怒努力压下去,甚至带着哭腔哼哼了两句不知名的歌。却如同从未离开水面的海绵,旋干挤尽之后那愤怒片刻之间又浸漫上来。

他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愤恨,拔足往山上狂奔。身体里有一团火在燃烧,烧得胸腔发胀,喉咙发烫,浑身犹如要炸裂了一般。他喘着粗气,发出的声音有如牛吼,听在耳中都怀疑是不是自己从自己口中发出。心中不停的重复着三人的对话:“脓包”、“没用的人”、“丑死人了”,而玉琰只是低着头,一副默认的样子。毛毛心中难受,这比被三个男弟子殴打、羞辱更甚。毛毛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无能,自小在周家集到处玩,人人都喜欢他,别的小孩会的他都会,别的小孩不会的他也会。后来带着玉琰从洞庭湖一直走到武陵山,历经千辛万苦终于达到目的,自己嘴上不说,心中却是沾沾自喜引以为傲。到了紫霞观,自己成了一个杂役,虽然不乐却也能接受,内心安慰自己杂役也是要人去做的。今天才知道自己在别人眼中其实是一个脓包、废物,武陵山上从了尘到其它弟子,竟是没一个看得起他的。甚至玉琰,她虽然不会因此而疏远他,但心中也是认为自己是个没用的人吧。

他跑了一阵,心中越来越难受。他来到一处悬崖边上,心中的伤心和不平交织在一起,忍不住放声大哭。越哭越大声,仿佛要将自上山以来所受的委屈全部哭出来。正哭到伤心处,忽然听见悬崖下隐隐也传来一阵哭声。毛毛初时不理,但毛毛一哭大声点,那边的哭声便大了点,毛毛哭得小声点那哭声也小一点,和毛毛的声音仿佛一唱一和。且毛毛哭一下便要吸一下气,而那哭声呜呜咽咽,仿佛不用吸气一般连绵不绝。毛毛一会儿便被那声音搅得心中一阵烦躁,自己哭起来也觉得不得劲。也顾不上伤心了,呜呜咽咽的循着那哭声寻了过去。只是那声音听起来好像就在左近,走了半天却都没到。直走到腰酸背痛、打算放弃时候,才看到前面有个人斜着躺倒在树下。

走近一看,原来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头,面上满是皱纹一脸的苦相,穿得破破烂烂,敞着的衣服下露出瘦骨嶙峋的胸口和干瘪瘪的肚子。他一手拿着酒葫芦,一手放在肚皮上,张大嘴巴,眼睛眯着挤出一片的鱼尾纹,但一滴眼泪也没有,只是哇哇的干嚎。毛毛瞧着老头面熟,却又不记得在哪见过。毛毛埋怨道:“老公公,你干嘛在这干嚎,吵得我想哭都哭不成。”

那老头眼睛一睁,顿时哭意全无,怪眼一翻道:“小老儿我哭我的,你哭你的,什么叫我吵到你了?我还嫌你吵到我呢。”

毛毛也觉得很奇怪自己这么远怎么还能听到老头的哭声,又道:“那你干嘛哭得跟我一样?我哭大声你也大声,我哭小声你也小声?”

老头怒道:“你这小鬼头是来找茬吗?你以为哭是吟诗作对、唱歌哼曲吗?什么哭得跟你一样?难道你哭得好听一些,我要跟你学?”

毛毛明知他是故意捣蛋,却又辩不过他,便道:“那你说说你为什么哭?”

老头道:“你这小鬼头是喜欢消遣老人家吗?我哭凭什么告诉你原因?你又没告诉我你为什么哭。”

毛毛语塞,只得道:“我哭是因为有人欺负我,有人看不起我,连我世上唯一的一个亲人都觉得我没用。”说着声音发颤,带着点哭腔。

老头咧嘴乐道:“原来你是因为认怂才哭啊,唉,被人欺负得哭,别人看不起你也哭,难怪这世上多了这么多哭包。”

毛毛怒道:“我被人欺负才不会掉一滴眼泪。”他气了一会儿,又道:“你这老头,我都说了我哭的原因,你该说你的了。”

老头哈哈大笑,只是他笑的时候只发笑声,嘴角和眼角垂着,还是一副大哭的样子,道:“你这么怂包,为了点鸡毛蒜皮也能哭,看到你我忽然觉得我挺好,这辈子就是个乐,不用哭了。”

毛毛气极,指着老头道:“你……你……”他本知道这老头定是故意戏弄于他,但是他伤心之余,也盼有个人可以倾诉,也希望有人能理解,至少有个人听他讲话也行。

那老头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尘土树叶,转身离去。毛毛站在当地,也不知道是该继续哭还是该发脾气。正要回去忽见老头刚刚坐地的地方留着一个酒葫芦,葫芦的样子颇为老旧,但葫芦腰子上面系着一根红绸带,绸带吊着一块不知是玉还是石头的东西。毛毛拾起酒葫芦,心想拿回去急急那老头。转念一想要是老头找不到他了该怎么办。这个念头在心中转了两转,叫到:“老头,你东西掉了。”拔腿追了过去。

追了好一阵子,那老头刚刚似不急不忙的离开,才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毛毛累的一跤坐到在地,只看见那老头哼哼唧唧的从远处跑了过来,道:“哟你个小鬼头,偷了我的酒葫芦。”

毛毛好心将酒葫芦送回来,却没得一句好话,不由得气苦,将酒葫芦掷过去,道:“还你的臭葫芦。”爬起身来便要走回去。

那老头叫道:“等等,小鬼头。”

毛毛没好气道:“干嘛,死老头。”

老头笑道:“看你小孩子还有几分良心,我就将我哭的原因告诉你好了。”

毛毛道:“你哭的原因关我什么事,你爱说不说。”他此时又是伤心又是寂寞,只想与人说上几句话。故嘴上说不听,却停下脚步没有了离开的意思。

老头道:“我有个朋友,我们年纪差不多,武功也差不多,其他也都是半斤对八两。这次我两人比武,又是打成平手。我说,老伙计,咱们是难分轩轾,我也别想放倒你,你也别想从我这赚到半点便宜。谁知他说了一句话,把我气得半死。”

毛毛斜着眼睛看着他,知道他在卖关子,便装作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要转身离去。那老头忙拉住他道:“哎哎别走,听我讲完,他说他别的不能跟我比,但他就是两样东西我怎么都比不过他,你猜他说什么?”见毛毛也不配合的问一句“他说什么?”便咂了咂那张缺了颗牙齿的嘴,道:“你这小孩,会不会唠嗑?他说第一件就是他就比我年轻一岁,我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武功就是不如他。”

毛毛道:“你现在跟他一样不就行了,你管他在你这个年纪是不是比你厉害干什么。”

那老头听了非但不安心,反而急道:“是了,不只是我在他那个年纪武功不如他,等他到我这个年纪武功也比现在的我厉害,******我现在有三样东西比不过他了。”说着哇哇大哭,一边哭一边乱扯胡子。

毛毛见说哭便哭,颇觉好笑,将心中的伤心冲淡了不少,安慰道:“你别哭了,你只要每日勤练,武功精进,随时都比他更厉害不就成了?”

那老头停止哭泣,摇头晃脑想了想,道:“是了,如果我勤修苦练,不说打败他,和他打成平手还是没问题的?再想想,至少比你这小鬼头被人揍得大哭要好得多吧。”

毛毛听了,气得转身便走。那老头拦住他,道:“诶你个小鬼头不能走,你爷爷我还没讲完呢。”

毛毛怒道:“你别拦着我,你的破事我不想再听?”

老头道:“好歹听完,你再去哭你的,哪有一半留一半的理?那糟老头说还有一样东西比我厉害,就是他有一个好徒弟。唉,这点我不得不认怂啊,他徒弟虽然称不上良金美玉,但我平时太过忙碌,竟没有真正教过一个好徒弟。真是老天没眼,就他,每天一副死样活气的样子,教出来的徒弟竟比我的好。”说着撇着嘴一副不屑的样子。

毛毛睁大眼睛,难以相信这世界上竟然还有人比眼前这老头更“死样活气”。毛毛道:“那你找个好徒弟不就行了?”

老头道:“好徒弟哪里这么容易找。”说着随意一瞥,一副刚刚才发现毛毛在这儿的样子瞪大眼睛看着他,口中道:“小鬼头,你哭个给爷爷看看。”

毛毛没好气道:“哭什么?哭你个头。”

老头不理他,围着他转了一圈,口中喃喃道:“不错不错,虽然称不上美质良才,但还凑合。”

毛毛道:“什么凑合?才不凑合。我才不做你这哭包老头的徒弟。”

老头仿佛听见了天下最奇怪的事情,愕然道:“你不想做我徒弟?普天下那么多人想做我徒弟,你竟然不想?”

毛毛撇了撇嘴巴道:“你少臭屁了,我才不稀罕。”说着转身就走。

老头摇头道:“唉,咱就是喜欢做怂包,咱就是喜欢做哭包,真是没办法呢。”

毛毛走出一段,步子慢了下来,那老头又在身后欢呼道:“哦哦,这一辈子都被人欺负咯。”

毛毛停下脚步,心道:“若是这么回去,继续做杂役小厮,还是会被人看不起,被人欺负。若去求恳了尘,他不怎么喜欢我也不会尽力教,还不如跟着老头学几招。只是这老头看起来也不像很厉害的样子,他要只是胡吹大气怎么办。”毛毛犹豫了片刻,还是转身回来,道:“那你有什么可以教我?”

老头不乐道:“你这小孩好不晓事,你想拜你爷爷我为师,至少也要磕几个响头吧。”

毛毛只好极不情愿的磕了三个响头,大声敷衍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弟毛毛一拜。”

老头道:“你叫毛毛?果然和三岁毛毛一样爱哭啊。既然拜老夫为师,那老夫的名讳你还是要知道滴,老夫姓申名游,你听过没?如雷贯耳吧?”

毛毛摇了摇头,茫然道:“申游?从没听说过这个人。”

申游鼻子都气歪了,没好气道:“你真是孤陋寡闻,算了,你明日未时来找老夫。你一鱼一饭,跟我换了功夫,算便宜你了。”说着转身便走。毛毛这才猛然想起,这人原来是在自己在袁威袁天巧他们家门口上遇到的,自己给他鱼饭吃的那老头。

毛毛回去自然又被阿四责备了一顿,说他每日不干正事尽贪玩。毛毛找个借口说玉琰来了这边,好久不见和她说话去了,阿四警告他不得有下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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