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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那查便在须弥寺住了下来,除了每日的日常事务,便是循序渐进的修习《诸相诀》。自体内度进了五圣之毒后那查便觉身体异于以前,虽然学东西依然驽笨愚钝,但其精力充沛,竟不怎么需要睡觉,对修习《诸相诀》有如神助。且那查心存愤恨,练习起来自是十分用功,竟然还不到一年便突破到了十八日一周天,只瞧得知芥惊叹不已。只是这《诸相诀》越练到后面便越是困难,那查勉力强练,有数次都差点走火入魔,亏得有师父知芥禅师在旁相助,才未神经错乱或筋脉尽断。而后的数月,那查停止了《诸相诀》的突破,而是慢慢调整适应这套内功在体内的变化运转。知芥在此际又教授一套拳法给那查,名曰《业因和合拳》。此拳法刚柔并济、朴实古拙,与诸相诀十分契合,将诸相诀的威力发挥得淋漓尽致。

《诸相诀》停练数月之后,那查调整好心态和身体,又花了大半年突破到了二十六天。这次他不再莽撞,自觉调整了数月,而后一口气到了三十一天。这个时候那查已上山近三年,知芥感叹不已:他花了三十多年才练到三十四层,那查只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少年,花了三年便练到三十一天。

这一日,那查奉师父之命到康北的锡钦寺去采买佛经、念珠、木鱼、磬、铛、铪子等寺庙所需之物。那查久不下山,寻人问路十分生疏,又恰逢天气阴雨少晴,直花了二十多天才回到山中。刚到山下,便只见小沙弥求寂等在山下,老远便叫道:“那查师兄,你终于回来了。”

那求寂年纪本较那查为大,只是那查长得极快,此时已有五六尺高,身材伟岸兼唇上颚下生着络腮短髯,面上又有长长一道刀疤,还不到二十岁年纪看起来却似有三十多岁一般,故求寂一直叫他师兄。

那查走近一看,只见求寂鼻青脸肿的一脸哭相,忙问道:“求寂,怎么了?”

求寂带着哭腔道:“师兄你快回寺里看看,师父他……他老人家……他老人家疯了。”

那查一听,忙提气往山上赶。赶到寺门口一看,只见寺内柱倒佛歪,蒲团、经书等撕得稀烂,残香断烛到处都是,地上积了薄薄一层香灰。求寂也来到寺外,站在山门口畏畏缩缩,那查便抛下他大步跨了进去。刚走到佛堂门,只听得耳边风向,那查忙退后两步,让过来人的偷袭。他人却不继续进击,只站立不动。那查定睛一看,那人光头缁衣身形修长,面朝堂内,不是知芥却是谁?忙出声唤道:“师父。”

那人闻言回过头来望向那查,那查却大吃一惊——只见那人满面皱纹,目光浑浊,须眉皆白却是一个八九十岁的老僧。那查惊道:“你是何人?”

那人却不打话,双拳拳攻向那查。那查亦迅速出招,双拳相抵将那人的攻击格开,胸腹中一阵翻腾,颇不好受。原来那人双拳袭来看似平平无奇,却是左拳劲力柔和绵绵不绝,右拳刚猛无俦难以抵挡,使用的正是本门绝学《业因和合拳》。那查仔细辨认,那人眉目间依稀便是师父知芥的模样。

那人口中念叨了几句什么,又攻将过来。那查又接了那人几拳,确认眼前是知芥无疑,忙叫道:“师父,您怎么了?”

知芥却充耳不闻,只顾朝那查攻来。知芥功夫较那查高出不少,且又多了数十年临敌经验,那查本不是对手。幸好知芥似乎精力已到了极限,且又人如疯如魔,对着那查攻了数拳,忽然又对着旁边呼出一拳,或者干脆对着空气乱打一气。即便如此,那查也颇不好受,又不敢运劲以免伤到师父,只用《业因和合拳》中的柔劲将其掌力卸下,慢慢消耗。

二人直从中午打到傍晚,知芥对着那查一阵猛攻,忽然脚下一阵踉跄,跌倒在地。那查忙跑过去将知芥扶起,叫道:“师父,师父你怎么了?”

知芥忽然怒目圆睁,对着那查胸口便是一掌。那查想躲闪已然不及,又不便将知芥抛到地上,胸口只能硬生生受了一击,一口血涌到喉咙。幸好知芥这一掌并未尽全力,那查咕咚一声将血吞了下去,将柔劲运到胸口,缓缓将师父放到地上。低头一看,知芥双目紧闭,已经昏厥。

那查忙将知芥扶到内室,点上油灯,探了一下师父的鼻息。只觉知芥呼吸紊乱,内息微弱。那查将知芥扶得坐起,双手贴在他背心上将真气输送过去。只过了两柱香的时间知芥气息平和了起来,只是可能内力消耗过大,内息依然微弱。那查将知芥放平躺好,跑到寺外叫道:“求寂,你还在吗?”

只听见求寂在不远处道:“师兄,师父好了吗?”

那查道:“好了,你去熬点热粥来。”求寂应声走了过来,与那查一起到厨下张罗。

那查忙了一会回到内室查看师父情况,只见知芥盘腿坐在床上,见那查进来,展颜笑道:“那查,你回来了。”那查见知芥面目和蔼,直如当初收自己为徒时一般,只是脸上沟沟壑壑,形态苍老如风中残烛,再也不似从前风采熠然。

那查心中难受,走到知芥面前跪倒在地道:“师父……”却不知说什么好。

知芥将那查轻扶起身,道:“怎么了?在外面受委屈了?”

那查见知芥面色直如如常,稍稍心安道:“师父,您好好休息,我去和求寂给你张罗点东西吃。”

知芥伸手止住那查,道:“不用了,你出去这么久,师父想念你的紧,有一些话想说给你听。”那查应允,知芥吩咐其坐在凳上。

知芥慈和道:“徒儿,为师一直劝你放下过去,方能得证菩提。”

那查道:“徒儿本应谨遵师命,只是奈何心结难解,有些人做了因,便应得到他的果。这个仇我是一定要报的。”

知芥点头道:“人各有志,你若是执意要报仇,为师有一句话望你谨记。要报仇,先报恩。恩在前,仇在后。恩怨需分明,若不分明,记恩弃仇。”

那查闻言在心里默念一遍,道:“是,师父,徒儿谨记在心。有恩必报,有仇必究。”

知芥听那查如此说,便知其心中还是将仇怨看得很重。也知无法用言语化解,只能叹了口气。此时求寂端了一碗粥过来,知芥吩咐其放到桌上,让其退下。那查端起碗喂了知芥两匙热粥,知芥却咳嗽不止,食不下咽。知芥将热粥勉力吞下两口,摆手示意不要再吃。

知芥苦笑道:“我劝你放下,其实我自己却是放不下。徒儿,你用了二年又三百五十六天便将《诸相诀》练到三十一层,而为师修习三十多年,才练到三十四层。为师虽为你高兴,却也自觉太过没用。这次你出去采买物品,为师左思右想,终于按捺不住修习起三十五层来,奈何自身定力不够,终于走火入魔,终于落得这般田地。”

那查闻言大惊失色,忙问道:“师父,您身体怎么样了?走火入魔这可有什么症状?”

知芥微笑摆手道:“老衲在此隐居已近四十年,本以为一切都已放下。此次被你这少年激起了胜负心,一切纷繁,全部又回到脑海中,仿佛刚刚发生过的一般。”

那查听师父自说自话,茫然不知其意。知芥道:“徒儿,你之前以为为师多大年纪?”

那查据实答道:“师父看起来三十许岁人。徒儿以为师父功力如此高深,或是驻颜有方,应该是四十出头吧。”

知芥缓缓道:“为师今年六十有二,已年过花甲。”那查心中惊诧,却暗道这驻颜之术对自己却无用处。

知芥道:“徒儿,你可知为师是什么人?”那查摇了摇头。

知芥高声道:“三十七年前,老衲统御华夏,抚绥万方,乃是天下共主,大明皇帝是也。”

那查听师父说话不伦不类,怕是走火入魔留下的后遗症。仔细看去,却见知芥眸清目明,神色虽有点激动,但断无癫狂之意。

知芥笑道:“徒儿你以为为师走火入魔之后人都魔障了,说话也颠三倒四,是吧?”

那查低头道:“徒儿不敢。”

知芥呵呵一笑道:“若我是你,初听此言,也必认为这人是个疯子。不过一代帝王,如今成了一介老僧,却也和疯子差不多了。”他顿了顿,道:“你可知燕王靖难之变,建文皇位被夺之事?”

那查在瑶寨中最爱听董鼎说起大明风物,其中就有靖难之变的故事,点了点头道:“徒儿有所耳闻。”

知芥笑道:“老衲便是那皇位被夺的皇帝建文,俗家名字朱允炆……”那查听得此话,嗔目结舌,一时做不得声。

原来当年太祖朱元璋殡天,皇太孙朱允炆继位,年号建文。当时各地藩王势大,建文帝一登基便着手削藩,先后废掉五位藩王。此时藩王势力最大的燕王朱棣见势头不妙,一面拖延时间,一面暗地操练兵马,后于建文元年七月起兵靖难。建文大惊,先后派遣派狄炳文、李景隆率数十万大军北去镇压,却被兵力较弱的燕王打败。后命盛庸代李景隆,终于大败燕军。

知芥悠悠道:“当时朕每日寝食不安,朝野上下也是人心惶惶,甫一听到这捷报,顿时朝廷内外欢呼海啸,弹冠相庆。”那查听知芥忽然自称“朕”,颇觉突兀。知芥浑然不觉,继续道来。

岂知后来情境急转直下,燕王朱棣见南朝势大,燕军即使胜十仗也难以动其筋骨,而燕军一次失利便可能蹈万劫不复之地。遂兵行险招,乘隙率军直取应天。后建文听臣僚建议屡出昏招,最后燕王竟在夹击之中再败南军,最终攻破金陵。

那查听知芥缓缓道来,虽语言简单,却也能听出当时形势之险恶让人悚然心惊。知芥怒道:“李景隆该杀、齐泰该杀、黄子澄该杀。”

城破之日建文帝万念俱灰,正欲了结性命。此时少监王钺拦住建文道:“太祖驾崩时,曾留下了一个铁箧,言道子孙后代遇到大难之时方能打开,如今时机已到,请皇上开箧吧。”那王钺将建文带到藏箧之处,二人把箱子取出并打开,发现里面有和尚的度牒、袈裟、僧帽、剃刀,还有金叶子和出逃路线,所备之物一应俱全。于是,建文帝便带着几个臣子自密道仓皇逃出。几人辗转往西逃窜,此时已即位永乐皇帝的朱棣派出胡濙四处搜寻建文的下落。众人在外流落数年,诸人或病死,或失散,最后只留下建文一人栖栖遑遑,最后也病倒在雅砻江边。多日之后,发现自己便躺在这须弥寺中,被寺中主持止永禅师所救。而后此时已更名为知芥的建文便在此住下,拜止永为师。

一日止永禅师无意中听见知芥睡梦之中怒骂李景隆等人,追问之下,知芥只能将身世和盘托出,并道自己已无生念,师父若想报官,自己也不会再躲藏。那止永禅师听后却不以为怪,亦跟他说了一个故事。

南宋年间,蒙古国久攻大宋不下,遂采取迂回战术,先攻吐蕃再攻大理,而后欲从大理国直取大宋腹地。当时大理国贫弱兼内乱,国破之日,大理国主段兴智等人投降蒙古,尊其为主上并供其驱策,反过来镇压大理的抵抗势力。段氏后人段岳领兵反抗数年之后一再被镇压,身边的亲信随从死伤殆尽。那段岳见国破家亡,国君更是如此不堪,便愤而隐居,而后出家,始建起这须弥寺。那段岳本有段式家传武学,而且修为颇深。那段氏武学和佛学有莫大渊源,讲究以佛法消弭武功带来的戾气反噬之力。段岳时常悲愤难抑,与佛学中的忍耐、持戒背道而驰,其功力反复修炼也无法更进一层。那段岳乃是不世出的人才,将他段氏武功大改,创出《诸相诀》和《业因和合拳》。这两套武功与佛学暗合,却又与心中仇恨不相冲突。

然而到得段岳七十六岁那一年,其忽然走火入魔,心智尽失。幸而其刚刚走火入魔之时强抑心魔,远遁中原,才未将须弥寺毁于一旦。然而须弥寺第二代方丈五十三岁之时又是忽然走火入魔,最后自绝筋脉而死。而后历代方丈不是早丧,便是走火入魔而死。止永禅师的师父观相禅师,亦是修习到三十六层,欣喜不已。但在其七十一岁时忽然不会说话,后举止癫狂,杀死止永禅师两个师兄之后以石击额,维持住意识中一丝清明,奔下山去,从此亦不知所踪。方知这《诸相诀》和《业因和合拳》表面上虽与佛学相符,实际上却是与之相悖。修炼越是高深,其风险越大。

知芥道:“到了老衲师父这一代,止永禅师最终只练到二十一层,却在其六十一岁得以善终。不知是因为其修为不高未生魔障,还是只是尚未发作。止永禅师临终之时托付老衲,不要再将这套武功传承下去,故老衲收了一个徒儿求寂,无论如何也不愿再将这两套武功传授于他。不想机缘巧合你上得山来。为师见你每日苦练武功却不得其法,又见你虽非良质美玉,但亦是练习这套武功的好材料,一时错念将这套武功传授给了你。”

那查道:“师父非是错念,乃是徒儿苦苦相求。若是以后徒儿亦是不得善终,亦是徒儿自食其果,与师父无干。”

知芥微微一笑,道:“老衲虽心有愧疚,但临死之前能有你这么一个徒弟相伴榻侧,也是十分高兴的。”

那查惶惑道:“师父身体健壮,只是用功过度,将养一段时间便会如从前一般的。”

知芥摇摇头道:“为师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徒儿你福泽深厚,又十分勤勉,以后的成就必将高出为师百倍。为师诚愿看到那一天,只是难以如愿。不过收到你这样的佳弟子,老天如此待我,也算十分优厚了。”

那查泪如雨下,道:“师父不要如此说,您身体健壮,后福无疆。待您百岁之后,徒儿带着一众徒子徒孙过来给你祝寿,其乐融融……”

知芥摆手道:“徒儿,为师还有一言望你记住:为师糊涂一世,临死之际却如同醍醐灌顶。方知这《诸相诀》练成须经历人间大悲大苦,心中悲苦越深,进境越快。如借酒消愁,抽刀断水。武功越高,悲苦越深,但悲苦越深越易走火入魔。魔根深种,直至死去。徒儿你若有机缘,寻得一高人,将你这身功夫化去,再重新练得其他武功,方为正道。”

那查道:“徒儿谨记,但决不敢将师父所传摒弃。”知芥见那查不听从,只微微摇头,却也不以为忤。

这时天色已大亮,一道晨光从窗外照射进来,在知芥的脸上、脖颈上的皱纹之间巡睃,似在翻阅老人这跌宕颠沛的一生。知芥眯着眼睛,喉下一颤,轻声歌道:“烦恼天天有,不捡自然无。怀善心,做善事,一生无愧。怀平常心,做平常事……”歌声从中断绝,那查上前查看时,知芥面露微笑眼角流泪,却已气绝。

那查心中大恸,眼泪止不住的落下。自大藤峡一役之后,那查在这世上已是孤苦无依。甫到须弥寺中来时,那查觉得这个中年僧人虽然十分和蔼,但其诸事都不挂心、无欲无求,却与心中满是仇恨的自己大有隔阂。而后知芥将一身功夫全部教了给他。那查有时候心思愚笨,或粗心大意,知芥也从不呵斥于他,只是循循教导,直到那查全部学会为止,却与董鼎的动辄责打处罚不同。相处数年之后那查渐渐把知芥当做亲人,有如慈父一般。知芥临死之前将其身世讲述出来,那查才知这位平素总是微笑、遇事不慌的师父,却是心中埋藏着天大的仇恨和遗憾,和自己是同一路人。自己或许还有岑老、知芥等人知晓自己的悲痛,而知芥,却一直把秘密埋藏在心里,无人理解无人安慰直到死去,这是怎么样一种孤寂和落寞。

那查想到这里,不由得悲从中来,抱着知芥的遗蛻放声大哭。求寂闻得哭声走了过来,见师父阖目长眠,忙跪倒在知芥床前,口中呼喊涕泗横流道:“师父,师父,师父……你不要走啊师父……”那查听求寂大呼小叫的,反而止住哭泣。求寂哭道:“之前你都还好好的,怎么就走了啊,你走了我们可怎么办啊……”

求寂说者无意,听在那查耳中却有所醒觉,喃喃道:“之前好好的,怎么就走了?”

求寂抽泣道:“是啊,师兄回来之前还是好好的,怎么就走了。”

那查失神道:“我来之前还是好好的,怎么就走了?”

求寂道:“师父,师父,你怎么就走了……”

那查道:“我来之前还是好好的,怎么就走了?”忽然一个念头袭来,如同巨锤砸在心头——莫非这一切又是因自己而起?自岑老说明那些捣毁瑶寨之人非她主使的之后,自己心中隐隐想到什么,却不敢往深处想。如今这个念头却在心中越来越清晰——原来是自己救了岑老,才引来五毒教中人,五毒教中人再借朝廷之手屠杀瑶民以寻找岑老的踪迹。若不是自己,瑶寨便不会遭受灭顶之灾。想到这里,那查汗如雨下——原来罪魁祸首便是自己。

然后呢?然后特宁等人因为救自己,而落入敌手,现在生死不知,只怕难以幸免。毛毛和玉琰相救于我,却也遭受无妄之灾。后岑老把自己送到须弥寺中来,师父知芥也是因为自己而起修炼之心,终究走火入魔。一切的一切,都与自己脱不了干系。或许我就是一个不祥之人,谁遇到就给谁带来灾难。

想到此处,只听见求寂跪在旁边叨叨絮絮道:“死者弃身,其行不亡。譬如种谷,种败于下,根生茎叶,实出於上。作行不断,譬如灯烛,展转燃之。故炷虽消,火续不灭。行有罪福,如人夜书,火灭字存……人死神去,随行往生,如车轮转,不得离地……一切皆为因果注定,愿其往生极乐,南无阿弥陀佛。”这是其常年跟在知芥身边做法事,背得滚熟的。

那查听在耳中,勃然大怒道:“狗屁,狗屁,皆是狗屁。”

求寂在旁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那……那查师兄,你怎么了?”

那查怒道:“什么因果注定?师父做了什么错事注定要沦落至此?难道他一出生就注定要失去一切?什么狗屁阿弥陀佛?什么狗屁观世音?他们睁大他们的狗眼看看,为什么坏人当道,好人却要受苦受难。”

求寂惊诧道:“那……那查师兄,不可对佛祖不敬……”

那查骂道:“不敬怎么了?他们还能把我怎么样?我还能失去什么?大不了就是一死,老子就要骂,贼老天、狗老天,瞎了眼的如来,昧了良心的观世音……”

求寂惶恐不已,双手合十闭目念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那查心中愤懑难言,听得求寂叨叨絮絮让人心烦,忽然凶性大发,举手便要往叨叨絮絮的求寂头上拍去。求寂浑然不知,口中只道:“其语唐突,皆因忧怖,若有业报,加诸我身。”

那查手掌距求寂头顶只有一指,电光火石之间忽然停了下来,只听得求寂续道:“我佛慈悲,宽其罪孽,解其忧怖,令其欢喜……”

那查听到此处,忽然如同一桶冰水兜头浇下,顿时冷静了下来。求寂只是一个普通的小沙弥,虽然生性懦弱,却是善良和顺,平素对自己亦是十分敬重,若是自己一时凶性大发打杀了他,恐怕这辈子都难安心,甚至从此步入歧途。

那查呆了半晌,道:“求寂,咱们将师父的尸身收殓了吧。”

求寂抬起头来,泪眼婆娑道:“师兄,我还想多陪陪师父。”那查心下恻然,拍了拍求寂的肩膀也盘坐在地,二人在知芥身边守了一天一夜。

第三日,二人收拾心情,将师父的身体洗了换上干净衣服,又做了一个简单的法事,将之葬在后山。那查站在知芥的坟前,看着眼前上书“恩师知芥禅师之墓”的墓碑,心中悲伤难抑——短短数十天,知芥便从一个和蔼可亲的中年人,变成了一个垂垂老矣的老僧,如今又成了一个小土堆。那查很想伏在师父的坟前大哭一场,面上却愈加刚毅。他拳头攥的吱吱直响,咬牙想道:“师父不会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我也不会将师父的衣钵就此抛弃。我要将师父的武学发扬光大,即使明日便走火入魔而亡,我也绝对不会放弃。若是命中注定,我便要逆天而行,除死方休。师父,您若是在天有灵,我只希望你能看着您的徒弟,若有一天果报应验,徒儿那查也是站着去死,从未放弃,决不认输。”

葬了知芥之后,那查便恳求求寂每日准备饭食茶水,他要闭关修炼《诸相诀》。求寂虽然觉得那查太过急躁,却也不好拗阻于他,遂点头答应。从此,那查便逐层修炼《诸相诀》,间或下山也不知经办何事,上山来时便带着银钱米粮等。如此过了约有一年,这一日求寂在江边洗濯衣物,只听得山后一声长啸,啸声绵绵不绝,有一盏茶时间不见止歇。忽然一个黑影从山门闪出,瞬间便落到求寂面前。定睛一看,却是那查。其面色如恒,但目光炯炯透出喜色。那查抓住求寂的肩膀欣然道:“求寂,我成了。”

求寂听得此言,由衷高兴道:“恭喜师兄神功大成。”

那查道:“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已将《诸相诀》练到三十六层。如今已可以脱离‘寸进丈退’的藩篱。”

求寂道:“师父层说过,须弥寺历代主持中也只有建寺主持断越禅师和后来观相禅师到过三十六层,而像师兄这等年纪轻轻便到达如此高境界的更是前无古人了。只是师父说过我不适合修习这套武功,还说我努力修行佛法,最后佛学上的修为定会比武学上修为更高。我听师父的,不过我也想和师兄一起修习这套武功。”

那查道:“师父说的没错,你努力修习佛法,将来的成就定会大于我。”

求寂道:“成就要大于师兄只怕困难,但只要不让师父失望我便知足了。若是师父健在,看到师兄有此成就,定会十分欣慰。”二人说起师父,心下一阵黯然。

第二日,二人用罢早膳,那查将一个包袱背在背上道:“求寂,我下山去了,你多多保重。”

求寂以为他只是下山数日,道:“师兄,你早去早回。”

那查摇了摇头道:“我这次下山去要去手刃了仇人,了却心中一众憾事,只怕费时良久。”

求寂大惊道:“你不回来了吗?”

那查道:“我也不知道,事情办完,自会回来看你。”

求寂落寞道:“如今你也走了,山上便只有我一个人可怎么办。”

那查拍了拍求寂的肩膀道:“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努力苦修,等我再上山的时候,我希望看到的是一个得道高僧,而不是现在这个小沙弥了。”

求寂带着哭腔道:“但愿吧。”

那查见求寂生性软弱,也不愿多说什么,只拍了拍他的肩膀。求寂眼前一霎,便不见了那查的身影。求寂站在当地一阵冷风吹过,山间的树叶沙沙作响。淡淡的朝阳照在山壁上的寺庙中,在青石地板和白墙上投下一个长长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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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人有一夫君,没成亲,或者说,没结成。她俩这拜堂礼足足拜了一年,也还差最后一步。一拜天地时,宫城有变。二拜高堂际,兵临城下。夫妻对拜后,她们就要分道扬镳了。她夫君在她荷包里塞了满满当当的银票,看着他费劲地往里面塞,伊人失笑,“我这是进入佛门了,哪里还需要这些银票!”郎君歪头一笑,道:“当郎君的,哪能让小娘子出门在外无钱可花,再说小娘子可费钱得很。”她这一出门,是要些时日,遥想第一次见面,她因着没钱被乞丐缠上才招惹上这位小郎君。小郎君口无遮拦叫她小娘子,没成想,这一叫,叫成真的了。她这一生起起落落,都是这人站在她身前,千军万马,从未退过半步。遇见她的郎君,她才知道,她这一生也可以做自己。【愿卿莫畏前路,盼君拾得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