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他活着。
很短的一句话。
每一个字，每一个词，在场所有人只要不是聋子，不是白痴都听得懂。
包括其意思——一个人活着。
大家都听得懂。
大家不懂的是，这个人是谁，西内塔又为什么说这个。
众人不懂。
极个别的几人懂。
提牧·艾斯格龙自然是明白西内塔在说谁。
他的妹妹朱莉娅·艾斯格龙瞪圆了眼睛，透着激动。
基拉一脸苦相，仿佛咽下世上最苦的食物，心中叹气这家伙怎么这么冲动。
贝奥则露出坏坏的微笑，心中赞叹这小子有几分胆色。
雅尔薇蒂·佛旦控制不住地流出眼泪，那是喜极而泣。
「我为女儿的放肆而感到抱歉，陛下。」伊露丝·希格约特神情自若，「您知道我们希格约特家族之人并不擅长开玩笑，所以难免有些蹩脚。」
「这是一个玩笑么？」皇帝伯托·艾斯格龙问。
「显然是的。」伊露丝·希格约特看向自己的女儿，「跪下，对陛下以及所有人在场的大人道歉。」
「仪式三步已经行完。」雪茉说。
她话中的意思很简单，她已经是新任银羽剑姬，除非皇帝让她跪或她自愿，否则她可以不跪任何人。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伊露丝·希格约特眼睛微眯，那对美目渗出寒意，那不是冰的冷，而是蛇。
「我知道，母亲。」雪茉说，「我不能嫁给这个人。」
「你即便有不满，可以回家对我说。非要在陛下面前丢希格约特家族的脸面吗？」伊露丝·希格约特说。
「雪茉，不要让你的母亲大人生气。」贝赛特·多林上前安抚，他如朋友一般要去拍雪茉的肩膀，但雪茉一侧身，那人就被绊倒在地，下巴磕在地板上。
西内塔心中叫好，这蠢货真是把他的父亲——帝国第三将军龙脊侍奉者的脸丢尽了。
那位英俊的中年男人并没有就此发难，仿佛事不关己。
西内塔心中明白就算那位将军心中再不高兴，也不能做什么，因为西内塔的父亲兵屠大宗师阿克斯·戈德温森最不喜欢军部之人擅自行动。
「扶他起来。」伊露丝命令雪茉，「这个人以后，会成为你的丈夫。」
本来的盛事如今看上去像是一场闹剧，她必须施压让雪茉屈服。
「他不可能有这个机会。」雪茉突然拔剑出鞘，仿佛一道泓亮的水银。
在皇宫大殿上拔出兵器这是对皇室的大不敬，也是最大的禁忌。
「拿下她。」阿克斯·戈德温森说。
守卫大殿的护卫们拔出武器朝雪茉走去。
「退下。」皇帝摆了下手，「听听她想说什么。」
能坐在宝座之上的人 ，其气魄与见识都绝非常人，怎么可能就被单单一柄出鞘的剑吓倒。
「这柄剑，已经有了名字。」雪茉说，「银墨。」
大殿一片哗然。
天呐。
这一次连西内塔都不得不张大了嘴巴。
在去年火夏节不久之后，哈雷因为雪茉错过了节日当天的烟花曾单独将她约到了后山。
那一夜，他请了黎明利刃纹咒师学院的三年级最强者——弥灼用纹咒放出了烟花。
烟花下，银发少女朱唇轻启，说自己给长剑取了名字，叫「银墨」。
当时的哈雷，不仅不知道剑名何意，更不知道这对于银羽剑姬来说，意味着什么。
哈雷不知道。
但大殿里每个人都知道。
银羽剑姬之剑，是无名之剑。
剑名何时取？
新婚之夜。
无名之剑有名，意味着银羽剑姬将自己完全交付给了一个男人。
剑名，象征着她自己与她的丈夫。
……
西内塔做梦都没有想到，哈雷和雪茉之间竟到了这种地步。
他没想到也是正常，因为事实上也没有如此。
雪茉对哈雷说自己给剑取了名字，是对哈雷传递自己的心意。
只可惜，直到最后他为了救伊芙离开黎明利刃时，也没懂。
「混账！」伊露丝一个耳光打在雪茉脸上。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让希格约特家族如此受辱！你竟如此不知廉耻！」
「喜欢他，是我最开心的事。」雪茉没有一丝畏惧，她的脸本就白，掌印浮了起来，清晰地让人心疼。
场面有点混乱起来，希格约特家族向来给人冰清玉洁、一尘不染的绝世气质，此刻众人对她们不免看低几分，但更招人耻笑的是多林家族，好端端的一场订婚让多林家族颜面尽失。
「肃静！」阿克斯·戈德温森突然喝了一声，如雷撼殿，「休要在陛下面前喧哗。」
伊露丝·希格约特突然下跪。
「恳请陛下赐我的女儿雪茉·希格约特一死，以此洗刷希格约特与多林两大家族的耻辱。」
「希格约特夫人你先起来。」皇帝伯托·艾斯格龙说，「我看到了你正家风决心。」
「至于你。」皇帝看向雪茉，「你可知在这样一个场合说这种话，是多么的愚蠢，是欺君大罪，论罪当斩首。」
「知道。」雪茉说。
「明知故犯，罪加一等。」皇帝说，「谁给你的胆子。」
「与勇气无关，在于原则。」雪茉说。
「什么原则能大于王法？」皇帝问。
「不背叛自己和心中之人。」雪茉说。
「即便是假意答应求婚。」皇帝说，「你完全可以事后反悔。」
「即便是假意答应。」雪茉说。
「连话语都不想背叛他么？」皇帝像是自问自答，「他，就是那个活着的他？」
雪茉点头。
「看刚才的意思，在此之前，你以为他死了。」皇帝说。
「是。」雪茉答。
「若是他真死了呢？你会不会答应订婚。」
雪茉摇头。
「他若真死，我此生都是他的守灵人。」
雪茉是怪人。
哈雷是怪物。
这世界上，果然只有怪物和怪人才是天生一对啊！
西内塔感到眼眶发热。
哈雷你小子最好在昂克魔亚老实点，不要招惹别的女人，否则我下次见你绝不会放过你。
西内塔心中暗下决心。
「好吧，我知道了。」皇帝说，「鉴于你此事引起大殿喧哗，所以剥夺你对皇室讨要赏赐的权利。」
伊露丝·希格约特愣了一下。
「恳请陛下赐我的女儿雪茉·希格约特一死。」她重新要求。
「你身为母亲，何必如此狠心。」皇帝说，「更何况，年轻人对自己的爱人坚守忠贞本就是一件值得嘉奖之事。」
伊露丝·希格约特没有抬头。
「她让我们家族受尽耻辱。她若不死，从今天起，希格约特家族如何做人。」
「不碍事。」皇帝说，「我再赐她一个荣誉便是。雪茉。」
「是。」雪茉应道。
「从今天起，你便是我人皇七世·伯托·艾斯格龙的义女。」皇帝笑道，「当朝第四公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