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雷心中一凉。
如果杀局为真，那么拉蒙赫期初喝下三瓶觉醒之血就有可能是按照计划刻意为之的，作为麻痹敌国、让一切动机更加合理化的幌子。
为了帝国连亲生儿子都能牺牲，真是太狠心了。
不过，这还真像萨迦大师做事的风格。
原来……他在临死前的忏悔与道歉是指这个？
不，不会的。
哈雷在心中否定了客观方向的推断，他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
不，他不会这么狠心。
世间没有父亲会加害自己的儿子。
除非是养子。
「所以，你现在要杀了我？」潘妲虽是这么问，但不管是表情还是口吻都没有流露出丝毫的畏惧，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好凉，真不愧是山泉溪水。」
「你倒是不害怕。」娜欧诺说。
「我该害怕么？」潘妲反问。
「你觉得我杀不掉你？」娜欧诺目光冰冷。
「不，你可以。」潘妲微笑，「但蛇的攻击总是发于暗处，静谧无声又快又准。而蛇吞吐信子刺出危险之音则多为震慑。」
「人可不是蛇。」
「人当然不是蛇。因为人可以谈条件。我只身前来代表着我请你们母子加入军团堡垒的诚意，你提出的任何条件我都可以答应。不仅对你自己，也是你儿子最好的归宿。其实你心里很清楚，你们母子无法再回到阿卡迪亚帝国了。」
死光之母沉默，拉蒙赫还在昏迷之中。半晌后娜欧诺幽幽开口：「你了解的情报比我预料之中的要多。」
「隔墙有耳，隔国亦然。」潘妲说，「虽然很没礼貌，但这个任务从始至终都很蠢。」
她明明什么都知道，刚才还装模作样地说出四种结果，原来还是一种试探。
哈雷面露愠怒，他觉得潘妲就像是耍猴人一般把自己耍的团团转。
「蠢不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唯有这样才能保住我儿子的命。」娜欧诺说，「凡人饮下三瓶觉醒之血必死，但拉蒙赫却意外的还留了一口气。我拜托昔日战场上的老战友出手相救，他们带了一个精通纹咒傀儡之术的纹咒师，此人曾经替帝国皇室解决过类似的难题。我本意只是想保住拉蒙赫的命，但没想到三瓶觉醒之血让拉蒙赫拥有远超凡人的战能，被救活的拉蒙赫意外成为了一件威力强大的兵器。随后帝国军部制定了一个机密任务，上演了一出母亲与父亲决裂，带着儿子远走狼寐草高原的好戏。」
「这一切萨迦大师知道还是不知道？！」哈雷惊问。
「他当然不知道。」娜欧诺说，「饮下三瓶觉醒之血是禁忌行为，他将自己的儿子视为仕途的污点，他恨不得拉蒙赫当场爆体而亡，我们在做这一切的时候，他人还在帝都，等他回来的时候，只有一个假的葬礼等着他。」
混蛋！
他不知道自己是在骂娜欧诺还是阿卡迪亚帝国军部。
但他很清楚，这对萨迦大师不公平！
「这个任务期初就是为了引起军团堡垒的注意，等我们母子被招募进军团堡垒之后，帝国军部才会下达下一步的命令。结果六年过去了，我们早已被军部遗忘。你想问我，我们为什么不走。」
「不，理由我知道。」潘妲说，「这里是你们能获得光石最好的地方。」
「既然你早已经看穿一切，六年来都没有招募我们。又为何今天改了主意。」
「因为不确定性被解除了。」潘妲说。
「什么意思？」娜欧诺问。
「你们的任务表面看上去很浅显，就是为了加入军团堡垒，可加入之后会怎么样呢？我不知道，你是会杀掉我、还是暂时潜伏、还是别的？这就是所谓的不确定性。」潘妲说，「你刚才说过，你自己都不知道接下来的任务是什么。」
「这没有解释我的问题。」娜欧诺说，「我刚才所说的一切，在你决定独自上山之前并不知道。」
「的确如此。我一直以来就在等一次这样的谈话机会。一次对彼此都安全的机会。哈雷就是这个安全因子。」潘妲说。
「你何来的自信，仅靠一次对话必然能说动我？」娜欧诺说。
「因为这次谈话，也是你一直期待的。」潘妲说，「每一次运输光石，你都会亲自出面不是么？」
两个女人对答的反应太快。
哈雷觉得自己的脑力已经快追不上了。
「军团女皇果然名符其实。」娜欧诺说，「我们母子在军团堡垒需要足够大的独立空间。」
「当然可以。」潘妲说，「我说过，你可以随便开条件。」
「你明天派人来接我们。」娜欧诺说。
「好。」潘妲站起身，「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潘妲用的是「我们」，意思就是让哈雷跟着她一起走。
「不送。」娜欧诺说。
哈雷从死光之母那里借了火把，送潘妲下山。
「扶我一下。」刚进林子的时候，潘妲说。
哈雷接住她的左手，发现她的手凉的厉害，仿佛刚才冰块里拿出来一样。
手上传来的颤栗，说明她竟然也是害怕的！
哈雷一脸疑惑，潘妲却示意他不要多说，并指了指耳朵，意思是说死光母子可以听到他们的对话。
哈雷扶着她走了一小截，潘妲就恢复了正常。
「我希望你不会趁机使诈。」哈雷说。
「怎么讲？」
「现在拉蒙赫正在昏迷，而且又没了我的保护。正是杀掉他们的好机会。」哈雷说。
「你既然想的很清楚，为什么还陪我一起下山？」
「那是因为……」
「因为你担心拉蒙赫其实已经醒了，我若独自下山他们随时有机会从背后偷袭我。」潘妲眉眼透着笑。
哈雷没有否认。
「你真是一个温柔的家伙。」潘妲说。
「我不是。」哈雷脸红。
「你不用急着否认，因为我不是在夸你。」潘妲说，「一个男人如果竭力兼顾方方面面、照顾所有人的感受，是成不了大事的。这一点你远不及你的父亲。」
「那又怎样，我决不会成为和他一样的人。」哈雷激动道。
「是么？」潘妲说，「你不用急着回答我，答案你心中清楚。」
哈雷和潘妲走到了那条小溪，当见到那支守候在原地部队时，军团女皇的气度又重新回到潘妲身上。
「回城。」她发出命令。
她踩着猛犸的鼻子走上头顶，然后对哈雷说，「上来，跟我一起走。」
「我还要回去。」哈雷说。
「这不是女皇的命令，而是你姨妈的要求。」她说。
周围的人看向哈雷，眼神中露着古怪。
相对象犀，猛犸的步伐要平稳得多，轿辇内，哈雷与潘妲并肩而坐。
「你刚才在山上害怕了。」哈雷问。
「对。」潘妲说，「那可是死光母子，随时都有可能杀掉我，无人不畏惧死亡。」
「那你还敢自己上山？」
「因为这是一个招募他们的机会。我可不会放弃一个连纹咒飞行艇都能切开的武器。这一点要谢谢你，让我确定他们来到狼寐草高原背后的确有阿卡迪亚帝国军部的驱使。我之前只知道他们母子的来历而已。」
「可你明明说你知道他们的任务。」
「我有说任务内容吗？」潘妲笑说，「我只是说了一句任务很蠢，接下来的一切都是娜欧诺自己说。其实她并非完全相信我知道。」
「那为什么她还要说。」
「因为她要给自己和我找一个归顺军团堡垒的理由。」
「你一开始让我去杀掉他们，岂不是风险太大。如果他们与萨迦大师无关，他们就已经死了。」
「那就死吧。」潘妲笑，「因为任务本来就是要除掉他们，不是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