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不静。
甚至是很吵，像是有人打了起来，仅凭不绝于耳的金属之声，便能想象到火星四溅的场面。
「殿下！」
门被撞开，炮楼伯爵带着四名全副武装的武士冲进提牧·艾斯格龙的卧室。
「那帮云贼又杀回来了！想要抢货！」
「比预计的要快。」
皇子衣着整齐，说明他根本就没有上床休息，一直就在等着这一刻。
「刃蜥何在？」
「他正在拖住敌人。」炮楼伯爵着急道，「殿下我们快走。」
皇子脚步稳健地朝屋外走去，明明被黑布蒙住了双眼，但却轻松绕过担当「障碍物」的室内摆设。
「我们的人不是云贼的对手？」提牧问，他被四名武士簇拥着朝后门走去，他们要先逃出宅子，然后去港口登艇。
「殿下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逃命要紧！」为皇子殿后的炮楼伯爵紧张回答。
「云贼放飞刀了，保护皇子！」远处有人突然喊道。
声音传到提牧耳朵的时候，刀尖却已经神奇地突破了保护圈，扎向提牧的后背。
「我知道你们这么做是为了家人的安危。」
提牧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如果是作为遗言，还真是太奇怪的。
但这句话竟饱含魔力，让几乎要碰到提牧上衣布料的刀尖突然一滞，然后继续前行！
这一滞，已经给了提牧活命的转机。皇子身形一侧，刀尖擦背而过，恰到好处到连衣服都没划开。
「可惜，我不能死在这。」
但刀刃没有停，在半空中一转弯，朝着提牧的胸口扎去，此柄飞刀技法竟如此得神乎其技！
提牧朝后躲闪，后背撞上一人，想必是四个武士其中一人慌了心神，碍了手脚。
这一次，皇子可再也躲不开了。
乒！
金属断裂的声响，刀刃在半路中被削断。
乒，乒，乒，乒！
又是四声！
四柄断剑落在地上，四名武士躺在了地上抽搐。
炮楼伯爵则被人反剪了胳膊，从背后擒住。
「你居然没事！」炮楼伯爵惊讶道。
「真想让我昏迷，就不该用迷香这种小伎俩。」西内塔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让闹剧停下吧，卡里沃大人。」提牧说。
西内塔松开手，卡里沃显然是炮楼伯爵的本名，他伸手挥了挥叫了一声：「够了！」
院子里的战斗一下子全部停止了，仿佛云贼们也听从他的命令。
云贼们会听从他的命令吗？
当然不可能。
所以，敌人根本就不是云贼。
不，更准确的说，连「敌人」都不存在。
所谓战斗的声响，只不过是自己人与自己人对练，伪造而成。
飞刀，当然也是假的。
那是握在炮楼伯爵手中的一柄匕首。
没错，刚才那一幕，是他以下犯上企图杀掉帝国皇子。
此为大罪，可诛杀当场！
「回屋再说吧。」皇子淡淡地说了一句。
卧室的门因为已经被撞坏了，无法再关紧，所以跪在屋外的三十多个武士能听清屋内的每一句话。
炮楼伯爵跪在屋内，提牧·艾斯格龙端坐在床上，西内塔则站在他身侧。
「殿下，您既然早就知晓一切，为什么还要留下我们的命。」
「那你又为什么不直接杀掉我，而是伪装成云贼来袭？」提牧说，「是不想让我临死前感受到背叛的绝望么？」
炮楼伯爵说不出话来。
「放心，我不会杀你们。因为我需要人手把这批货运回阿卡迪亚帝国。」提牧说，「更何况，你们也是受人威胁，如果不杀了我，你们的家人便会死。」
「您……是怎么知道的？」
「我那大哥，虽然年长我几岁，但却只会玩一些老套的花样。」提牧说，「他的心思，不难猜。」
「那您为什么还要参加这趟任务。一旦……刚才西内塔失手了……」炮楼伯爵心怀羞愧，不敢把后面的话说完整。
「事实上，我还活得好好的。我这个人一向只看结果，从不纠结『一旦』和『如果』这种事。」提牧微笑道，「至于我为什么来参加这趟任务，原因是——我必须来。」他停顿了一下，问道：「你可知道人类为什么打败了精灵王朝？」
炮楼伯爵一愣。
这个问题与此时此刻毫无关联。但他仍硬着头皮回答。
「命运使然，人皇必胜。」
「真是完美的回答，照你这么说，人类帝国分裂成三大国，战火烧遍整片米德加尔德大陆也是命中注定咯。」
「臣不敢。」炮楼伯爵额头滴着汗。
「你可是连杀我都敢。」提牧开了句玩笑，「给你一个提示，人类与精灵有何不同，除了长相。」
「纹咒。」炮楼伯爵能被大皇子托付如此重要的「任务」，当然不会是笨蛋。
「没错，正是纹咒。人类发明了魔法的代替物，或者说是比魔法更厉害的魔法。」提牧说，「世间没有什么会一直强大到最后，山峰终有一天会被夷为平地，大海则会变成沙漠，兽魂者、窃神者即便奇异非凡，但早已被时代抛弃。这个世上，没有最强，只有更强。知道『更强』在哪么？」
「臣愚昧。」
「在这。」提牧用食指点着自己的太阳穴。
「殿下继承『兵法万藏』之称号，必然是天下最聪明之人。」炮楼伯爵说。
「既然我是天下最聪明之人，你怎么又会觉得拍马屁对我有效？」提牧说，「智慧与技术，才是更强大的力量。你瞧，昂克魔亚今天已经造出了天骑士，明天或许就会造出地骑士，今天天骑士只能持续战斗五分钟，或许明天就会变成十分钟，后天就会变成十五分钟，终将有一天当一尊尊钢铁身躯组成大军压过边境，阿卡迪亚帝国才会发现一切都来不及了。」
「臣罪该万死！」炮楼伯爵简直没有脸面再把头抬起来，他恨不得此刻就有一柄巨斧砍掉自己的脑袋。
「从一开始我就很清楚，你们的任务有两个，一是买下天骑士甲胄，二是杀掉我。我那个大哥啊，唉，人不坏，但半人高的王座已经完全遮住了他的双眼。」提牧说，「说起来，我还该谢谢你。如果没有你们，我大哥又怎么会放心让我出来呢。你们带着天骑士回去交差吧。」
「那殿下您……」
「我和西内塔要留在昂克魔亚再逛一逛。」提牧说，「你回去就跟我大哥说，你们是在飞行艇上把我们扔下去高空的。这样一来，就算我们事后回国，也是我们命大，与你们无关。」
「可是……」
「没有可是。」提牧说，「你该明白，留给阿卡迪亚帝国的时间早已不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