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您，哈雷先生，我们又见面了。昨晚休息的好么？」
猎魔团雾纱城分部，二楼，九号门。
坐在办公桌后戴眼镜的秃顶矮子——任务审核专员、卡特丹寒暄道。
「一夜无梦。」黑发少年说。
「感谢您的配合，在这样一个令人心旷神怡的清晨早早地来到猎魔团。」卡特丹说。
「雾纱城从来没有心旷神怡的早晨。」哈雷实话实说，这座老城每逢清晨与傍晚都会凝出淡淡雾气，若隐若现犹如手艺精湛的织女精纺而成的薄纱，这也正是城名的出处。
「某位诗人曾说过，『美丽不存在于世间，而是藏于人类之瞳』，所以我觉得像您这个年龄，没有必要随时紧绷地好似一张拉满弦的弩，放松一点。」卡特丹双手十指交叉垫在下巴之下，微笑很和善。
「佣兵放松警惕，等同自杀。」哈雷说。
「这是凶牙佣兵团初任团长『钢铁之齿』颚隆·豪斯的名言，但未必对每一个人都适用。」卡特丹抬眼看着哈雷，镜片后意味深长，「这世上，又有谁能杀得掉您呢。」
「很多。」哈雷知道自己很强，但他见过更强——圣教殿、大宗师、以及那个人……
更何况他曾亲眼目睹兽魂者是如何被杀死的。
「您有着与年龄不符的谦逊。」卡特丹恭维道，「寒暄先告一段落，让我们先谈谈正事。首先，我要恭喜您，您不仅通过了猎魔团的重新审核，而且还提升了职阶，从二段熟手提升到四段熟手，离大师更进了一步。」他推了推眼镜，「您似乎并不意外。」
「我该意外么？」
「最起码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不是么？」
「不。」哈雷盯着那一副斯斯文文地眼镜，「这本就是我应得的，而且是被你们猎魔团克扣之后。」
「这从何说起？」卡特丹对这份指责并不气恼，「猎魔团向来处事公道，力求让所有人满意。」
「杀掉泽尔的凶手不是麻绳，从一开始猎魔团就知道。」哈雷说。
「泽尔与麻绳的瓜葛与猎魔团毫不相干。」卡特丹说，「至于凶手，我们的确是知道并非麻绳，同时也没有义务告诉你真正的凶手是谁。但猎魔团仍是讲人情味的，我们的任务委托专员贴心地提醒过您不要找麻绳麻烦，之后的一切都是您的个人行为。」
「你们卖给了我麻绳的情报。」
「这并不矛盾，一切都在行为准则之内，如果您有所怀疑，我可以搬出『猎魔团准则』跟您逐条对质。只需少许的费用。」卡特丹微笑道，「兜售情报是猎魔团一项重要的业务。您之所以提升执照职阶，不也正是为了获取情报的权限么？」
「但没人悬赏我，这很不正常。」哈雷问。
「您怎么会笃定地认为没有呢？」卡特丹说。
「因为我大清早就被请到了这里。」哈雷说，「麻绳虽死，但以他留下的财力足以在猎魔团悬赏我。就算大佬刚死，手下人之间争权夺势忙得不可开交，但黄袍子呢？我做掉了麻绳，这绝不是小事，他们为什么没有出动？谁能让两股势力同时保持沉默？答案很简单，猎魔团。」
「感谢您对我们能力的称赞。」卡特丹说，「但猎魔团并没有干涉麻绳残留的手下，以及黄袍子。」
「我本以为猎魔团无所不能。」哈雷说。
「正如人无完人，组织也是如此。」卡特丹说。
「你们做不到的事情，有人做到了。」哈雷说。
「哦？」卡特丹好奇，「谁？」
「此刻接手良夜美景之人。」哈雷说。
「看来您对此事还有另一层解读。」卡特丹说。
「回答我一个问题。」哈雷说，「泽尔到底花了多少钱，委托猎魔团救他出去。」
「以您目前的权限，恕我无法奉告。」卡特丹说。
「那我换个问法。拯救泽尔这个任务的委托人，真的是泽尔本人吗？我要买这条情报，随便开价。」哈雷说。
卡特丹脸色微微一变，转瞬间便恢复正常，「恕我仍然无法奉告。」
「这就很奇怪了。」哈雷说，「拯救泽尔这个任务仅仅只是下四阶的『豺狼』级别，委托人身份情报的机密等级不应该比此更高，更何况任务过程中我和娜喵思与泽尔已经有所接触。但你对我的答复却是我权限不足，这便说明真正的委托人另有他人，而且是个大人物。」
「您的聪明才智超出我的意料，巧妙地利用我们不能对外人说谎的职业准则。」卡特丹推了推眼镜，仍保持着笑意，「我一直以为一个合格的佣兵，只为钱而动并不会考虑过多。」
「佣兵放松警惕，等同自杀。」哈雷又一次重复这句话，现在回想起来，拯救泽尔任务中明明有很大的漏洞就摆在他眼前，但他却选择视而不见。如果他没有超强的愈合能力，恐怕在面对第一个蛇巢之子的时候就已经被毒死了。
「拯救泽尔出矿场这个任务很简单，我一个人就能完成，猎魔团却给我匹配了一个战斗力并不高的搭档。而事实上，娜喵思真正的作用不在于拯救，而是护送泽尔回到雾纱城。」
「她未必会那么做。」卡特丹说。
「她是雾纱城本地人，泽尔也是，再加上你们必然对她的性格做过评估。证据就是她最后的任务评价得到了『精致』，因为她完成了隐藏的额外加分项。就像我杀掉了邪兽窟里的战熊一样。」
哈雷稍微一停顿，「而我的存在，不仅仅是确保成功救出泽尔，更是为了杀掉第一个蛇巢之子。蛇巢的反应太迅速了，绝对不是矿场委托的，同时我们正在执行任务是受猎魔团庇护的，无人能通过你们向蛇巢之子发起委托。所以有人向蛇巢发起了单独委托，而那人与委托猎魔团拯救泽尔的是同一个人，你们猎魔团则是他的帮凶。」
「挑选完成任务的最佳人选，这是一门艺术。结果证明，效果不错。」卡特丹说，「但你这个推论有很大矛盾，那人既然委托我们救出泽尔，为什么又委托蛇巢之子半路杀掉他呢。」
「不。」哈雷说，「他真正的目的不是半路杀掉泽尔，而是杀掉蛇巢之子，借我的手。」
「为什么？」
「蛇活无仇，蛇死必究。」哈雷说，「他要引来更多的蛇巢之子对付我，因为他知道仅凭一个是无法杀掉我的，这个情报，就是你们提供给他的。」
「那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派出更多的蛇巢之子呢？」卡特丹又抛出来一个问题，好像已经被哈雷的分析吸引住了。
「为了省钱。」哈雷说，这个理由安放在牵扯生与死的话题中就像是个玩笑。
但哈雷有自己的理由。
「一粒金沙，就换到了整座良夜美景。花雇一个蛇巢之子的钱，就换来四个蛇巢之子的绝命追杀。这个算盘算地真是太精明。你们对我性格的分析也真是透彻。」
「您如何发现泽尔的尸体，您很清楚，那是一场偶然。」
「猎魔团总会有办法将我引导过去的不是么，那一天从夏日寒锋出来，路边行人****藏有三十一个你们的人。」
「您果然拥有野兽一般的直觉与洞察力。」
「即便是野兽，也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如果我拒绝呢？」卡特丹反问。
「你不会。」哈雷盯着他。
「您应该知道，您可以轻松杀了我，但您绝对无法活着走出这里。每一个猎魔团分部都配置着充足的『保卫专员』，他们联手足以杀掉大宗师。」卡特丹说。
「我的战斗你们都了如指掌，包括昨晚，因此才能提前替我做好一件贴身的武斗服。」哈雷口吻平静，双瞳漆黑如墨，「所以，你也应该很清楚，我究竟是什么。」
卡特丹看着哈雷，大概沉默了三秒，对他的职业生涯来说，很罕见。
「真相。」他叹了一口气，「『真相』从来都没有『结果』可靠。正如您所猜测的，良夜美景已经换了主人。道理很简单，一座城市里怎么会允许一个王法无法插足的地方存在。」
「更何况那还是一只下金蛋的鸡。」哈雷补充道。
「当然，这也是一个重要的理由。」卡特丹说，「所以除掉麻绳的成本特别高。三十万枚金刀只是一个保守的数目。而且付出这笔钱之后，还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回本。但您的出现让事情发生了转机，我们针对你制定了方案，提供给那位大人，只用一半的钱就能得到想要之物，作为『引线』的泽尔先生更是获得了几天宝贵的自由。这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代价是我的命。」哈雷说。
「这又能怪谁呢，哈雷先生。」卡特丹说，「我从一开始就劝告您不要无谓地杀戮，但您并没有听进去。前一次任务目标分明只是把商队里的那颗红宝石抢到手，委托人要借此与商队谈判，但你却把商队头目一枪刺死了。前前一次，您与狩猎人合作，任务目标是拦截一支走私魔兽的贼团，黄袍子们要逮捕他们回去审问，可结果呢，留给黄袍子的只是一地尸体。」
「猎魔团对您的行为十分不满，您对我们来说已经是一个很不稳定的因素。」卡特丹，「您替泽尔杀掉麻绳是个人行为，正是借蛇巢之子除掉你的好机会。」
「但我还活着。」哈雷说，「可娜喵思姐弟呢，他们很可能会丧命。」
「结果是他们仍生机勃勃地活着」卡特丹笑，「所以，我们对您完成了新的评估，您的价值已经超越了风险。提升职阶，便是我们的诚意。」
「提升我的职阶，是因为有新的任务要委托给我吧。」哈雷说。
「您真是聪明。」
「你们既然害过我一次，凭什么觉得我会接任务？」
「就凭我们对您的了解。」卡特丹狡黠一笑，「这个任务难度超过了您现在职阶所能接取的级别，但我们对您做出了『特别关照』。此次任务的奖励不仅对您大有好处，同时也能提升凶牙佣兵团在猎魔团的声望。更重要的一点是，如果您够细心，你将会在这一趟任务之旅中发现『那个人』过去的蛛丝马迹。」
「你知道的，职业准则要求我们不能说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