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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至死无悔

明洪武二十九年十月,他们婚后的第二年,他们如愿以偿,她为他生下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取名为朱文奎。

因为他的皇爷爷喜得重孙,不甚欣喜,所以她在深宫中的日子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如履薄冰。

有了孩子的陪伴,她就算一人在宫中的生活,也不算是太过孤单。这个孩子,是他们深爱着彼此最好的证明。

明洪武三十一年,太祖辞世,他便继位了。

而好景不长,他们这样幸福美满的日子也并没有持续多长的时间,上苍在给予了他们短暂的幸福时光之后,便无情的将其抹灭了。

当他继位以后,各种各样的问题全部浮现。

她的内心却始终提心吊胆、焦灼不安,因为从他继位第一天起,皇位就从未安稳过。他的诸多叔叔对皇位一直虎视眈眈,尤其是四叔父燕王朱棣,不仅能征善战,实力最为雄厚,而且在秦王、晋王去世之后排行最长,自认为最有资格继承朱元璋的皇位。

他为了消除这些亲王的威胁,他即位伊始便采纳谋臣黄子澄、齐泰的主张,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趁机削除了周王、岷王、齐王、湘王、代王的王位,并将他们废为庶人。

或许是由于他的优柔寡断,总觉得身边的亲人不应该赶尽杀绝,在面对叔父朱棣的时候,却心慈手软起来。

在燕王的种种挑衅行为面前却说:“燕王是我的至亲,不必追究。”尤其失策的是,他没有采纳燕王大舅子****祖的建议,将从北平前来祭奠皇太祖的燕王的3个儿子扣留,从而遗下纵虎归山之祸。

这或许就留下了祸根。

而这样的祸根,也便把他的江山断送了。而他和她的爱情,也注定会被这样的祸根所掩埋。

建文元年七月的都城,骄阳似火。

这天,他一身疲惫、面色苍白,缓缓走近坤宁宫,她跪迎他入内。

“皇上,臣妾恭迎皇上……”

“起来吧!”说罢他扶起了她的身子,牵着她的手入内。

她微笑着向丈夫奉上刚晾好的建宁贡茶,柔声唤来年幼的儿子文奎,让他背诵刚刚学会的《三字经》给父皇听。

他看着太子红扑扑的小脸、背着书摇头晃脑的可爱模样,露出了笑容,而她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些天以来,她看着他日渐消瘦的样子,心中满满的都是担忧。她心疼,难过,他每天面对着那么多的难事,而她却什么事都做不了,只能在一旁看着,也觉得十分无力。而她的难过,也不能表现出来,因为她想给他的便是,让他无后顾之忧的对待其他亲王的反抗。

她看到他的笑容,便也安心了不少。

因为在他的到来之前,她就已经听到一个惊人的消息:他的叔父燕王终于以“朝无正臣,内有奸逆,必举兵诛讨,以清君侧之恶”为由,在北平起兵造反了!

她心中深知骨肉相残对丈夫是何等的打击,深知随之而来的战争对深爱的他、对朝廷、对她自己和家人意味着什么。

她的内心五味杂陈,看着身边的他如此神伤,她恨不得立即变成男子上阵杀敌,可无奈自己是皇后,一位任何朝政也不能过问的皇后,只能更加努力地管理好后宫,更加细致地照料好他的起居。

她用万千柔情抚慰着他,尽最大所能解除他的后顾之忧。

“允炆哥哥,不论什么时候,我都会站在你的身后,不会让你有后顾之忧。”她看了看在一旁玩耍的儿子,有些语重心长。

“嗯。”他淡淡的说着,躺在她的怀中,享受着只有在她这里才能享受到的一丝安宁。

他闭上眼睛,有些内疚的说道,“是我对不起你……”

她低头吻上了他的唇,她不喜欢他对她说这样的话,继而开口说道,“没有什么对不起的,我都愿意。”

他的内心深处,深深的感激着这个女子,他对她,有着无限的宠溺,却也有着无限的歉意。“怪我没有听他们的劝告,是我优柔寡断了……”

“我相信你……”她抚摸着他的脸,看了看在屋门外戏耍的儿子,眼神里透露出一种担忧。

她轻轻的在他唇间落下一吻,这一吻,代表着她大一他深爱的证明,她对他的至死不渝。

我们总是捉弄着命运,而面对命运的还击,我们束手无策,毫无还击之力。

她别过脸,眼神透露着一种坚定,“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不会后悔我随你进入这皇宫里,不管这场战争的结果如何,我都无怨无悔。”

他听着她坚定的口吻,心中欣喜,但是,这样还是算他辜负了她,他没能好好保护她,在她一生最美好的时间,却让她整日提心吊胆。

“恩惠,若这次我失败了,你会怨恨我吗?”他紧紧的拉着她的手,眼神里透露出的全是心疼。

或许于他而言,最悲哀、最痛苦、最不想的事便是许了她一世安定,但是却负了她。

建文三年十一月,她生下他们的第二个儿子,取名为文圭。

时长四年之长的“靖难之役”开始了。

她每天看着他疲惫的面容,也不能帮着他做到什么事,毕竟,她只是掌管后宫。后宫中的不管任何人,是不能过问朝政的。

此时,战争形势对他已是十分不利了,传入她耳中的战况一个比一个危急。她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便是随时同他共赴黄泉路。

六月己丑,当她惊闻李景隆和谷王朱橞开都城金川门迎入燕军时,她知道他失败了,而她的生命也行将结束。

她站在坤宁宫的寝殿外,轻声的笑了笑,有些无奈,痛苦,但是眼神中却有一丝幸福。

她与他,不管是以怎么样的事件为起始,不管曾经许下了怎么样的诺言,但是最终,她与他之间,都算是在一起,陪了彼此一生。

她站在院子里,抚摸着他曾经为她种下的六月雪。而他为她种下这六月雪的原因竟也是她和曾和他说过的一句话,便是,“允炆哥哥,我想在夏天也堆雪人,也想看雪……”

她深爱着这白如雪的花,就如同它的名字一样。她也深深的爱着他,甚至是付出自己的生命……

她转身看了看这坤宁宫最后的景色,这里有着他与她在宫中的最美好的记忆……

当宫中燃起熊熊大火时,款款整好衣裙,仔细捋齐鬓发,端坐在坤宁宫,直到被冲天的火苗吞噬,她的一生,便走到了终点,但是她已经无憾,毕竟,她在她生命最后的时间里,为了他做了最正确的一件事情。

若他好好的,她的死,就是有意义的。

据说,人在快临近死亡的时候,一生中最重要的记忆,都会快速的走过一遍。

“小妹妹,你的家在哪里呢,哥哥送你回去好不好?”

“那哥哥和你一起堆雪人好不好?”

“旁人皆唤我少爷,你就叫我哥哥好了。”

“恩惠,我记住你的名字了,哥哥先走了。”

“有缘自会相见……”

“小妹妹,还记得我吗?”

“想哥哥了?”

“我不管是忘记了谁,我都不会忘了你的。”

“你说的少年,和我好像。”

“恩惠,我喜欢你,从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从看到你堆雪人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

“恩惠,我爱你,等我回来。”

“待我登上皇位之日,就是我重新回到这个地方娶你之时……”

“恩惠,你是在等我吗?”

“可惜了这朵花,还未来得及开放便已经凋谢了。”

“对不起,让你等久了。”

“傻丫头,笑一笑,我的恩惠笑着漂亮。”

“对,恩惠什么时候都漂亮,就算是哭鼻子也一样。”

“你愿意随我入宫吗?”

“若随我入宫了,你会后悔吗?”

“我一定不会辜负你,若我辜负你,我便……”

“若你换一种方式,我或许会更喜欢……”

“恩惠,你现在后悔了吗?”

“我曾经后悔了,后悔带你进宫。在深宫里再也见不到你笑靥如花的样子,在深宫里,你的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着,在深宫里,我都看不到了你以前的模样,在深宫里,你或许并不快乐,在深宫里……”

“我们不仅仅要一个孩子,我们还要很多很多个孩子……”

“傻丫头,不管你想怎样,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依你。”

“恩惠,对不起……”

“恩惠,若我这次失败了,你会怨恨我吗?”

“我不会怨恨你,我不会后悔,一直都不会。”

听说人快死的时候,种种记忆会如走马灯穿过……愿在这些有你存在的时光里,深深的爱着你,愿这样的时光,所爱之人也是亘古不变的。

而当她坐在坤宁宫内,火苗随着这房屋内的摆设迅速的蹿升,她的身体慢慢的被这火苗吞噬着,眼中的泪水刚滚落出来,就已经被蒸发掉了。

她的眼里,最后闪现的,也只是他那温柔,一脸笑意,带着无限宠溺着她的样子。

“允炆哥哥……我不后悔,至死也不后悔。”她嘴里最后说着这一句话,带着笑意,眼角滑落了她此生最后的一滴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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