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称评定工作马上又要开始了。无论是上班还是在路上，老师们见面总要互相问上一句：“今年报不报？论文够不够？”关系要好的，免不了再悄悄问一句：“评委里有熟人没有？”有时还使个眼色说：“没有就赶快找去。”古守道老师面上对此不屑一顾，其实心里也是蛮有些想法的。可不，有些比他资历浅的人都已经是副高正高了，他今年要再评不上副高，脸上也实在有些挂不住了。
在实验中学，有不认为古守道老师是一位人物的人吗？论学问，谁堪与他伯仲？论教学，他就是校园里类似纪连海那样的明星……他眼里有谁？就一个省教科所的权威杜莲一。既如此，他又为什么连续三年均遭遇了职称评定的滑铁卢呢？是不是真由于他有篇论文写得字数太少不够标准要求呢？谁知道。
要说，古老师的爱人小梅也是个大大咧咧的人。但任凭是谁，你可以淡泊名，你能淡泊钱吗？因为，毕竟职称给你带来的是工资单上实实在在的收益，你淡泊得再好，总不能淡泊你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吧！
今年的职称申报，小梅可是不愿再打无准备之仗了。为了把申报基础打牢，她早早托关系搞公关，又是摆酒，又是送礼，发表了不少的文章。这样一来，古老师的科研成果多得申报表都快填不下了。
接下来，就得去找评委拜票了吧。但古老师却认为他靠的是实力，玩那些雕虫小技实在有失身份。
小梅说：“你一个穷教师，有什么身份？”
古老师说：“君子固穷，当有气节。堂堂丈夫，像个乞丐，沽名钓誉，岂不失节？”
小梅说：“什么时代了，你咋还像个出土文物……”
其实，古老师也知道，由于自己混得窝囊，小梅在许多场合也很没面子。她的心情他理解啊。但他是个傻子，他难道就不想名利双收吗？想到这儿，只红着脸说：“那你说怎么办吧？其他人谁都可以找，但要给杜莲一送礼，我可不去……”
“行啊。”小梅爽快地答应着，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小梅自然知道杜莲一在古老师心目中的地位。要不是杜莲一，他会走上神圣的教坛，成为一名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吗？当然不会。那时，他还是一名高中生，学习之余的唯一爱好，就是收集并剪贴有关杜莲一老师的事迹报道和他的教学心得。当时痴迷刘德华的人很多，但他却始终是杜莲一的粉丝。大学毕业后，他如愿以偿地成为了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杜莲一却一步步晋升到省教科所副所长的职位上去了。在后来的学术研讨会上，他不止一次亲耳聆听过杜所长的教诲。渐渐地，杜所长已不止是他的偶像，还成了他的朋友。一次杜老先生心情不错，便挥毫泼墨，为他写了帧条幅：
皓首穷经，不坠青云之志
雅士守道，笑看滚滚红尘
古老师从此便把这幅墨宝挂在了客厅，每看一次，他的灵魂都像洗了一次桑拿浴，舒服啊。
哎，真是有辱斯文啊！堂堂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为了一点蝇头小利，竟跟着老婆，登门给人送礼！每送一次，回到家里，面对杜莲一的墨宝，古老师都禁不住一番痛心疾首：“真是人心不古，难道说你的操守就值那两瓶茅台！”算了算，一共是十一个评委，能托上关系的，已跑了五家，就只剩下杜莲一家没去了。那天下午，小梅突然脸色一变说：“说吧，到杜所长家，去不去？！”原来小梅用的缓兵之计！现在看她凶相毕露的样子，古老师的腿就不由自主抽起筋来，说：“去就去吧，凶什么凶……”
但一走到楼下，看着杜所长屋里的灯光，古老师却一下把那两瓶酒摔在地上，说：“不！这是侮辱人格！这是往人家的脸上抹黑！这算什么……不明显是……要送，也要等评完职称，避开嫌疑……”
古老师那年的职称终于还是没评上。只少了一票。杜莲一究竟投的是什么票，就没人知道了。
杜莲一那时已年届退休，种种被人冷落的事便不可避免地经常在他身上发生。那年当评委，找他的人是不是明显地少了？而其他评委是不是门庭若市？他在乎的当然不是几瓶酒几条烟，而是人们的尊重。其他人不说也就罢了，独那个古守道，一圈人找了，只躲着他……得啦，既知人情薄如纸，世风日下，说它干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