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特护病房里，病魔已把王永老人折磨得像个木乃伊般，只剩下皮包骨头了，要不是那双会动的眼睛，已看不出什么生命的迹象。
处在半昏迷状况中的老人时不时地会喊一声“李立”，还会像聊天一样说上几句话。听着那遥无边际的话语，也已上了年纪的儿子王红根不放心，就去问医生，医生告诉说，一个人到了这个地步，有时是会产生幻觉的。
那晚，昏迷中的老人突然说道：“雁声，雁声，我听到雁声了。”病房有一定的隔音效果，哪里能听到什么大雁的叫声呢，一定是老人又产生了幻觉。然而才过一会，老人又叫了起来，“雁声，雁声，我听到雁声了。”
红根到过道里，打开窗户侧耳细听，还真有雁声从头顶上传来，“咯儿—嘎—，咯儿—嘎—”。
已是深秋时节了，在乡下，这个季节时常能看到南飞的大雁，它们排成“人”字形飞过，留下一串串洪亮的叫声，让人感慨万千。红根没想到在城市的上空也会有大雁飞过，而且还是病入膏肓的父亲先听到的。忙跑回病房，告诉父亲是有大雁飞过。老人的眼睛一亮，“老伙伴真的来叫我了，快！快！你们现在就把我送到湖边去，我要去见他们。”
谁也没有想到老人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在这样的情况下，待在医院才是最明智的选择，红根就劝道，“爸，现在已是深夜了，等天一亮就送你去湖边，你看好不好？”“你们不去，我自己去！”老人想自己爬起来，可身体已不听他指挥了。大家都劝等天亮了再说，可老人却说雁声叫得那么急，等不及了，自己一定得去。
老人的脾气，儿女们都知道，他想做的事情必须要做到，红根问医生怎么办才好，医生小声地说道，老人的神志很清楚，怕是还有什么事没完成吧。红根默默地回到老人的身边，“爸，你真要去？”“嗯！”“行，我依你，这就去联系车子。”听到儿子肯定的话语，老人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大伙小心翼翼地把老人抬到了救护车上，车子向湖边而去。夜已深了，原本繁华的马路显得十分寂静。细心的红根发现，今天的雁群确也怪，时不时地，天空中就会传来“咯儿—嘎—，咯儿—嘎—”的雁声，像是在为老人护航。老人上车后一直很清醒，他断断续续地说着自己那段不寻常的经历。
1941年，日本鬼子进了湖区，他们是无恶不作，百姓的日子一下子进入了水深火热之中。为了打击鬼子的嚣张气焰，在上级组织的领导下，湖区成立了抗战支队，老人就是其中的一员。
那年秋天，日本鬼子不知从什么地方得到消息，说支队将在湖边的芦苇塘里过夜，于是调集了近百名鬼子，乘着夜色想偷袭。
夜幕下的湖区显得十分幽静，负责放哨的李立发现异常情况时，鬼子已摸近了芦苇塘。李立学着大雁的叫声发出了报警信号“咯儿—嘎—”，随后向支队相反的方向跑去。李立的声音惊动了一群在此过夜的大雁，芦苇丛中随即传出一阵“咯儿—嘎—，咯儿—嘎—”的惊叫声，鬼子听到动静就开了枪。
正在熟睡中的队员听到大雁的叫声，知道发生了情况，迅速行动起来。凭借着地形的优势，支队与鬼子摆起了迷魂阵。虽说鬼子人多装备又精良，但也不敢贸然进入芦苇塘，只能用枪乱放一通，眼看着占不到多少便宜，只得留下十多具尸体后走了。由于李立的及时报信，支队非但没有受到损失，还打了一个漂亮仗，唯一遗恨的是，王永的亲密战友李立，为了引开鬼子而献出了年轻的生命。
经过近一小时的行驶，车子停在了老人当年作战过的湖区。“爸，到了。”红根说道，老人立即激动起来，一定要下车，几个人一起把老人扶下车。
老人盯着湖面看了好一阵子，突然他大喊一声，“李立，我的好伙伴，我来了。”随后就倒在家人的怀里。大伙七手八脚地把老人抬到车上，随行的医生连忙进行了抢救，然而，老人的心脏永远地停止了跳动。
在回去的路上，大家都没有说话，静静的夜里，只有“咯儿—嘎—，咯儿—嘎—”的雁声和着汽车的马达声，久久地回荡在夜空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