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两道身影正一前一后地向她走来,走在前方的男子,正是七皇子!
而走在七皇子身后的人,他身着一袭黑袍,以黑巾遮面,乃是黎夕妤见了很多次的人。
七皇子的嘴角微微上扬,目光一片深邃,眼眸深处含着几分玩味之意。他一步步走来,手中抓着一把折扇,正轻轻拍打着掌心。
瞧见这副神态的七皇子,黎夕妤的心不由得提了起来,握着刀柄的手掌也加大了力道。
她知道,此时此刻,她已是无路可逃。
虽不知司空堇宥等人去了何处,可七皇子既已出马了,那么迎接他们的,必然又会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厮杀。
黎夕妤心底不免有些慌乱,然面上却是一派平静,正直勾勾地凝望着越走越近的七皇子。
最终,七皇子站定在距她五步远的位置,不再向前行。
但见他挥开折扇,眼底的深意更浓了,却道,“黎夕妤,好一个黎夕妤,倒真是令本皇子……刮目相看呐!”
听了这话,黎夕妤眼中闪过几分惊异,不动声色地道,“这位公子,你可是认错了人?”
如今她这脸面可是精心处理过的,即便七皇子已将她认出,她也能够以此为故,来拖延时间。
“明人不说暗话!”却见七皇子赫然合上折扇,双手负于身后,周身的气息蓦然变了,变得有些阴戾。
“我曾见过你五次,然每一次,你这脸上不是涂了东西,就是戴着斗笠遮了面,以此来掩人耳目。只可惜啊,自初次见你起,直至往后的每一次,我都能准确无误地将你认出!你可知……这是为何?”七皇子说着,下巴微微扬起,阴邪且孤傲。
黎夕妤不语,目光却渐渐暗了下去。
“因为你的眼睛!”却听七皇子自问自答着,“无论容貌如何改变,可是一个人的眼睛,是绝对不会说谎的!”
听了这话,黎夕妤终不再保持沉默,也不再假装,却冷笑着问,“敢问七皇子自我的眼中,瞧见了什么?”
“自你的眼中,本皇子瞧见了一只猎鹰!”七皇子唇角的弧度更深了,却令黎夕妤一阵心悸。
“哦?为何是猎鹰?”她却仍旧不动声色,冷笑着问。
“因为你这女人,实在有趣得紧!”七皇子说着,突然向前走了几步,最终站定在黎夕妤面前。
当他靠近时,黎夕妤处变不惊的神色终究有了些许变化,就连身子也不由得轻轻一颤。
此时此刻,她已无心顾念其他,脑中闪过的,唯有那夜遭受水刑折磨时的痛苦景象。
她忍不住向后退了两步,却深吸一口气,道,“七皇子兴许算错了,你我二人相见的次数,可是有六次呢!”
听了她这话,七皇子眉梢一挑,再度挥开折扇,却数了起来,“第一次,司空府;第二次,皇宫;第三次,大理寺;第四次,季府婚仪;第五次,便是今日此地!”
七皇子将这五次清清楚楚地讲述着,却唯独遗漏了那最重要的一次!
黎夕妤微微蹙眉,开口道,“还有第六次,于蛮州城西,青山脚下的荒宅中,你命人对我施以酷刑,险些便要了我的命!”
她话音未落,便见七皇子面露惊异,蹙眉道,“本皇子从不曾去过边关,更不曾命人对你用刑!你这女人委实聪明,本皇子还想着循循善诱,诱你来到我身边,成为我的人!”
七皇子之后说了什么,黎夕妤并未听进耳中。
她此刻耳畔回响的,皆是那句“本皇子从不曾去过边关……”
不曾去过吗?这怎么可能!
可看他的神色,却又不像是在说谎。
不知怎的,黎夕妤心底竟有些焦灼,她连忙伸出手臂,指向七皇子身后的蒙面杀手,“七皇子为何不敢承认了?那夜你这手下可是将我折磨得痛不欲生!正如你所言,一个人的眼睛是不会撒谎的。而我,我也不会认错人!”
七皇子立即便转眸望向身后,却见此时那杀手的目光正闪躲不休,竟不敢直视他。
黎夕妤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中,她瞧见七皇子微微眯眼,眼中有寒芒射出,似是怒了。
可他很快便将这怒意压了下去,转而又回眸望向她,犹自保持着先前那一副意味深长的神色,道,“本皇子从未做过的事情,绝不会承认。而此人既然曾经对你动用过刑罚,那么本皇子答应你,只要你肯归顺本皇子,乖乖留在本皇子身边,本皇子必定会替你讨回公道,如何?”
这一席言论,令黎夕妤愕然。
她尚在思索着水刑之事,这番七皇子又突然如此说,委实令她又惊又怔。
“如何?”身前的男子又问。
黎夕妤深吸了一口气,将水刑之事暂且抛却,“七皇子怕是说笑了,你与我家少爷乃是死敌,而我又一心忠于少爷,那么你我之间,也同样是敌人,不是吗?”
“你这话只说对了一半!”却见七皇子连连摆手,他手中的折扇便也随着他一同摆动。
只听他道,“司空堇宥一再挑战本皇子的底线,本皇子自然不会放过他。可对于你,本皇子向来宽厚!否则当初在皇宫,本皇子便能杀了你!而后在那片瘴林里,本皇子也不会命人将你扔出那混乱的厮杀!”
听闻此言,黎夕妤陡然大骇。
“当初致我与少爷等人分隔开的人,是你?”黎夕妤惊问。
“你倒是该感谢本皇子,否则刀光剑影中受了伤,或是丢了性命,岂非得不偿失……可本皇子倒是没想到,司空堇宥为了救你,竟能做到那般!”
提及司空堇宥,七皇子眼底的寒芒更甚了,就连言辞也变得冷戾。
黎夕妤不由又向后退了两步,一颗心正七上八下地窜动着。
此时此刻面对眼前的人,她心底只有一个念头:逃。
可她又十分清楚,她根本逃不得。
却突然,七皇子又抬脚向她走近,甚至收了折扇,腾出手来捏住了她的肩头。
这感觉太过熟悉,曾经在皇宫,他也是这般狠心地掐着她!
黎夕妤望着他的眉眼,渐渐屏住呼吸,却冷眼瞪着他。
“本皇子没有那么多的功夫陪你玩,再问你最后一遍,究竟要不要随我走?”他双眉一凛,话语变得愈发阴沉,显然是没了耐性。
“不要!”黎夕妤无半点迟疑,断然回绝。
而她话音一落,便瞧见七皇子的眼底有几分星火正跳跃着,他缓缓眯眼,掐着她肩头的手掌又紧了几分,“你说什么?”
黎夕妤瞧得出他正隐忍着心底的怒意,却仍旧果断地开口,“七皇子,我这一生,只会忠于我的少爷!哪怕是粉身碎骨,我也不会背叛他。更不会……跟你走!”
“呵,”七皇子一声冷笑,“你倒是忠诚,可跟着司空堇宥有什么好?他总有一日,会跪倒在本皇子的脚下,求着本皇子饶了他!”
“是吗?”黎夕妤也随之眯眼,“七皇子可别高兴得太早,究竟谁能笑到最后,还未可知呢!”
她说着,眼底蓦然闪过一道暗芒,随之迅速抬手,抓着“羽晖”,便向身前的男子刺了去。
然,她的手臂刚抬起,便瞧见男子的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弧度,一股不祥的预感顿时生出。
随后,左肩的力道突然撤了,而手中的匕首刚刺进男子的衣襟,便突然被一把抓住。
七皇子擒住了她的手腕,不过微微使力,便令她疼痛不已,“羽晖”也随之坠落。
“想要刺杀本皇子,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能耐!”七皇子沉声厉喝着,眼中有火焰正熊熊燃起。
此番,黎夕妤是彻底惹怒了他。
她咬紧了牙关,想要抽回自己的手臂,却发觉被他越抓越紧。
那种力道,仿若要将她的手骨生生捏碎!
“本皇子虽说你是雄鹰,可倘若本皇子有心折了你的翅膀,你便只有乖乖受着的命!”七皇子咬牙切齿地说着,眼中却含着嘲讽与鄙夷。
黎夕妤只觉自己的手腕快要被他捏断,那痛楚遍袭全身,令她的身子忍不住生出一阵痉挛。
她的额角有汗汽溢出,若不是面上有黏土遮着,她此刻的面色必定是惨白无比。
然她仍旧咬牙道,“七皇子若想杀了我,直接动手便可!”
“你倒是嘴硬得很!然本皇子不杀你,却有千百种方法……能够折磨你!”他说着,又加大了力道。
只听“咯吱”两声,黎夕妤额角的汗汽便化作一颗颗豆大的汗珠,沿着脸颊滑落。
可她仍旧紧紧咬牙,即便痛彻心扉,也是一声不吭。
“好,很好!很有骨气!”七皇子出声夸赞着,然这夸赞却委实可笑。
“本皇子倒要看看,待你这只手废了,还能否这般强硬!”
他说着,再度加大了力道。
黎夕妤的眼眶泛了红,唇色煞白无比,然眼底却有无边无尽的恨意,正流淌着。
“放了她!”
就在这时,突有一道凌厉的嗓音自不远处响起,却是那般熟悉。
听见这声音,黎夕妤的心,猛地颤了颤。
而七皇子也回眸望去,在瞧见司空堇宥的那一刻,他周身的气息变得格外瘆人。
黎夕妤也抬眸望去,但见司空堇宥正快步走来,他手中抓着利剑,剑刃上仍有血迹流淌。
而他面目阴沉,周身散布着一股可怕的杀意。
七皇子见司空堇宥走了来,忍不住笑出了声,“哈哈哈……不愧是本皇子的对手,你这脱身的速度,倒是超出了本皇子的预料!”
“哼!”却听司空堇宥一声冷哼,眼底竟有几分鄙夷闪过,“可是七皇子的手段,却是越发拙劣了!既然你的对手是我,便莫要牵累不相干的人!”
听他如此说,七皇子竟当真松了手臂,放开了黎夕妤。
黎夕妤立即伸出左手抚上右手手腕,那钻心的疼痛仍旧蔓延至四肢百骸,她一遍遍地做着深呼吸,企图以此来减轻痛感。
却突然,只见七皇子执起折扇,迅速挥开,而后又合上,速度快极,似是另有深意。
黎夕妤正疑惑时,七皇子突然又回眸望向她,“本皇子暂时还舍不得折了你的翅膀,给你一段时间考虑,本皇子随时都等着你!”
留下这样一番意味深长的话语,七皇子竟赫然抬脚,转身便走。
那蒙面杀手立即跟在他身后,然二人所去的方向,竟是先前那砖墙屋瓦。
黎夕妤惊异极了,却见那方陡然间便多出了一条道路,正是先前她所瞧见的岔路口。
奇门遁甲,不过是障眼法。
而它所考验的,也不过是世人的心智罢了。
黎夕妤此番又惊异又疑惑,她如何也想不到,七皇子竟然……就这般离开了!
“阿夕,你还好吗?”司空堇宥大步向她走来,眼底尽是关切。
黎夕妤俯身拾起“羽晖”,将其收回袖中,便凝望着司空堇宥,轻轻摇头,“少爷,我一切都好,你不必担心。”
然她话未说完,司空堇宥便抓上了她的右手,陡然间剧痛缠身。
“嘶……”
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司空堇宥却突然捋起她的衣袖。
随后,她光洁的肌肤露了出,便见几道深红的指印出现在手腕处,令她的整只手臂都肿了起来。
“少爷,我真的……”
她正要说些什么,却突觉周遭气氛陡然一变。
随后,便听闻一道低沉的男音自前方响起,“我说二位,眼下还不是你们卿卿我我的时刻!”
听见这声音,司空堇宥也立即转身,向前方的巷子望去。
但见一男子身穿黑袍,正站在前方不远处,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笑。
然那一头白发,却分外引人注目。
一时间,黎夕妤想起了什么,心中生出几分不安来。
那是当初他们行走于山陵古道,途径一家客舍,却遭受埋伏的那夜,司空堇宥本能制服那蒙面杀手,屋顶却突然多了一名放射暗箭的人。
而那人一头白发,正是眼前这位。
且黎夕妤始终记得,当初荆子安想要去追,却被司空堇宥拦下,当时他说:他们二人皆不是他的对手!
难怪,难怪七皇子就那么悠然地离开了!
原来,他当时挥扇合扇的动作,就是为了给这白发男子发出消息,命他出来对付司空堇宥。
“司空堇宥,我对你倒是早就有所耳闻。却不知你实力究竟如何,是否有资格做我的对手?”白发男子说着,赫然掀起裙角,自腰间取出了一根铁棍。
那铁棍约有三尺长、一寸粗,被男子握在手中,竟比寻常刀剑还要令人心惊。
司空堇宥随即紧了紧手中的利剑,上前一步挡在了黎夕妤身前,却道,“今日你我二人势必要拼个你死我活,但有一点,不准伤及旁人!”
他口中所谓的“旁人”,自然便是黎夕妤了。
“少爷……”黎夕妤下意识出声唤他,嗓音中含带着几分颤意。
司空堇宥转而回眸望来,轻声道,“别怕。”
别怕。
同样的两个字,他曾与她说过很多次。
黎夕妤轻咬下唇,手心里竟不知何时溢出了一层汗汽,她望着他,轻轻点头,道,“少爷,一切小心。”
她说罢,司空堇宥立即回眸,握着手中的利剑,冲了出去。
与此同时,前方的白发男子也抓着铁棍冲来,眉眼之中混杂着几分狠辣。
黎夕妤站在一侧观望着,此时此刻她早已顾不得腕间的伤势,一颗心高高提起,目光不离司空堇宥。
只听“铮”地一声,铁棍与利剑相撞,擦出一道道火花。
二人皆沉眸冷对,握着武器的指节皆泛了白。
随后,白发男子蓦然向后退去,铁棍随之向上空飞去,于空中转了个圈后,又落回他的掌心。
司空堇宥便趁机攻了上去,他自侧方佯攻,将男子的注意力拉去后,又连忙挥剑刺向男子的心口。
然男子的身手当真了得,那长长的铁棍在他手中仿若一个玩具般,也不怎的就挡在了心口,挡下了司空堇宥的攻击。
司空堇宥并未惊讶,反倒一个闪身到得男子身后,又迅速出剑。
黎夕妤观望着,发觉司空堇宥的速度当真是快,而那白发男子起初似是并未将司空堇宥放在眼中,出招皆随意。
而渐渐地,男子的面色有了变化,望向司空堇宥的目光也变得谨慎小心起来。
随着男子神色的变化,他出招也不再随心所欲,挥舞着铁棍招招下了狠手。而司空堇宥始终处于优势的速度,也在男子这般的逼迫下,渐渐降了下去。
一时间,黎夕妤的心七上八下,紧张且担忧。
她的左手捏着衣角,手臂轻轻颤抖着。
二人犹在打斗,司空堇宥却渐渐落于下风,可他依旧沉着应对,一招一式皆有条不紊,故此始终不曾受伤。
白发男子的目光愈发凌厉了,他阴沉着一张脸,似是有些……不耐!
随后,男子的眼角闪过一抹阴邪的光芒,被黎夕妤瞧在了眼中。
陡然间,不祥的预感再度涌上心田。黎夕妤便死死地盯着白发男子,等着他接下来的动作。
但见他的手指扣在铁棍上,也不知做了什么,下一刻,便见那铁棍突然有了变化,竟自下端伸出密密麻麻的刺尖来!
那些刺尖极细极密,皆由生铁所造,此番被男子触动了铁棍上的机关,这些刺尖便都展现而出。
“少爷,小心!”几乎是下意识地,黎夕妤惊呼出声。
而司空堇宥显然也发觉了铁棍的异样,他双眸一眯,冷哼了一声。
白发男子察觉到司空堇宥的鄙夷,神色无半点变化,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是头一个,能够逼我亮出这利刺的人!”
司空堇宥闻言挑眉,眼眸深邃无波,却再度举剑,向男子攻去。
而男子因着武器的变换,出招也变得阴险起来。
但见其双眉一凛,铁棍直指司空堇宥的要害,招式凌厉逼人,令司空堇宥连连闪躲。
那密密麻麻的刺尖终是划破了司空堇宥的衣襟,好在他躲避及时,故而未能被划破皮肉。
却突然,白发男子收回铁棍,却赫然抬腿,狠狠一脚踢在了司空堇宥的腰腹,竟将他踢得不住后退。
司空堇宥双眉一拧,连忙将利剑刺进地面,以此来稳定身形。
可这时,白发男子已举起铁棍,向司空堇宥的头颅挥去!
男子的速度快极,司空堇宥尚来不及躲避,那密密麻麻的刺尖便已然向他的门面刺了去。
见状,黎夕妤赫然瞪大了眼,一颗心提至了嗓子眼。
一时间,周遭的一切都静了,黎夕妤再听不见半点声响,眼中唯有那即将被刺中的青衫男子。
“砰!”
就在这时,突然一道响亮且刺耳的声音传出,但见一只不大不小的瓷瓶迅速飞来,撞在了铁棍上。
而那铁棍被如此一撞,原本该下落的轨迹便硬生生地偏了几分。
司空堇宥见状,趁机闪身,于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男子的攻击。
随后,又是一只瓷瓶飞了来,却直直砸在了白发男子的额角,砸得他不由向后退了两步。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令黎夕妤骇然,却又喜从心生。
紧接着,一道熟悉的男音自上方响起,“暗中使诈,你这人的心,还真是狠毒啊!”
话音未落,黎夕妤的视线之中便出现了一抹金灿灿的身影。
但见辛子阑抱着古琴,站在了司空堇宥身侧,却冷眼望着白发男子。
而白发男子被瓷瓶砸了额角,竟有丝丝血迹流淌而下,顺着他狰狞的面目,流至唇角。
随后,他竟伸出舌头,将那鲜血舔食!
见此一幕,黎夕妤只觉头皮发麻,胃中翻滚。
“哼!”白发男子紧了紧手中的铁棍,冷哼道,“司空堇宥,你先前可是说了不准伤及旁人。然此番,却请来了帮手,可真是虚假至极!”
“喂,我说你这黑心人,什么叫帮手!”辛子阑双眉一凛,出声嚷嚷着,“天下之大,性命最大,在生死关头,谁管你那么多!本公子可是怀了一副热心肠,如何也见不得朋友被逼至这般境地,却还不出手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