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过阳历年了，学院发给我当年的一丈三尺布票我还没用。等过了元旦，旧布票就作废了。
我跟同学小吴说：“你跟我去县城换布票？”
我们学院到县城，有三四里路，星期天、节假日，我们常到县城转着玩。我想去县城把那布票调换成新年的布票，来年好接着用。
小吴说：“行！”小吴还帮我分析，说问题不大。
我想也不是什么大问题。那时间，正好是新旧布票都能用的时候，权当我扯布了不就行了吗。
谁知，我们在县城百货商店卖布的柜台前，一连找了几个营业员，没有一个给换的。当时的布票很贵重，好多地方拿钱都难以买到。
走出百货商店，拐进旁边一家文化用品商店时，我和小吴仍在喋喋不休地说怪话——
小吴说：“操！这要是在我们沧州老家，我叔叔一句话就换了！”
小吴说他叔叔在当地百货公司，是个小头头。
我心里话，那你把这布票寄回去换呀。可我嘴上还是说：“算啦，不换不换吧。”
……
正说着，柜台里突然有人问我们：“多少布票？”
我和小吴一看，是个留着齐耳短发、挂副白边眼镜的女孩。她问我们是不是北边石油学院的。
我和小吴齐声回答，说：“是！”
她说：“你们有多少布票？”
我说：“就一丈三。”
她说：“你把布票给我吧，我帮你们换。”
我和小吴对视一下，几乎是同时说：“行！”
之后，我便把一丈三尺布票掏给了她。这期间，我没问她叫什么，她也没问我们叫什么，她只让我们过几天再来看看。言外之意，她也没有十分的把握。
我说：“没关系，换不成就不要了。”
她说：“尽量争取吧！”
随后，我们就分手了。
这以后，接着期末考试，放寒假，我一直没到县城去。
直到年后，开学很长一段时间，我才去找她。
印象中，那天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我顶着街头刚买的一张小报跨进她店门后，连跺了两下脚上的雨水，猛一抬头，便是那女孩一双大大的眼睛。
她看到我，轻“哦！”了一声，笑笑，说：“来啦！”
我也笑笑，并问候了一声：“您好！”
她说：“布票早给你换好啦！”
我说：“是吗？”
她没言语，转过身连解开两层衣扣，从内衣兜里掏出一个纸卷，隔着柜台递给我时，极友好地白我一眼，说：“天天等你！”
我为之一怔！好半天，我竟忘了去接她递来的那个皱巴巴的纸卷儿……后来，我记不清当天是怎样同她告别的，记不清当天是怎样冒着绵绵春雨返回学院的。我只记得，在我大学毕业典礼的前一天下午，我在学院的小卖部里，花了九毛钱，买了一个日记本，签名后送给她，以示对她给我换布票的感谢之情。我清楚地记得，那天下午，她们店里的顾客不是太多，我趴在柜台边告诉她，再过两天，我就要离校了……我还告诉她，我们以后见面的机会不是太多了！
她静静地看着我，没怎么说话，只是甜甜地笑。等我挥手同她告别时，她也冲我轻轻摇下手。想必，她不会把我，还有那个日记本当回事情。
孰知，当晚，我都上床躺下了，邻班一个男生找到我的床前，说他下午去县城时，文化用品商店里一个女孩托他带给我一件礼物。
我接过来一看，是一个更为精致、颇为美观的日记本。扉页上端端正正地写道：
海阔凭鱼跃，
天高任鸟飞。
一个你很快就会忘记的女孩。
一九八五年六月二十六日
看着她的“落款”，我感到非常有意思，非常好笑。真想第二天再去县城看看她，可第二天，我们南下的学生一早就被送上了火车。
刚分配工作的那几年，我也曾想给她去封信，或寄张贺卡之类的，只因不知道她的真实姓名，一拖再拖，也就搁下了。
一转眼，十几年的光景过去了。
前几天，我要参加同学十五周年聚会，临走时，我拿定主意，这次回到母校，一定抽空去县城看看那个女孩。
谁知，聚会的两天里，各式各样的活动、应酬，安排得满满当当。直到我登上返程的列车，才想起忘了去县城看看那个女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