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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洪水

许多年后,面对浩渺大河滔滔东逝,刘华便会想起他生命里程碑里那次史无前例从天而降的暴雨以及由此引发的奇异变故。是年刘荣年方29,妙龄少女一个,刘华芳龄双六,少男正上初二。那个夏天宛城地区先是旱魃作怪,地裂大口,巨蟒横扫乡野,伤人无数,接着成群蚂蚁红白黑黄大小各异从312国道上浩浩荡荡地路过,仿佛迁往别处,人莫敢当。紧跟着大晴天霹雳闪电,千年古槐从中间被劈成两半,继而久未活动的地动仪八颗龙珠全部吐落,百年不遇之地震降临本地,倒塌房屋不计其数,最后一场惊天动地空前绝后的大雨倾盆而至,连下五五二十五天,沟益渠涨,麦田淹埋。刘家寨本来地处高岗,可谓是建村以来从未有水灾,可没成想汉江支流倒灌入小马河,小马立刻摇身变成大马,吞并良田屋舍无数。刘家寨人料想不到的事就在五月当午凌晨两点出现了。河水越过堤岸向西北方向分兵突进,倒灌入沟,继而吞没道路攻入庭院漫过门槛冲进里屋。刘荣单身一人睡一张木小床,被水拖着顺流而下。水漫到刘得寿被窝时他才惊醒,于是想赶紧披衣下床,但是衣服不见了,床下水积成潭无处下脚,忙叫醒睡在脚头的刘华。刘华揉揉惺忪的睡眼说了一句,爸,我梦见又尿床了,尿一下子又涨得老高老高。刚说完就立刻清醒,赶快站起来扑到刘得寿怀里,爸,我怕。柳如花在东屋里喊道,荣妮,荣妮,毫无回应。刘得寿忙站到床头柜上取下一片木板趴在上面作船去找八妹,哪儿还有个踪影。说来也怪,洪水在此日正午时分渐渐消退,刘华三口之家赶忙往外泼水,竟然逮着了个五尺多长的大鲫鱼,泥沙污秽腥臊并御。然后慌忙查看损失:三只鸭子不见踪影,刘华藏在菩萨像的长命泥锁销声匿迹。刘荣及其木床都难觅踪迹。当夜刘荣和衣而睡,酣眠无声,怎料一场洪水将其送往乌何之乡。一颗巨大通红的紫日正照当院,三日后路方能行人,派人去找,哪里还能找得到呢?柳如花病倒在床,半月后才能慢慢起身,自此药罐不离。

时年刘华入初三,刻苦异常,明白自己是家人的唯一希望,只由于理科不济考入赊店县第二高级中学,简称赊店二高。开始了四年的高中生活。这赊店亦属宛东巨镇,古时南船北马直通京洛,山陕大贾皆聚于此,乾隆下江南多次露宿于此,并钦赐城隍庙一牌匾,龙飞凤舞六个大字“天下店属赊店”,一条粗壮的赊河穿城而过,两岸楼台林立阜盛之极。到了近代,由于交通闭塞河水遭污,因而逐渐衰落,到了澳门回归这一年竟摘取了国家级特困县的高帽。此县城办有三个高中,即赊店一高,为市重点,创造过三年两清华五年四北大的高考神话。因名师荟萃人才汇集,収费亦奇高。赊店二高,仅次于一高,也曾有“南开复旦,皆出于此”的辉煌,但还是逊色几等。赊店三高,民间集资办学,专收分数线一下或者贫困线以下的各类中考生。这二高地理位置偏僻远离闹市。然因其寂静而显学习环境优越,故刘华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坐上了刘宝的四轮拖拉机载着粮食衣被来到了此地。于当年8月20日报了名安排在999班,班sir是一瘦弱书生,面黄和善,戴一眼镜,名曰肖克丁。肖克丁交代了几句便宣布9月1日正式上课,同学们暂时回家做好储备,于是又坐上东方红回到了三十里外的乡村。

正值金秋九月时节,白中泛青的天宇懒散地浮游着大朵云絮。虽然上午,太阳依旧殷勤地奉上光热于芸芸众生。二高院内人头攒动车水马龙。“砰”的一声刘华骑的自行车与对面的山地车吻了个正着。只听清脆的“哎哟”声,女生从“凤凰”上跌了下来,幸亏地球引力不是很大。刘华则像枝木头将倾未倾,刚把对字说出口,却不禁呆住了。女生一头漂亮黑发如丝绸般光洁,白皙微红的脸庞镶嵌两颗黑白分明的眼睛,端端正正的鼻孔下那樱桃小嘴竟像是谁画上去的,一身淡紫长裙随风摇曳,松糕鞋一登更添几分妩媚。女生一见这人直直的眼神反倒不自在起来,推车从旁边绕过。刘华在潜意识里觉得应该回头再看一眼,并且遵行此事。黑发与紫裙共舞,小车与娇女齐飞,不禁闭上眼深吸口气,再看看自己,的确良白衬衫,蓝涤纶中线裤,白袜子,黑色胶底鞋。让人一眼便知是从乡下来的。刘华感觉心情爆棚,硬是推车进了宿舍,当日便将二高转了个遍,教学楼鳞次栉比,校园有一草坪,中间竖着一假山,操场上荒草没足除此别无其他。于是出门,门前乃一菜市场,靠校内师生员工救济则个。有卖鸡蛋卖蔬菜卖豆腐卖汤圆卖馒头的,有卖文具卖中药卖鞋垫卖内衣买纸巾卖脸盆的,走了有百米之遥才看见一书店,上面白底黑字四个大字:环球书轩。可惜进去一看,仅有几平方。一个人立于柜台后面,另一个位于甬道就将空间占满,图书上架报刊上墙,有世界名著丛译,中国小说大系,校园情书全集,教学辅导系列,尤其武侠言情小说整整排了三格。报刊以青少年文学情感学习类居多。这大概是全国学生书店的缩影吧。三年间刘华则与此书店结下了不解之缘,先是购买再是立读继而租看,从而打开了他了解文学认识艺术钟情缪斯的幽冥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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