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雯坐在强哥的自行车后座上,一手自然地揽着他的腰,一路指点方向。
强哥稳稳当当地骑着车,心里想到张曼玉在电影《甜蜜蜜》里就是这么坐在黎明身后的。
晓雯晃悠着双脚,嘴里忽然哼起了邓丽君的那首“甜蜜蜜”。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
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
开在春风里,
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
你的笑容这样熟悉,
我一时想不起,
啊,在梦里,
梦里梦里见过你,
甜蜜笑得多甜蜜,
是你,是你,梦见的就是你,
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
你的笑容这样熟悉,
我一时想不起,
啊,在梦里。
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
你的笑容这样熟悉,
我一时想不起,
啊,在梦里,
梦里梦里见过你,
甜蜜笑得多甜蜜,
是你,是你,梦见的就是你,
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
你的笑容这样熟悉,
我一时想不起,
啊,在梦里。
强哥的心里也漾起一丝甜蜜蜜的感觉。
忽然晓雯叫:“到了,到了,是这里。”
强哥抬头一看,这是一家自助烧烤店。
店里有二十来张大理石的台子,台中央各嵌着一只烧烤炉,底下通着烟管。等强哥停好自行车过来,晓雯已经占到一张台子,伸手招呼他过去。
强哥坐下说:“这里好像不错。”
“岂止不错,这里的烧烤很棒,自己DIY也很有成就感哦。我还能请你喝点酒,喝撑为止。”晓雯指指墙上贴的指定啤酒免费畅饮的海报,挤眉弄眼。
强哥哈哈大笑。
两人忙得不亦乐乎,也吃得不亦乐乎。
晓雯的脸被炉火烤得红扑扑的,平添了几许美丽。
她给强哥倒酒,自己也陪着喝了一杯。
强哥说:“看不出,你还会喝酒。”
“你看不出的事情多了去了。”晓雯的兴致很好,停顿了一会儿,忽然说,“我明天要走了。”
“去哪里?”强哥正在替晓雯烤一串鸡翅,没领会她说的意思。
“去上海。”
“旅游?”
“工作。”
“你在上海找到工作了?”
“暂时还没有,不过有朋友介绍,说在那边替我联系到了一家医院。”
“你这朋友靠得住么?”
“就是,就是我的前男友。”晓雯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忽然尖叫起来,“呀,焦了,焦掉了。”
强哥连忙把手收回来,一看,果然手中的鸡翅已经黑乎乎的成了焦炭。
“对不起,我再替你烤一串。”
“算了,其实我也饱了。你别误会,我和他早就没什么了。可上海是我梦寐以求的地方。”
“哦。”
“我小的时候,我爸就已经是一名出色的技师,上海有家与他们有业务往来的大企业想高薪挖他过去,可是,人过去身份过不去,你知道,那个年代很看重这些的,正式工,临时工这些,最后不了了之。这件事成了他多年的一块心病。而现在,老家的企业先是改制,后来破产,我爸爸就下岗了,现在和我妈两个人摆点小地摊,也只能趁夜市的时候摆。”
“这就是你想去上海的原因?”其实强哥更想问的是,这是不是也是晓雯当初和秀气男交往的原因之一呢。
晓雯说:“现在大学生工作难找,有这么好的机会,我肯定要去尝试的。先过去实习,表现好,实习期满就能留在医院了。唔,听说是有编制的。”
“哦。”
晓雯说:“你肯定在想,我怎么又和他搅在一起了。不,没有。工作是他介绍的不假。不过他介绍的不止我一个人。我们班还有几个同学,会和我一块过去。”
强哥一时无法理解晓雯,即使厌恶那个人,却仍然会接受那个人给她的机会。就如同她刚才说的,他看不出的事情多了去了。不过转念一想,这也挺正常的,特别对晓雯这样一个目标明确、意志力坚定的人来说。
强哥说:“所以,晚上这一顿,其实是告别晚餐?”
晓雯默默地点了点头。
强哥说:“我还以为自己魅力和人品暴涨呢。”
两个人都笑了,继而一阵沉默。
还是晓雯先打破了僵局,她从包里摸出那个诺基亚,递过来说:“这个手机,借我这么久了,也该还你了。”
强哥不接,说:“你留下,当做临别纪念吧。”
晓雯想了想说:“那好吧。等我发工资了,我把手机的钱给你哦。哈,地球这么小,不要搞得生离死别一样好不好,你可以给我发伊妹儿呀。”
“哦。”
“你是属鹅的吧,怎么只会哦哦哦呢。”晓雯的心情很愉悦,说话也俏皮起来。
“哦。”离别在即,强哥的心里五味杂陈,什么滋味都有。
他是一个不太喜欢表露情感的人,其实心底也有一种去上海的冲动,若此时晓雯开了口,他会马上应允。但晓雯和他之间显然还没有达到这种默契和亲近的程度。
缘分的事,如果是你的,逃也逃不掉。如果不是你的,迟早要放手。
强哥觉得他和晓雯之间的缘分很难说得清,就算有,也是于人群中擦肩而过的那一种。
买单的时候,强哥坚持付了钱,说:“你以后要做上海人了,等我哪天去上海时,你再尽地主之谊吧。”
晓雯去了上海。
强哥每天照常上课,和李小白等人打屁唠嗑。
强哥没有主动联络晓雯,直到有一天忽然接到晓雯的短信,问他怎么都不回她的邮件。
强哥是个散漫的人,很少收发邮件。信息时代,许多人拥有一大堆邮箱,他却只有一个,还是以前杜盈盈给他注册了硬塞给他的。
收邮件,强哥收了很久。
邮箱很久不打理,居然攒了几百封邮件。
有一半是垃圾邮件,代开发票、代办信用卡、代购某某,还有某某功等。
有三封是晓雯发给她的邮件。
余下的全是杜盈盈给他写的信。盈盈的信里有一半是骂他的,还有一半是想他的。这些信交错地发来,代表了盈盈对他情感的执著。想他,便要骂他,骂他,便是想他。循环不止。
强哥把晓雯的三封邮件挑了出来。
晓雯说,到了上海,才知道上海有多大。她说的“大”的意思是,上海除了印象中的繁华街市以外,还有郊区。晓雯实习的医院就是在上海郊区。
“虽然比我想象中的要偏,可是医院很大很气派,上海的行政级别要比别的省份高一级,你知道的对吧,这里哪怕一个乡镇也可以和别的县级市相提并论的。当然,生活成本也比我们以前高得多了。”晓雯这样的解释似乎在说服她自己,不要后悔她的选择,也是想告诉强哥,上海虽然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但仍然是上海,是直辖市,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大都市。
晓雯很喜欢在邮件中向强哥倾诉,会不时地请强哥帮她参谋一些小事的意见。强哥明白,晓雯是个很有主见的女孩,何况像到上海工作这样的大事也不需要他的意见,更别提生活中芝麻绿豆的小事了。晓雯需要的不是一个替她拿主意的人,她只是需要一个朋友,需要一个倾听者。目前,她在异地也许没什么朋友,也许非常寂寞,她更需要在心理上有一个支撑。像晓雯这样一个看起来无比柔弱的女子,其实内心十分强大。
在上海那样的土壤里,肯定会有无数个晓雯,像落在石缝中的种子那样顽强,会克服意想不到的困难,生根、发芽。
晓雯有时会在邮件里说,距离产生美,这句话一点也不错,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觉得强哥这人还不错吧。
强哥回信说,距离产生的美都是海市蜃楼,可望而不可即的景。久了,也就消散了。眼前的景,尚且看不过来,哪有远方的余地。
果然,一个月后,晓雯的邮件和短信日渐稀少,再后来,已经杳无音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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