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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二站(4)

我跟年轻的技术员说了一声我得走了,并且对他的服务表示了感谢。我走进保存我的大衣和帽子的衣帽间,并且请女服务员去取我那只还放在经理处的公事皮包。我已站到电梯门口;十一点三十二分,看放映影片的各位人物都已就座,这时我表示抱歉,胃痛了(完全不是这回事),就乘电梯走了。他们要用轿车送我回旅馆,或是送往医院;但是我的胃并不疼痛。我表示了感谢,步行走了。不用匆匆忙忙,心里也没有打算该走到哪儿去;我不清楚迪塞尔多夫今日的面貌如何,我徒步穿过城市,正当迪塞尔多夫上下班的交通高峰时间,我不注意交通灯,我相信自己就像个瞎子。我走到售票窗口,给自己买了一张车票,随后上了下一趟车……我坐在餐车里喝着施泰因黑格酒,眺望窗外,我没有哭泣,我只是不愿意再待在这儿,也不愿意待在任何一个地方。干吗还要向窗外眺望呢?我再没有什么好观看的了。她那双手,哪儿也不存在了,她把头发甩向颈后或梳理头发的动作,她的牙齿,她的嘴唇,她的眼睛,她的额头,哪儿也不再存在了:我该上哪儿去寻找她呢?我只愿自己从未生存过。我究竟为什么上苏黎世?为什么上雅典?我坐在餐车里沉思:我为什么不用双拳握紧两只食叉,让我的脸庞冲着这两只朝上的食叉撞去,戳瞎我的眼睛呢?

确定后天给我进行手术。

又及:我在整个旅程中完全不知道汉娜在不幸发生以后干了些什么。汉娜没来过一封信!我今天还什么情况也不知道。我要是问她,她便回答说:我能做些什么!我完全莫明其妙。在发生了这一切事情以后,汉娜怎么能容忍我?她上我这儿来是为了又离开,接着她又来了,她给我带来我还期望得到的东西,她倾听我的诉说。她在想什么?她的头发更白了。她干吗不说我毁了她的生活呢?在发生了这一切事情以后,她的生活我是无法想象的。我只有一次理解了汉娜,那一回她用双拳猛击我的脸,那是在灵床旁。打那以后,我就再也不能理解她了。

七月十六日,苏黎世。

我从迪塞尔多夫乘车到苏黎世,我想,这纯粹是由于我已有几十年未见故乡了。

我在苏黎世没有什么事情好干。

威廉斯在巴黎等着我……

在苏黎世,O教授的车子突然停在我身旁,他下了车,向我问好时,我又没有认出他来;跟上一次一模一样;一个包着一层皮肤的头颅,这皮肤像是淡黄色的皮革,圆滚滚的肚皮,招风耳朵,他的亲切的态度,他的像是骷髅露出的笑容,他那双眼睛还始终炯炯有神,但是深深凹陷,我只知道自己认识他,但是我第一眼却没有认出他来。

“总是急匆匆的,”他笑着说,“总是急匆匆的……”

我在苏黎世到底干什么?

“您又认不出我了吗?”他问。

他的样子叫人害怕,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当然认识他,只不过一上来吓了一大跳,接着是担心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来,我说道:

“我当然有空闲时间。”

随后我们一起进了奥得翁咖啡馆。

“我很抱歉,”我说,“上次在巴黎没有认出您……”

但他并没有责怪我,他哈哈大笑,我听着,目光注视着他那老年人的牙齿,他笑的时候,他的牙齿显得太大了,他不笑的时候,脸上的肌肉就显得不够了,在跟一只骷髅头谈天时,我必须控制自己,不去询问他O教授是什么时候死的。他笑着说:

“法贝尔,您到底画些什么?”

我在大理石小台子上画着一条蜗牛线,别无其他,在黄色大理石上有一只石化了的蜗牛,因此我画了一条蜗牛线……我重新插好活动铅笔,议论世界形势,他的笑声使我迷惘,叫我干脆不知说什么是好。

我是那样的沉默寡言。

奥得翁咖啡馆的一个侍者彼得,一个上年纪的维也纳人,他还认得出我,他认为我还是老样子……

O教授笑着。

他为我当年没有写好学位论文(论所谓麦克斯韦妖)而感到惋惜……

奥得翁咖啡馆里的那些卖笑的女人依旧同当年一样。

“您不知道奥得翁要关闭了吗?”他笑着说。

他突然问道:

“您漂亮的女儿好吗?”

当年在巴黎,我跟莎白在咖啡馆里握别时,他看过到莎白;正如他所说的:不久前在巴黎!那是一个下午,在莎白和我上歌剧院之前,也即我们出发旅行的前夕……我没有说什么,只是问道:

“您怎么知道她是我的女儿?”

“我想是这样……”

他说着笑了起来。

我待在苏黎世有什么好干的,当天(跟O教授在奥得翁咖啡馆闲谈后)就搭车往克洛滕,继续搭机飞行……

我的最后一次飞行!

又是一架超级星座式飞机。

这毕竟是一次平稳的飞行,仅仅在阿尔卑斯山的上空碰到微弱的燥热风,我在年轻时就对阿尔卑斯山有所了解,但这是首次飞越它的上空,一个天色湛蓝的下午,一堵常见的燥热风的风墙,菲尔瓦尔德斯特尔湖,右面是韦特尔峰,在其后面是艾格尔峰和少女峰,也许是芬斯特阿尔峰,我再也无法准确地认出我国的群山了,我脑子里想着别的事情……

到底在想些什么?

傍晚斜照中的山谷,阴暗的山坡,阴暗的峡谷,谷中的白色溪流,斜照中的草地,阳光染红的草料房,一下看到森林开阔地区、满是乱石的盆地里的畜群:像白色的幼虫!(莎白当然会想出别的名堂来,但是我不知道她会怎么说。)我的额头抵住冰凉的舷窗徒劳无益地思索着……

期望嗅到干草的气味!

永远不再乘飞机啦!

期望在大地上行走……在夕阳照射到的最后几棵松树下,闻松香的气味,听流水的声响,大概是湍急的流声,饮水……

一切都像在影片中那样消逝了!

期望接触大地……

相反我们的飞机却越升越高。

有生命的地区,实际上很狭小,只有几百米,再上去空气就过于稀薄,过于寒冷,人们居住的地方,实在是一块绿洲,翠绿的峡底,它的狭窄的叉开去的小径,接着是绿洲的尽头,森林像是被切开似的(在我们国家规定在两千米以上飞行,在墨西哥是四千米以上),有很长一段时间还能看到畜群,放牧在可能生长植物的地区的边缘,鲜花??我没有看到,但我知道准有??绚丽,芬芳,但微小,昆虫,随后就只有乱石,随后是冰……

突然看到一处新建的水库。

水库的水:像佩尔诺酒,淡绿而醇厚,湖中有一块白晃晃的积冰,岸边有一条小船,穹形堤坝,阒无一人。

接着是初起的薄雾,飘逸着……

冰层的裂缝:像啤酒瓶一样绿,莎白会认为:像绿宝石!再次进行我们的二十一点游戏!夕阳下的岩石:像黄金。我认为:像琥珀,因为它颜色黯淡,几乎是透明的,或者像骨头,因为它灰白、易碎。在冰隙和冰碛上面的我们的飞机的阴影;像是沉入了深渊,每一次我都以为它已消失了,但它却又贴在了岩壁上,最初的刹那间:像是用一把抹子甩过去的泥灰,但是它并不像泥灰似的待在那儿,而是滑下去,落到山脊那边的空旷处。莎白会这么说,我们的飞机的阴影像一只蝙蝠!我说不出它像什么,输掉一分,我脑子里想着别的事情:冰雪中的一处印迹,人的足迹,它看去像是一条铆钉接合缝,莎白会认为它像一串淡蓝色的项链,挂在一座白皑皑的冰塑胸像上。我脑子里想的是:如果眼下我还站在那座高峰上的话,怎么办?下山已经过晚了;暮色已降临到山谷,傍晚的阴影正扩展到整个冰雪地带,随后往上移向直立的峭壁。怎么办?我们飞过去了;看到了山峰的腰背部,白皑皑的,闪闪发光,但很孤独,一道登山运动员从未见到过的光,因为在见到它之前必须下山,要看到这种光是要付出生命的,但是非常美,转瞬即逝,随后,如预料的那样,出现了云层,气潭,云层遮蔽的阿尔卑斯山南麓,云层:像棉絮,像石膏,像菜花,像五光十色的肥皂泡沫,我不知道,这一切莎白会怎么形容,气象瞬息万变,有时形成一种云潭,在低处:一片黑压压的森林,一条溪流,森林像刺猬,但仅仅一秒钟之久,云层飞散,上层的云的阴影投到下层的云上,这云影像窗帘,我们的飞机穿过这窗帘,阳光下的集云出现在我们眼前,仿佛我们的飞机会撞个粉碎,水汽形成的层峦叠嶂,像希腊大理石般洁白耀眼,结实……

飞机钻了进去。

自从那次飞机在塔毛利帕斯沙漠紧急降落以来,我经常处于这样的状态,一看到起落架伸出机外就紧张,怀疑在轮胎着陆的一瞬间,跑道是否会变成沙漠……

米兰:

电报通知汉娜我来了。

不然上哪儿去?

由两对轮子和具有弹性的管形架组成的这样一种起落架,在锃亮的金属表面上当然涂有润滑油,但当它接触到地面时,突然像一个妖怪似的,像一个妖怪似的突然把跑道变成了沙漠,真不知是怎么回事……胡思乱想,我自己也不会把它当真的;我生平还没有碰到过妖怪,除去至今无人认识的麦克斯韦妖。

罗马:

发电报给威廉斯,我预告解约。

我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夜晚,继续搭机飞行,我们向北方飞去,将近午夜时分,我无法辨认出科林斯湾。

一切如常:

黑夜里飞机的喷气口喷着火焰……

机翼上的绿色闪光灯……

月光的清辉洒在机翼上。

发动机罩中的炽热红光……

我心情紧张,像是生平第一次乘飞机;我看见起落架慢慢地伸出机外,机翼下面的探照灯忽地亮了起来,它的白光照亮了螺旋桨形成的圆盘,随后灯光又熄灭了,我们飞机下面的灯火,雅典的街道,确切地说是拜里厄斯,我们的飞机在下降,随后是黄色的航标灯,跑道,飞机再度打开探照灯,接着是通常的轻轻碰撞(没有往前倒去失去知觉),像往常一样在起落架后面卷起了一阵尘雾。

我解开安全带……

汉娜在飞机场。

我从舷窗里看着她。

穿黑服的汉娜。

我随身只有公事包、赫耳墨斯牌袖珍打字机、大衣和帽子,所以立刻就办好了海关手续;我第一个走出出口,但甚至不敢挥手打招呼。(汉娜说)快到栅栏前时,我干脆站住不动了,一直等到汉娜向我走来。我第一次看到汉娜身穿黑服。她吻了一吻我的前额,她推荐我去塞蒂阿?梅沃罗诺饭店。

今天还只能喝茶,又做了一次全面检查,做完检查后精疲力竭。明天终于要动手术了。

直到今天,我才到莎白墓上去,这是仅有的一次,因为他们立刻把我留下了(而我只要求进行一次检查);坟上很热,半天光景鲜花就枯萎了……

十八点。

他们拿走了我的赫耳墨斯牌袖珍打字机。

十九点三十分。

汉娜又一次来这里。

二十四点。

我还没有睡着过一分钟,也不想睡。我全都明白。明天,他们将打开我的腹腔确证他们已经清楚的事情:无可挽救了。他们将再把我的腹腔缝起来,在我恢复知觉后,他们会告诉我,已经做过手术了。尽管我了解这一套,但我仍将相信这种说法。我也将不再说又疼痛了,甚至比过去还要厉害。他们是这样说的:假如我知道自己得了胃癌,我会对准自己的脑门开枪的!对这条性命我还从未如此恋恋不舍过,即使还能活一年,痛苦的一年,一个季度,两个月(九月和十月),我都寄予希望,尽管我知道自己已经完了。我不是孤独的,汉娜是我的朋友,我不孤独。

凌晨两点四十分。

给汉娜写信。

凌晨四点。

处理后事:一切有关我的文字,如报告、信件、活页笔记本都应销毁,没有一点是正确的。在世界上就是在光明之中。(像新近在科林斯遇见的老人那样)在什么地方赶驴子,这就是我们的职业!??但首先是:在光明和欢乐(像我们的孩子歌唱时那样)中坚持下来,因为我知道自己是在普照金雀花、沥青和海洋的光明中逐渐熄灭的,在时间,即在瞬间的永恒面前坚持下来。永恒就是已成为过去。

凌晨四点十五分。

汉娜没有住所了,她今天(昨天!)才谈起。她眼下住在一座膳宿公寓里。我从加拉加斯发出的电报没能送到汉娜的手里。这准是在汉娜搭船的前后。起先,她的想法是到一个岛上去待一年,那里有她在发掘古代文物(提洛斯岛)期间认识的希腊人;在那个岛上的生活花费很小。汉娜说,在麦克诺斯花两百美元买一所房子,在阿玛戈斯岛只要花一百美元。她已不再在研究所工作,我一直以为她还待在那里。汉娜曾想方设法把她的寓所连同设备一道出租,但由于匆匆忙忙没有办成;随后她卖掉了全部东西,送掉了许多书籍。她说,她在雅典简直待不下去了。她上了船,想去巴黎,也许还想去伦敦;一切都没有定下来,汉娜说,在她这么个年纪要找到一项没有干过的工作,比如当女秘书,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汉娜连一分钟也没有想到过请求我帮忙;所以她没有给我写过信。其实汉娜只有一个目的:离开希腊!她除了向她敬佩的研究所所长辞行外,没有跟任何熟人告别就离开了这座城市。出发前的几个小时,她待在郊外女儿的墓旁,到十四点才不得不上船,十五点船只起航,但是不知什么原因延迟了将近一个小时。(汉娜说)她忽然觉得这种做法没有意义,就拎着随身的小件行李下了船。提取货仓里的三只大箱子已经来不及了;箱子随船到那不勒斯后才又退运回来。她先住在塞蒂阿?梅沃罗诺饭店,但是久住下去对她来说花费太大,她再到研究所去报到,她以前的同事在此期间已接替了她的职位,签订了三年合同,事情已无法改变,因为接替她的人盼望已久,不愿考虑撤销合同。据说研究所所长态度十分和蔼,但是研究所财力不足,无法设两个这样的职位。人们能答应她的是将来给她安排临时性的特殊工作,以及向外推荐。但是汉娜要留在雅典。我闹不清,汉娜究竟是待在这儿等我,还是为了不想再见到我而离开雅典。汉娜及时收到我从罗马发给她的电报,完全是碰巧;电报送到时,汉娜刚好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把房门钥匙递交给大楼管理员。汉娜现在的工作是:外国游客的向导,上午去博物馆,下午到雅典卫城,晚上去苏尼翁。她主要给地中海旅行社组织的一日游小组当向导。

六点。

又给汉娜写了一封信。

六点四十五分。

我闹不清楚,约阿西姆干吗上吊;可汉娜却一再地问我,我怎么会知道呢?她一再为了探问这件事情而来,尽管我比她了解约阿西姆更少。汉娜说:当孩子出世的时候,一点也没有使我想起你,她是我的孩子,仅仅是我的孩子。至于约阿西姆,她说:我爱他,恰恰是由于他不是孩子的父亲,在头几年里,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汉娜认为,假如当初我们没有分手的话,我们的孩子本来是决不会出生的。汉娜深信这一点。在我还没有到达巴格达以前,汉娜决定不让孩子出世,看来情况是这样的;她曾经想要一个孩子,事情也突然临到她的头上,当我离开以后,她才发觉自己想要(汉娜说)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不是我们的孩子,而是她的孩子。她当时一个人,为怀孕感到幸福,而当汉娜去看约阿西姆听取劝说时,她已决定要她的孩子;约阿西姆当时认为,汉娜要作出她生活中至关重要的决定,另外,约阿西姆也爱上了她,并且不久他们就结了婚,但这一切都没有阻碍汉娜要孩子的想法。还有我新近在她的寓所里打的那个叫人难受的譬喻:你表现得像一只母鸡!使汉娜老是想着,照她所说,因为约阿西姆也曾经说过同样的话。约阿西姆关心孩子,不干预培育;莎白可不是他的孩子,也不是我的孩子,而是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仅仅是汉娜自己的孩子,跟任何男人都不相干,对此,约阿西姆显然可以心安理得,至少在开头几年,即当莎白还是一个小孩子的时候,她反正完全是属于她妈妈的,约阿西姆也满足了汉娜这一点,因为这使汉娜感到幸福。汉娜说,他们从来就没有提到过我。约阿西姆没有理由嫉妒,对我也没有理由嫉妒。他看到,对于完全不知道此事的外界来说,对于干脆忘掉我的汉娜(她一再这么讲)来说,我不是孩子的父亲,所以,约阿西姆也无话可讲。孩子的教育问题日渐增多时,约阿西姆和汉娜之间的相处才变得更加困难:不是由于意见分歧,他们之间很少发生意见分歧的情况,但是约阿西姆完全受不了的是:凡在涉及孩子的事情上,汉娜都认为自己是唯一的、最有权威的监护人。汉娜承认,约阿西姆是一个好相处的男人,只不过在这一点上有变态反应。

约阿西姆显然越来越希望有一个孩子,一个共同的孩子,能使他得到父亲的地位,他认为,这样一来,一切都不言而喻了,伊尔丝白将把他看做她的爸爸,她爱他,但是汉娜以为,约阿西姆对孩子不放心,她觉得这是多余的。当时有各种各样明智的原因,不要再生孩子,对于一个德国的半犹太血统的女人来说,更是如此;汉娜今天还是坚持这些理由,好像我会反驳她的说法似的。约阿西姆也不相信她的这些理由。约阿西姆的疑虑是;你不想让家里有一个父亲!约阿西姆认为,一旦父亲一走,汉娜就只要孩子。我还不知道的事情是:自1935年起,约阿西姆就忙于准备漂洋过海移居国外,他决意不跟汉娜分开。汉娜也从未想到过分手的事情;她要跟约阿西姆上加拿大或澳大利亚;她还额外学习了药剂师助手的业务,这样不论在这个世界上走到哪里都可以协助约阿西姆。但是这项计划并未实现。约阿西姆获悉汉娜未获签证时,就采取了一项草率决定的行动:约阿西姆(在他厌烦了他的亲属而可以脱身以后)志愿报名参加了国防军。汉娜从来没有忘记过他。尽管在以后岁月里,她并不是没有跟男人一起生活,但她却把全副身心放在孩子身上。她在巴黎工作,后去伦敦、东柏林和雅典。她带着孩子奔波。在没有德语学校的地方,她就自己教孩子功课,为能给孩子伴奏,她四十岁还学拉小提琴。为了孩子,汉娜真是不惜一切。德国国防军开进巴黎时,她把孩子安顿在一个地窖里,自己敢于冒险上街去抓药。汉娜并没有娇惯坏这个孩子;我认为,即使汉娜(这几天以来)一直把自己看做白痴,但她对于孩子是头脑十分清楚的。我为什么说这些?她现在不住地问。当年:你不把她看做我们的孩子,而是看做你自己的孩子,是作为谴责呢,还是出于胆怯?我不理解她的问题。是不是我当年本应知道我怎样做才对?我为什么最近讲:你的表现像一只母鸡!打我知道汉娜含辛茹苦的一切情况以后,我已多次表示收回和取消这个比喻;但是汉娜却摆脱不了这句话。我是否可以谅解她!她已经哭过了,在女护士随时都会走进房内的时候,汉娜跪下身子,吻我的手,这时我对她根本无法理解。我只知道,在发生了这一切事情之后,她不愿再离开雅典,不愿再离开我们孩子的墓地。我想,我们两人将留在这个地方。我也知道,汉娜已退掉了她那空空如也的寓所;汉娜让孩子独自去旅行,尽管只有半年时间,但对她来说,心情是够沉重的。汉娜一直意识到,这孩子总有一天要离开她的;但是汉娜万万没料想到,莎白在旅途中偏偏碰到了她的父亲,这个人毁了一切……

八点零五分。

他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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