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河隔两岸，东边是繁华的城市，西边是幽寂的树林。河西，绿树掩映下，一排排树肃穆而立，一个个人清淡而活——这里是一个研究树木的科研所。沟通树林和城市的是年代久远的古渡，一个糟糕的老人撑一条破旧的渡船，一天到晚在两岸之间摆来摆去。
河西树林人学林研林用林，同时又厌林弃林逃林，埋怨自己进错大学入错行。实在耐不住清寂和贫寒之苦，是人才的不是人才的都向往外面的花花世界。“走四方，闯天下”成了他们最高的集体无意识。所里不强人所难，谁想走拍屁股立马就可以走人。他们深知“身在曹营心在汉”是干不出一番事业来的，坑了所里也误了人家的前程。
背起包袱，踏上渡船，离林人心如飞鸟，仿佛远处成功在等候，当然也不忘说一声：“树木、树木、木头、木头，再呆下去人都要变成一颗树，脑袋快成了木头！又苦又穷，适宜长树，不适合人住。”
摆渡老人眼睛眯成一条缝，似笑非笑，漫不经心地说：“不回来了，年轻人？”
“不回来了！”年轻人恨恨地说。
这样的话老人不知听了多少遍。老人把很多年轻人摆出树林，摆得河西树林更加幽寂，甚至有点凄凉。
一天，河东上来了一个戴眼镜，背行囊的年轻人。
老人问：“从哪儿来呀，年轻人？”
年轻人说：“北林（北京林业大学）。”
老人说：“好，有名的大学呐，往哪去？”
年轻说：“对岸呀！我来这儿工作。”
老人说：“好，搞树木的好，清静。当然，也清贫。”
年轻人说：“干事业需要清静，清贫不算什么，这我有准备。”
老人说：“对了，人要向树看齐。树籽落到哪，就在哪生根发芽，临风而生，吸露而长，不择土地优劣，沃土长成一颗树，瘠土照样长成一颗树。树不埋怨自己命不好，也不羡慕别人的机会比自己佳，只求活出自己的风采，长出自己的特色。树深深扎根土地，不委身于风雷，不屈服于雨电，唯一的目标是向上长。树其实很平凡，但树的精神不平凡。年轻人，你说呢？”
年轻人说：“你说得太好了。”
老人站在船上目送着年轻人上岸。
老人心里说，年轻人，能长久呆在河西么？以后的日子，好自为之吧！
年轻人心里说，不愧是科学的殿堂，连与科研所没甚关系的摆渡老人都有满肚子的树的哲理。
年轻人久久地伫立在西岸古渡口，油然而生对河风中的摆渡老人和树林丛中的科研所的敬意。年轻人在河西吹拂下，对未来信心满怀。
岸上岸下，一老一少站成两颗树，两颗风中的人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