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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助民众翻地铺沙 救弱女拜师学医(1)

李福出家那年,陇右大旱,直到七月头,滴雨未下。梨树川的红板土干如石块,夏粮已是颗粒无收。眼看秋播又要过时,天边还无一丝阴云。车道上乞讨者接踵而至,村民们个个面黄肌枯。

李福人虽出家,却心系乡亲。一天他下山到处转悠,望着干涸的庄浪河,看着龟裂的红板地,忧民之心,急如汤浇。转来转去,他转到了河边,忽然发现凡是有沙石的地方都有儿株花草,凡是被蚯蚓疏松过的红土地,花草虽已晒枯,但个头都比硬土处高出一截。他思考半天,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他又到东山脚下察看,也有类似现象。

六月十五那天,风颠第一次回家探视父母。刚进家门,就听舅舅缪旭光在屋内对父亲说:“姐夫啊,你看这天热似火烧,地硬像石板,种子的根扎不进土里,即便有水时也是水过地皮湿,地里渗不下去多少。这石板似的地,遇到这赤日炎炎的天,庄稼还怎么种呀!”李福从窗外接着话茬说:“地硬不会翻过来种么!”乐善和旭光听了大吃一惊,回头看时,只见李福走进屋里向父亲和舅舅双手合十行礼。

父亲正在思念儿子,见李福来家,心中高兴,问长问短。那思儿心切,在家睡了一个多月的母亲一见儿子,高兴得急忙起身下炕,亲手给儿子去做饭。

缪旭光突然想起李福刚才说的话,笑问李福:“你刚才说把地翻过来种,地咋能翻过来呢?真是大白天说梦话。”他摇摇头又说:“真是越来越傻了!”李福认真地说:“红板地太硬,非翻过来种不可!”李福斩钉截铁的话倒把两个老人搞愣了。缪旭光接着问:“那你说,那么大的一块地怎么能翻过来呢?”李福胸有成竹地说:“此事我已经思考良久,让我哥打一把八寸宽、一尺长、上大下小的大铁锨,安上三尺来长的木把子,让人们把红土地一铁锨一铁锨地翻过来,而不是一下子把一整块地都翻过来。经过深翻的硬板地比牛犁锄刨的地更加疏松。土松了,水不就能浸透了吗?”

他又将蚯蚓翻地长高草的现象讲给他们听,还说:“翻过的土晒了,阴气下降,庄稼就会长得更好。”两位老人目瞪口呆,像听天书一样,虽然感到十分新鲜,但又难以相信,却也驳不倒他。李福叫来大哥李德,从衣袖中掏出一张图纸,让大哥按他画的图形马上去打制铁锨。李德半信半疑,却也拗不过李福,就依样画葫芦地试着打造。

两天后,在李福的指导下,梨树川历史上的第一把大铁锨终于诞生了。李福请父亲为铁锨安上了光滑的木把,便拉着大哥让他到地里试挖。李德一铁锨剁下去,由于红土太硬,铁锨只进去一寸。再用脚踏着铁锨肩膀,摁来摁去也不到三寸来深。李福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说:“天太旱,地太干,灌上水后地变软,地变软时能深翻。”

第一次的挫折,使人们怀疑李福的疯话岂能当真。但是李福却满怀信心地边低头思考着,边信步走进屋内。他抬头看见悬挂在半墙的紫铜杵杖。便摘下来提着它上了西山。

走进禅房,李福和衣而睡,只见一个长眉和尚笑着向他走来,口中还说:

入世十八春,功德初入门。

宝杵在身边,何不勤舞动?

口诀要牢记,助你早成功。

只听老和尚在他耳边说了一段咒语,又传授了使用降魔杵之法,还说了“唵、嘛、呢、叭、咪、吽”六字真言,随即在他天门穴上弹了一指。他心中突然一阵闪亮,便说:“天上打雷了!”说着坐了起来,却原是南柯一梦。

师父王吒什在隔壁屋内听说打雷了,便跑出来问李福:“哪儿响雷?”李福不好意思地说他刚才做了个梦。

王吒什是个高僧,听了李福的怪梦,知道李福与佛界有缘,背后可能有神灵相助。他夜观天象认为近日应该有雨,便鼓励李福挥动宝杵求雨,他在旁边擂鼓吹喇叭,助他一臂之力,如能祈下雨来,也是对家乡的贡献。李福觉得师父说得有理,便即刻行动起来。

此时日已西斜,李福提着铜杵走到殿后,他一边舞动杵杖,一边念念有词地说:

宝杵宝杵显神通,快请雷公和雨神,

再请龙王降甘霖,降透甘霖救众生,

万民乐时报佛恩。唵、嘛、呢、叭、咪、吽!

他舞着、念着,王吒什敲着鼙鼓、吹着牛角喇叭大造声势。

说也奇怪,不大一会儿从天外飞来一块红云,逐渐由红变青,由青变黑,随着呼呼的东风,阴云四处蔓延,一霎时遮天蔽日,黑云压山。忽然空中一道电光划破万里黑云,随之一声惊雷,骤然下起大雨来。

川里的人们听到雷声,纷纷跑出屋外看天,大雨滂沱,人们十分高兴。正在家里议论翻地的李乐善说:“这雨怕不是阵雨,似乎真要下大了。”缪旭光也说:“俗云久旱有久雨,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真是救命雨呀!,’他们急忙呼喊孩子们戴上草帽,披上麻袋,赶紧去灌地、放窖水。

那滂沱大雨从头天酉时直下到翌日午时方停,整整下了九个时辰,地里、窖里灌满了水。庄浪河上游似乎也下了大雨,山洪一浪催着一浪,漂下来不少木头,还有一些羊只。李福说:“师父,佛陀讲究普度众生,救苦救难,而不在于天天诵经念佛。梨树川降了大雨,我想下山为民众传授能抗旱增收的农耕新法,不能常住山上,师父意下如何?”王吒什说:“只要为民众办好事,你来去自由,不必再禀告。”李福拜谢师父说:“阿弥陀佛。”

三天之后,李福下山,见不少人家扛着锄头准备秋播,他力劝爹爹放弃秋播,趁雨后地软,将自家的红板地全翻过来。乐善拗不过李福,加之自家平日有些手艺,生活还可凑合,也就依了李福。李福高兴地指导大哥翻地。看到大哥很吃力,一整天才翻了不到一分地,李福灵机一动,让大哥回家连夜再照原样打制一把铁锨,他提起哥哥那把铁锨一个人先翻起来。他口中念念有词,脚下刷刷作响,铁锨在他手里翻得飞快,红板地也好像变得像白土地一样酥软。子时刚过他就将一亩地全部翻完,然后回屋睡觉。

第二天,李德早早起来,看铁锨立在门口,知道弟弟还在睡觉。他悄悄提起铁锨想趁凉多翻一些,但到地边一看,哇,一大块地全翻了,平平整整的锨花鳞次栉比如鱼鳞,十分好看。李德惊奇得合不上口,连蹦带跳地跑回家里,看弟弟还在酣睡,就连忙把这个喜讯告诉了爹爹。爹爹和母亲半信半疑,顾不得吃早饭就赶忙向地里急走。到了地边,眼前的景况真让大家瞠目结舌。

乐善觉得这老二确实有些来头,便大力支持他们翻地。李德给新打的铁锨也安上把子,白天李德一把锨,李禄和父亲换用一把锨,晚上李福一人用一把锨,但李福一人翻的地总比他们三人翻的还要多几倍。

不几天自家的四五亩水地全翻了。望着那如秋波的锨花,探探翻地的深度,舅舅也动心了。他想一亩秋田才收几十斤糜子,干脆放弃一茬秋,请外甥帮着把他家的地也翻过来吧。李福让大哥再打制一把锨,白天他俩和表哥同时翻,晚上李福一个人翻到深夜。不几天舅舅的几亩地也全翻了。

堡子里的乡亲们看着李、缪两家的地不几天全翻了,都觉得新奇。有人觉得这不合祖宗的规矩,不知翻地后的功效如何。不少人还是半信半疑,都想看看李、缪两家来年的收成。

小雪节气过后,李福让大哥为翻过的地里灌满冬水。李德没想到一块地灌了半天才灌满。缪旭光惊讶地说:“这深翻过的地真能吃水呀。”但是大雪之后每块地都冻得像铁板一样。缪旭光沉不住气了,跑上山去问李福。李福笑笑说:“莫要急,莫要怕,立春之后土如沙。”大家似懂非懂,也只有骑驴看唱本——走着瞧了。

冬上农闲,也没人来修农具,李德的铁匠铺准备封炉停火。李福下山特意对大哥说:“你莫封,你莫停,明年元宝滚进门。”李德不懂,李福就让大哥多收废铁,多进炭,日夜不停地打铁锨。

一个冬上铁锨堆了一屋子,本钱花光了,李德说什么也不打了,李福也不再催他。腊八节过后,李福要大哥按他画的图形去打制枣木钉耙。那时地里的土块都被冻干了,也冻酥了。

李福让李德赶着牲口去耙地,又教李禄揪着驴尾巴两腿叉开端端站在木耙上,几天下来将每块地都耙过一遍。缪旭光学着李德的样子,也如法耕作。先后耙过三遍,再看那每块地的土都细细的、绵绵的。

立春之后,地刚消过二指,他们就开始下种。十分松软的地皮,用锄头拉成一条条小沟行种,再撒上粪肥,比往年一锄头一锄头地刨着点种要轻松多了,也快多了。

清明之后,李、缪两家的麦苗绿油油地拔着往上蹿,那密密的青苗、肥大的枝叶谁见谁爱。村民们看看李、缪两家的地,再瞅瞅自己的田,一个个悔不该不听李福的话。

小暑之后,麦子开镰了,两把就是一捆,每亩地的小麦由往年的一百来斤猛增到五百多斤。事实教育了村民,全村的农家都来购买李德的铁锨,没两天,满屋子上百张铁锨均被大伙抢购一空。李德一下子赚了这么多钱,心里甭提多乐了。

李福让哥哥千万勿自满,要赶快扩大作坊,加速培养徒弟,让李禄也学打铁,继续打造。李德这回更加相信二弟的话了。

到了秋后翻地的时候,家家都请李福教他们翻地,李福一律应承。他教东家翻地,又教西家翻地,远远看去,家家地里都有李福在翻地,家家都往地里送饭菜,可他们互相却看不见别家地里有李福。不两天人们看到李家堡全村的红土地都翻了过来。

此时,别村和李家堡有亲戚关系的人家首先在亲戚的引荐下纷纷前来李德处买铁锨,又请李福作指导,请不到李福的人家就请自家亲戚前去作指导。

当年梨树川一半的人家都把地翻过来了,家家都有好收成。第二年全梨树川的红土地几乎全部翻了过来,还有些外乡人也仿效梨树川的翻地之法,同样获得了好收成(自那之后,三百多年来,李福老家的乡亲们仍然在用李福所授之法年年秋天翻地。不过现在人们的翻地技术比三百年前却高多了,铁锨的形状、质量也改进多了)。

李福深翻红土地,浇灌冬水,蓄水保墒之法改变了几千年来老祖宗的刨耕方法,这无疑是一次耕作方面的重大变革,特别是他教授的耕作方法使家乡的村民们都过上了好日子。这件事传开后,住在山区耕种旱地靠天吃饭的农夫们也纷纷前来求李福想想办法,怎样才能提高产量。李福脱口说了十个字:

旱地盖上被,枕着馒头睡。

人们不解其意地说:“我们全家只有一床被子,哪有那么大的被子去盖地?”有的还说:“每年喝稀汤还巴不到麦熟,哪还敢用馍馍当枕头?”

李福笑了笑,领大伙到山坡上、沟崖边,让大家看看有沙石覆盖土皮的地方和无沙石盖土的地方的野草长得有啥不一样。经过细心观察,人们齐声说:“有沙石盖土的地方草长得好。”“对了,”李福说,“有沙石盖着,土里的水蒸发慢,无沙石覆盖的土地容易被太阳晒。”大家“噢”的一声全明白了。接着李福又教授了他们压沙之法和倒沙重压即“翻晒被子”之法。

另外,李福还给大家推荐了一种个小、头大、无芒、口紧、能抗冰雹打击的小麦做种子。由于这种麦子适合在旱地播种,人们便把这种麦子叫旱麦子,后来人们为了纪念李福,就又把它叫“和尚头”。

李福自从创造翻地、压沙之法后,梨树川乃至方圆百十里的农民收成一年比一年高,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人们都把李福当神僧、奇人看待,老人们则认为他肯定是活佛转世(三百多年的实践证明,旱沙地里种了“和尚头”,有雨无雨都有收成。雨丰年间每亩能产三百多斤,旱天年也能产百十来斤,最不好的年成也能收几十斤,总之不让农民赔种子。就是遭冰雹袭击后,这“和尚头”却是头可断,籽不掉。再说这种“和尚头”面精、品质好、有韧性和弹性,是做兰州拉面和酿皮子的最佳面粉。这种旱地盖沙被的耕作方法被西北人沿用了几百年)。

又是一个端阳节,这天是李福出家两周年。为了安慰母亲思念之心,李福中午下山和家人共同插杨柳、吃粽子,全家团圆,其乐融融。眼看日近黄昏,天色已晚,他辞别父母、兄弟出门向西山而行。蹚过庄浪河,他刚一上岸,就听从岸边的枣树林中传来一女子“救命呀!快来人呀!”的呼救之声。

李福听了紧步向喊叫声走去。穿过一簇簇灌木丛,忽然,他发现枣树林中有两个人影晃动。李福大步跑上前去,大声喝问:“那是什么人,敢在此地行凶?”两人见有人来便慌了手脚,丢下手中的袋子,一个飞快地向山上逃跑,一个胆大的还不甘心地朝李福扑来。

李福见来人气势凶猛,身躯一闪将脚一伸,那大汉便狗吃屎似的扑倒在地。李福回身一脚踏住大汉的后腰,举拳便打。只听那大汉连呼:“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李福揪住那人的发辫大声喝问:“快说,你是哪里人,在此干何坏事?”那人吞吞吐吐地说:“我是凉州人,到梨树川为戏班子招人。”李福说:“戏班子招人为何不光明正大地去招,却在这里鬼鬼祟祟?”那大汉欲言又止不说实话,李福又举拳欲打,那大汉这才断断续续地说了实话。

原来凉州戏班有个张班主,到处招收漂亮女子,名为唱戏,暗里却让那些女子为妓为娼招客赚钱。新滩沟有个游手好闲的二流子说他们村有个漂亮姑娘,十四五岁,二人商量事成之后,给谢银十两,不想绑架之事将成却碰上了李福。李福问:“姑娘在哪里?”大汉说:“在麻袋里。”李福救人心切,便去找麻袋救人,那大汉却一溜烟逃之夭夭。

李福解开麻袋,见一姑娘被反绑双臂。李福忙除去麻袋,取出布条,解开姑娘腕上的绳子。那姑娘哭成一团,一面拜谢李福救命之恩,一面搓着发麻的手腕。李福问:“你是哪家的姑娘?我送你回去。”姑娘说:“我姓王,我爹叫王治仁。”李福惊讶地说:“啊,你爹是王神医呀,他可是远近闻名的好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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