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爸爸得了哮喘病和支气管炎。失业已经一年多了。终于,在1944年7月,他找到一份建筑工头的工作。他的第一项工程是装修塔尔萨附近的一幢旧的大厦。这样就得离开此地去美国中西部的俄克拉荷马州。
重建工程只进行了两个多星期,爸爸就满面愁容地回到家,妈妈问:“怎么了?”爸爸解释:“如果大厦11月底前不能完工,俄克拉荷马州将失掉地产。可除了像我这样身体有病的,男人们都上前线了,上面要派26个德国俘虏来干。”
妈妈有着波兰血统,听了这话,气呼呼地说:“德国俘虏要和你一起工作吗?他们也许会把你推下楼顶的!”
我和妈妈一样气愤,我们坐在一起,听着收音机播放的德国侵犯波兰的消息。妈妈的弟弟已经几周都没有消息了,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常常听到她的哭声。接着,爸爸的堂兄比尔又惨遭德国装甲兵部队杀害。
爸爸叹着气说:“我是需要工作,但不敢想象我得和可能杀了比尔的人一起工作。”没有人能再吃得下饭。那晚,我睡得很不踏实,梦见一个高大凶狠的人将身体虚弱的爸爸从高楼顶上扔了下去。
早上醒来,那些俘虏就到了。从住处看到他们从卡车上跳下来,都是些十六七岁的男孩,也就比我大几岁,妈妈吃惊地说:“希特勒已经不得不让孩子们上前线了。”爸爸则脸色苍白地说:“我怎么可能把5个月的工程4个月就干完呢!而且是和这些连我们的话都不会讲的毛孩子一起干。”
第一天,我非常担心地瞧着爸爸在楼顶教他们用各种工具。我得承认,他们学得倒挺快的。
后来有一天,一个年轻俘虏手被锯伤了,妈妈赶紧去帮他,先止住血、包扎好伤口,又安顿他到应急室休息。从那天起,我发现了一个变化,妈妈对那些德国俘虏,简直当他们是自己的孩子。
9月的一天晚上,爸爸回来吃饭时说:“如果我们能在雨天之前,做完板材并且装好,我们就能如期完工。那些孩子都是很能干的,还有两个工头彼得和弗兰斯,跟我一样爱木工活儿。”
这样,又过了些日子。一天妈妈走到我房间,叫我削些做馅饼用的苹果,并且喜出望外地告诉我,那些孩子已经完成了北边的旁轨。
“难道你忘了比尔是怎么死的吗?”我大声说着,泪水夺眶而出。
“我们过一会儿再谈,你把心中的不快都哭出来吧。”妈妈离开我房间时,平静地说。听到门关上的声音,我大哭着扑到床上。但很快,门又开了,爸爸坐到我身旁。
“珍妮,妈妈和我这样做,并没有背叛任何人。”他轻轻地说。这时,妈妈也坐在床边听起来,“如果我们不想让上帝带着怨恨对待我们,我们就不该如此对待其他人。无论是在战争中还是和平时。为比尔我不指望自己能宽恕德国人,我只祈祷可以信任这些战俘,好和他们一同工作。信任就像白漆与清漆的混合,当你第一次搅动,它只会呈现出一道细微的白线。但当你不断搅动下去,白色就会在罐里扩散,变成一片乳白色。试着真诚地信任吧,很快满腔的怨恨就会化为宽恕之情。”说完这些话,他们就离开了房间,我的怒气再也没有了。
那个星期因下雨面临停工,爸爸感冒了,又咳嗽又喘,他带着那些孩子赶做外面的活儿。但正当他教他们怎么镶嵌木头时,他病倒了。医生说他又犯了支气管炎,并警告:“你必须卧床一个月。”一个月啊,那就已经到11月底了!
爸爸沮丧极了,他费劲地喘着气说:“他们会做嵌板,但不会修补和给图书馆墙上的书橱着色,按期完工是没希望了!”
第二天早上,有人敲后门,我打开门看见俘虏彼得和弗兰斯站在门口。我让他们进屋来,看见他们流露出担忧的神情。
他们走到爸爸床边,用不完整的英语夹着德语讲出他们的计划。士兵们已经表示加班,使得彼得和弗兰斯能早两小时开始工作。他们学会修理书橱的部分搁板材料,修好后带来让爸爸检查。到嵌板工作完成的时候,彼得和弗兰斯就打算教他们做书橱工作。
听了他们的计划,我看见爸爸的眼睛里又重现出希望之光,一种温暖的感激之情充满我心。
接下来的一星期,彼得和弗兰斯常来家里让爸爸检查做好的隔板。爸爸坐在床上给他们指点,他们一走,他就筋疲力尽地倒在枕头上。尽管我很担心这样他会劳累过度,但事实上他却恢复得比预想得还要快些。几天后,医生允许他每天工作两小时。
那天早晨,当他迈着颤巍的步子走到图书馆门口时,锤打声都停了下来,等他走到书橱前,一阵欢呼声响起来,那欢呼声融入了那些战俘的欣喜。他们基本干完了木工活儿,这样,爸爸可以干难度大的混合着色了,以使修好的书橱能和过去的相配。
到11月的第三个星期,爸爸可以全天工作了,这意味着大厦将如期完工了。妈妈说:“我想邀请那些孩子来吃感恩节晚餐,那天正好可以表达对他们的感激之情,感谢上帝,我们如期完工了。”爸爸同意了,并从战俘营带回了他们愿意参加的消息。
感恩节到了,26个德国战俘,一个监狱士兵和他的家人,再加上我们一家三口,围坐在前厅三张锯木架拼起的特大桌子前,白色的桌布上摆满了各种食物,我们共进了感恩节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