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然而塌,常藤嘴唇动动,只是轻吸一声,眉宇间的暗色已是浑然不觉的涌来,染上一片夜色重重,他握着她的手丝毫未动,同样坚决的语气,“有事回家说。”
她怒目而视的瞪着他,眼角流露出一丝浅浅的怨怼,“我不会跟你回家。”
“无论怎么样,你也要照顾你肚子里的孩子,他还不满三个月,很危险,你需要静养……”他一连串说了许多,一脸的忐忑不安,常藤担心她不答应,不过这个孩子或许是她的软肋,他是这样想的。
他只是试探,他也是不确定,常藤也最后拼尽一搏,因为刚才他说打掉孩子的时候,他看到江蓠那一种阴冷可怕的眼神,所以他不确定这样说是不是对她有效。
正当常藤紧张到害怕江蓠不肯和他回家的时候,她却上前迈了一步,向着他的车子方向走去,不过她扭头瞅了他一眼,“能不能放开我,我没有那样的娇气。”
她的语温下降,生硬有所减低,江蓠承认自己刚才的表现十分的冲动,想到这连日来,常藤对自己无微无至的照顾,她真的很愧疚他对自己的好,让自己无颜以对。
倏的松开手,常藤细细长长的眼角闪了又闪,兴奋之情溢于脸上,他笑着超她几步走向车子,亲自给她打开车门……
中午,他亲自给她炖了鸡汤,她吃得不多,只喝了几口便躺回床上去睡,他收拾完厨房,进房悄悄的给背着他睡着的江蓠盖盖毛巾被,转身离开,当他走到门口,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她翻过身,坐起来,唤住他,“常藤,你等一等,我有话说。”
娇俏安静的那张小脸依然泛着一丝苍白,她目不转睛的仰视着他扭过身子,映白的唇瓣微张,“这对你不公平,我对不起你。”
“这不是你的错。”他替她辩白,不知下一句要说什么。
“我是故意的,是我的错,所以我们离婚吧,这样的我们在一起就像生活在地狱,就像普罗迷修斯一样,天天接受道德苍鹰的啄食内脏,痛苦忍受煎熬,早晚有一天,我们会疯掉!”她轻飘飘的语言,像一片羽毛忽闪闪的飘荡在常藤的周围,又像一根根刺扎在他血色正凝的胸口上,绞痛难耐。
几秒后,她还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又接着想要以什么样的台词说服他的时候,这时,他铿锵有力的调子,温暖的响在她的心口,“我同意。”他用尽了自己平生最大的力气,然后感觉全身的细胞都随之崩裂。
浑身无力的他仓皇的奔出了屋子,凌步的步子迈进书房,砰的一声紧紧的关上门,大手扶着墙面,五指张开,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没的抓住,软绵绵的顺着门的边缘滑下来,最后他的身体也跟着一软,然后滑了下来。
一个月的时间里,江蓠还在纠结要不要的问题,可是时间不等人,肚子却是一天天的大了,起初还不明显,何况是盛夏时节,穿衣又少,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到她怀孕了,她左右摇摆还是拿不定主意。
不过,她的害喜症状,却渐渐少了,
8月25日,清晨起来,江蓠看着镜中自己日渐明显的腹部,脸色也恢复好转,不由的叹口气,又想起母亲当年教训自己的话,做什么也不能做人家的小三,那是没有道德的。
不仅伤害两个人,还会伤害好几个无辜完整的家庭……
她想还是做掉孩子吧。对于孩子,对于自己,对于这个世界来说,这一切都是不公平,甚至这个孩子不是光明正大的得来的,而是像一个偷偷摸摸的窃贼一样的从寒蕙蕙身边的男人那里偷来的。
是丑陋的,是罪孽深重的。
就像《荆棘鸟》里的女主人色梅吉从拉尔夫的上帝那里偷来的孩子,最终得到了不可饶恕的结局。
这个突然的决定,江蓠并没在打电话告诉常藤,而是下楼招了一趟的士直接去了医院。
她想通了做掉肚中的孩子,双手拿着号单,她百无聊赖的坐在走廊的长椅上,脑仁里又想起在那个长满青苔的长街,那个高高的门楼里,她和杜若蓰蘅站在一片靡芜芬芳之中,轻嗅着那迷人的如雾般缭绕在她们周围的香气。
白色的花簇簇如雪,片片随风而舞,像精灵一样,又像柳絮一般,乍然飞入小屋,飘落在地上,犹如铺了一层华丽的芳茵地毯,有的随风吹到了一片烈焰红梅上面,红白相映,像一幅人间绝美的画面,浑然绝代。
“哎呀!”一道稚嫩的声音倏的打断她云里雾里的思绪,那眼角闪盈的泪光也随之浮动于眸底,瞳仁清了又清,睁眼一看,才发现一个梳着双羊角辫的小女孩儿正站在她的身前哭,白嫩的小手揉着眼睛,“呜呜……”
她吓懵了,连忙笨重的伸出手拍拍小姑娘的肩膀,“怎么了?”
“阿姨你的腿伸得太长了,把我绊倒了,我给妈妈买的冰激凌给掉了,那是我刚刚拿出来的压岁钱,回家再取来不及了。”小姑娘抽噎着讲,泪水还在哗哗的流着。
“那阿姨赔你两个好不好?”江蓠一听原因,那颗七上八下的心总安静下来,她母爱的摸摸小姑娘的脑袋说,小姑娘大约六七岁,很可爱,水灵灵的大眼睛,格外的有神,像是会说话的星星一样闪着一种灿烂的光芒,很耀眼。
江蓠拉着小姑娘就在不远处买了两盒最好的哈根达斯,装在袋子里,“阿姨陪你去看妈妈好不好?”她得知小姑娘的母亲在住院,小姑娘是央求奶奶带自己来看妈妈的,自己悄悄的准备了钱想给妈妈买一个冰激凌……
来到住院六楼,江蓠的心一凉,才知道这是癌症患者的几个重症室,眸底有一丝沉重不知不觉的浮起来,连脚步都觉得沉重了些许。
待小姑娘来到走廊,她兴高采烈的扑向妈妈病房的窗口,擒着哈根达斯袋子的小手向着玻璃窗口挥舞,“妈妈,送你冰激凌。”
“你这个小祖宗,跑哪里去了,吓死我了。”这时一个六十开外的老太太急急的奔过来,累得气喘吁吁,“你要是没了,我怎么跟你爸妈交待。”
小姑娘的嘴角蔫下来,缩缩袋子的手,背到身后,“我去给妈妈买吃的。”
“给奶奶说,去买不好?”奶奶狐疑的看了眼挺着大肚的江蓠,眼色十分的警惕,一把将孙女搂到身后,“你是谁?”然后扭头又问自己孩子,“她有没有欺负你?”
“阿姨帮我买哈根达斯给妈妈。”小姑娘的声音很小。
“你妈妈不能吃!”奶奶叹了口气,扭身安慰孩子,脸上一片不忍与难受,双手搂着孩子,“她真的不能吃。”
“能吃,妈妈一直能吃,我知道。”小姑娘不乐意的辩争,还生气的撅起了小嘴,“妈妈,给我讲过她小时候很想吃冰激凌,可是那个时候很穷所以没有吃过……我想妈妈一定喜欢吃,不然不会记得那么清楚……”
一片无语,江蓠的眼角一片晶莹闪烁,她怕祖孙二人看到,迅速的扭过头,泪水随衣襟落在地上。她扭过头吸吸鼻子,夸耀着,“真懂事。”
“我想快一点长大,照顾妈妈,我想长得壮壮的,我就能替妈妈生病了。”
“病怎么能替呢?”奶奶的眼中浸着一丝浑浊,抬手拍着孙女的后背安慰她,“傻孩子,病不能替。”
“能替,那么为什么我生病的时候,妈妈急得都哭了,都说所有的病,妈妈都给宝宝替了,然后宝宝就永远不生病了……然后我就好了,我的病不是妈妈替了吗?”稚嫩纯真的童音再一次震憾到江蓠那一颗脆弱的心里。
江蓠再也忍不住的转身匆匆走了,走得非常着急,多么动人的话语,戳人肺腑的至亲之言,让她的思绪缠绵在一片悲痛欲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