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十点钟,江蓠恍恍惚惚的醒过来,抬手揉揉眼,忽然想到那天发生的事情,不由噌的就要双手拄着床沿撑起身子,没有想到,胳膊软软的,用不上力气,扑通的一声,微微抬起来的身子就那样的重新的重重的摔躺在床上。
“哎呀,江蓠啊,不要动,你还病着。”母亲红着眼眶,一副哽咽的望着女儿,她曾经在很小的时候唤女儿为小蓠,后来测过女儿八字缺水,测字的说要一直唤她的姓氏才不会缺水,所以父母一直唤女儿全名。
“妈……”喉咙里有些堵,她说话不太利索,清清嗓子,还是感觉喉咙不太舒服,不过还是含糊的发出了声音,“妈,我这是怎么了?”
“你昨天晚上刚进门就晕倒了,吓死我和你爸爸了。”母亲一边说,又一边开始抹眼眶,“要不,别在省会呆了,我们回来吧,我和你爸爸再老也要养着你,再怎么也不会让别人欺负你,虐待你!”
她干燥的唇翕动,想笑却笑不出来,有些萧索,“妈!”喉咙再动一次,这一次她没有说别的,只是望望母亲身后,并没有发现父亲。
母亲很了解女儿,拍拍江蓠的肩膀,“好好的躺着,我让你爸回去给你熬鸡汤了,得好好的补一补,怎么会好几天吃不上饭呢,是不是他不让你吃?”母亲故意指着身后站着的常藤,说话很直白。
江蓠摇摇头,目光虚无的瞟了眼常藤的方向,眼底充满了无尽的愧疚与歉意。
“不是?”江蓠母亲心中疑惑的扭头看了看一脸苍桑的常藤,那双眼睛已经深深的陷进去,一片青黑,显然是这几天根本就没有休息好。
张张嘴,想说什么,母亲却被常藤安慰道,“伯母,我会小心的照看江蓠,不会在医院欺负她,再说医院这么多人,怎么会让我欺负?”
“你回去休息一会儿吧,我照顾她。您这么大岁数了,得回去好好休息,然后再来和我换班照顾江蓠。”常藤总是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让人温暖到无法拒绝。
“那……”江蓠母亲还是犹豫的看了女儿一眼。
江蓠同意的微微阖下眼皮,再睁开,喉咙里灼热得慌,她不想说话。她也想母亲离开,一夜了,又连同一上午,担心母亲上了岁数身体熬得受不了,常藤还年轻,再者……她有话说。
“笔……纸……”她哑着声音,忍着疼痛只说了两个字,聪明的常藤立即会意,转身出门一会儿就拿来了纸笔,直接递到她的手中。
她双眸幢幢的望着他,叹息一口气,垫了一个板子,在纸上刷刷的写了起来,她真的一点也不想说话,嗓子一动就割肉似的疼,疼得撕心裂肺。
周围很静,只有沙沙的写字声。
常藤脸上起初是温和的,直到看到江蓠写完之后,颜色立刻变了又变,他一直侧着身站在她的身旁,死死的盯着纸上的字迹,“我们分手吧!”
他嘴唇嚅动半晌才冒出一句话,“我不同意!”
江蓠盯着纸上刚才自己写的字,眼角些温,又在后面另起一行,加了一句,“是我对不起你。”然后摞下笔,异常平静的看着他的那一张瘦削下来的侧颜,胡子茬微微的冒出来一层又一层,像是一夜的青苔般,垂下眼,她有些不忍,他对她很好,好到让她不忍说什么狠话。
“你好好休息,我什么也没有看到,想吃什么,你说,我去买,你病了,结婚上时间太紧张,我直接推迟了,刷在空间了,我相信朋友同事亲戚都会看到。”常藤体已的坐在她床边的椅子上,“什么也不要想,好好养病。”
然后他很主动的抽了发怔的江蓠手中的笔、纸,替她放到桌子下面的抽屉里,扭过头,看着一眼不解的她,他笑着说,“结婚只是一个日期而已,还可以选,和新娘不一样,新娘是独一无二的。”
独一无二?她思思的忖量这四个字,眼里萦萦而起的水气丝丝的缠绕过来,不绝如缕,如烟如雾,江蓠不知道这一次她真的想和常藤说一声我真的不能和你结婚了。
在心里,她曾想过,有一种海风香也是独一无二的。
她有些酸,不想也不能再继续写下去,阖上眼睛,她缓缓的躺在床上,而且是背对着他的方向,眼角悄悄的划落一颗泪,他这样对她,让她情可以堪?
双手拄在膝上,常藤默默的看着江蓠纤瘦的背,不免的微叹口气,垂下头,眸底有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
忽然想到什么,搁在双膝上双手倏的收紧成拳,他害怕的思绪像漫天飞舞的柳絮一样,扑天盖地的涌来,掩住她盈盈的双眸,将她冷漠的淹没在一片纷飞的白絮里……他的心骤然而痛。
一连天几,常藤坚持守在医院里照顾她,不分昼夜,江蓠亲眼看着他坚持照顾自己的样子,脸上的歉意更浓了,她不需要他待她如此,她不值得他如此。
她已不是白壁之身,何须如此。
一周之后,她出院住回家里,晚上九点,她还心事忡忡的没有睡,满满的脑海里都是杜若蘅那一封电脑打印的宋体四号小字,很是清晰,她看得清楚,记得更清楚。
江蓠:
对不起,我一时糊涂做下错事,请你原谅。
我在国外结婚了,而且还有一个男孩子,我辜负了你的身体与诚意,我没有颜面见你,我走了,你保重。
杜若蘅
记得当时,恍若一道晴天霹雳狠狠的在头顶炸响,几乎是炸碎了自己,也炸碎了自己这七年来追逐的一场花梦,梦好,但碎得成一片废墟里的齑粉,连同她的那一颗心也被狠狠的炸成了一抹空气,瞬间散去,抓不到一丝……
还有那一颗埋在她心底整整七年之久的种子,一直没有等到他那一缕阳光的种子。
心抽抽的疼,她抬手按住愈来愈疼的胸口,望着窗外绿草茵茵的街道,晚春即过,东风无论如何留取,却也留不住,终究要归去。
鼻子一酸,眼圈有些发红,泪水忍不住的就这样落了下来,难道这些年只是她一个人的追逐,一个人的暗恋,而他只是懵动的青春时才有的情愫萌芽,之后,却是全无仅有,如果没有,当初那些靡芜又作何念?
她不想再想,这封信,就是那一个最好的诠释与结局。
砰砰砰的,敲门声,打断了她悲伤欲绝的思绪,她赶紧抬手擦擦眼角,低着头转过身子,微抬头瞄了眼,见是常藤,不由的心安静下来,她指指床边的椅子示意他坐。
他熟视无睹的走到她的近前,将杯子递给她,“趁热喝了,对身体好。”
“等一等。”她还是示意他将杯子放在桌子上,示意他坐在椅子上,看到他坐好,她才继续站在窗口背对着常藤,声音一字一字的说出来,很淡,很静,像是述说一个很遥远的故事般。
“我们不能结婚了。”她不忍心看着他的脸说这样残酷的话。
“等一等也可以。”常藤说话很婉转。
“我是说,我们永远也不会结婚了!你别再等了!”她的语气突然强烈起来,像打鼓的声音一般,咚咚咚的,一声一声的砸进他忐忑不安的心里,最后一句似乎是发狠的强迫自己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