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信任何事都会是错误的,无论这件事的本质是好是坏。如果什么都不去想,而被别人轻易就带上诡异的节奏,那就是一件可悲的事。
进而我想到可悲的不是轻信的事件本身,而是选择去轻信的人。
我应该从一开始就对双胞胎的话怀疑才是,这样也就不会在看到那只白手的时候,脑子里联想到的是被她们解剖掉的死尸。
未必总是眼睛看到的内容在欺骗脑子,有时候,脑子也在欺骗着我的眼睛。
那只白手,仅仅是只白手套而已。
我的脑子却将它夸大,直到从柱子后面的暗处走出来的人露出了她的模样来,我的冷静才重新回归了自己的脑袋。
白手套的主人是那名女医生。
她这时摘下红框眼镜,另一只手把长发顺到耳后。
看着我的眼神中没有透露出来什么激烈的情绪,要说她的表情是开心我觉得是不可能会开心的,但也不像是在生气。
这么冷静的目光,让我感觉到一丝丝的熟悉感。
但眼前的女医生除了职业之外,她和纳兰亭并没有什么相关的交集,而且纳兰亭并不仅仅是个医生。
“你能走了?!”女医生这么问我。
“嗯……嗯,是,能走走了……”我支吾着回应。
“还是先躺会吧,让我给你做个检查。”她继续这么说道。
躺会?做个检查?当然不去!
“哈……不用了……我想去找我的朋友,刚刚……”我尴尬地看了看四周,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我迷路了,现在找不到出去的门在哪……哈,哈……在哪?顺便告诉我卫生间在哪也可以……”我故作镇定。
“这就是门。”她指了指我身旁的门,但刚刚在我费劲之下,发现这所门其实是锁上的。
“院长!”“噢!院长!在那边!”
双胞胎的喊话声响起,她们朝着我和女医生这边跑来。
“噢!他在这儿呢!被院长找到了!”“院长就是院长,嘿嘿!”
包括双胞胎在内,我观察到她们没人对我刚刚看到的那些投影般幻觉有什么特别的反应,灯光重新亮起来之后,那对双胞胎的第一反应也只是要找到她们的院长。仿佛这些都是稀松平常的存在,但对我来说不是。
“你们去把弄乱的房间,整理下,”女医生伸手喝止了她们靠近,哦,不,现在是女院长。
这个之前在我脑海中一直是神秘存在的院长,现在就站在我的面前。
“没有听到我叫你们,就一直待在房间内,不必出来,可以么?”
她的话很好使,一说出口,双胞胎也不多嘴,点点头就开始照做。
两个人立马就收住脚步然后往回走,只有单马尾还回头朝我握了握拳头。
“噢!院长!他要是再跑!就叫我们!”
说得就好像她们这里是很流行用群殴解决问题似的。
我注视着那对双胞胎走进房间,没有移动身体,不过有意避开了此时女医生的目光。
“你在这里多久了?都看到了什么?”她这么问我。
“有一会了……看到了挺多的,这里是什么地方……不是医院么……”我一边问她,一边在脑子里盘算逃生方案。
比如猛地出手把女医生捉住,逼问出去的方法;或者直接打晕,从她身上搜到出去的钥匙之类的;要么也可以直接不问,砸了这里的“玻璃”,然后毁掉这里,最后总归是可以出去的。
“小牛山临终关怀院,”她这么回答,这和我从双胞胎那里听说来的没差,接着是一句自我介绍,“我叫冯白,是这里的医生,也是院长。”
冯白……我记住了她的名字,又听她继续说道。
“AXiu·G,我知道你的名字,”她对我露出浅笑,“陆放送你过来的时候,我看过你的随身物品,抱歉,这里并没有一定要看私人物品,我只是出于好奇。”
她的话提醒了我,我立刻拿出手术刀朝着她的脖子指了过去。
冯白没有躲,她只是将目光瞥了瞥我的手术刀,然后拿出了和我一样的手术刀来。
“还给你,这把刀有些意思,你是从哪里弄来的?”冯白用手术刀的次数夸张点说可能比我吃的饭米粒还多,她已经看出它的特殊性,而我虽然知道纳兰亭交给我的东西一定会有些特别。
不过我现在对手术刀的了解仍旧停留在很早之前,我只记得这些手术刀很锋利,纳兰亭让我带给古修之。
“你放心,你的东西除了这把刀,其余的都留在你的房间里,现在你可以全部拿回去,”她说着把刀递到我面前,“如果你不想告诉我从哪里弄来的,至少说一声你是从什么时候得到它的,你不像是会用手术刀的人。”
我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话。
而是怒视着冯白,同时握着手术刀的手有些颤抖,因为它太锋利,距离和力道拿捏不好的话,就成了彻彻底底的凶器。
她在问我手术刀的事……凭什么我要告诉你……现在可疑的人是你才对!
“这不重要!”思维稍作停顿之后,我这么回答她。
“告诉我!老实点!这TM是在哪里!别说是什么狗屁关怀院……刚刚这里又是怎么回事……”我把之前见到的有关中庭的投影幻觉说了出来,这些扰乱我判断的幻觉真实得有些过头。
冯白她们越是对此不屑一提,我对此就越焦虑。
如果不弄清楚这差点就让我奔溃的诡事,我没法舒坦。
“我以为来这里的人不需要了解这些,不过既然你刚刚体验过了变化,那我就告诉你好了,”冯白轻轻推开我抵在她脖子上的手术刀,对我解释道,“虚拟现实,这是最新的VR技术。”
“VR技术……”我知道这是一种模拟现实的3D场景技术,可还是第一次经历到这些,仍然不太相信这种场景技术会到这种程度,语气仍旧有些不太信任,“那么,我就不是幻觉或者遇见鬼了……”
“鬼么?你相信有鬼么?”她这么问我。
我答不上来,说相信么?
“嗯……要说是幻觉的话,””然后冯白捏了捏下巴,似乎认可了我的这个描述,“可以算是高阶幻觉。”
“高阶幻觉?”
“对,你刚刚不是体验到了么,场景和人物塑造的瑕疵现在只是在声音上还不完善,如果能把声音的问题也解决了,这就是个完美的虚拟世界,足够以假乱真!”
冯白的解释如此,她似乎对此非常满意。
“你不是医生,对么?这里是你的研究室,对么?!研究这些VR技术!”我带着猜测这么问她。
“我是医生,并没说谎,这里就是西京小牛山上的一个临终关怀院,不相信的话,我甚至可以给你看看这里的资质,”冯白摇摇头,这么告诉我,“这里被设置成这样,是有它另外的目的而已。”
“是什么目的!”我追问下去。
“一会戴上,”冯白把她的红眼镜递向我,这让我不理解,不够我还是接过了那副红眼镜。
我知道冯白一定有她的道理,所以迫不及待的我立刻戴上,可并没什么让我感觉异样的事情发生。
“要等会,待会你再戴上,这样会更容易理解一些,”她继续这么说道,“你跟我来。”
“还走得动么?”冯白走了两步又回头问我,见我点点头,她上下打量了我一遍,边走边说道,“我以为你只是个传闻,没想到……”
“你听过我?”我打断冯白的话,问她,“我有什么传闻?”
“不,不是你,是你身体里的血,”冯白忽然停下脚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回身挥动了一刀,她刚刚要还给我的手术刀还在她手上,这么一下让下意识做出抵挡动作的我在极限的反应之下还是挨了刀。
我的反应并没有恢复到可以使用超体的状态,所以胳膊上现在留下了一道刀伤。
能看到鲜血从伤口渗出来,我不知道冯白为何要偷袭我,正对她怒目相向,又听她说道:“你知道Rhnull血么?”
Rhnull血……我似乎听说过有人跟我提起过,脑海中瞬间闪过一张脸来,不过我记不起她的名字。
“你是说我是Rhnull血?”我反问她。
“是,全世界可能都找不到第二个你,所以你很特别,”冯白这是抓住了我的手腕,把我胳膊上的伤口举到了我的面前,奇怪的是伤口只剩下浅浅的一道痕迹。
我的伤口似乎是愈合了,而且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所以更显得不可思议。
“我听说Rhnull血的人自愈能力惊人,但是也没想到会这么夸张,”冯白盯着我的伤口,难以掩饰惊讶的神情,“而且你在这么短时间内就能重新活动,现在我信了。”
惊讶的人不止冯白,我同样也是如此。
这就是我一次次逢凶化吉的缘由么?我这么猜测着,似乎能理解为什么我在失血严重的情况下仍然还能挺过来。
“陆放送你过来的时候,我其实没觉得你能活过来,”冯白继续说着,“因为按照以往的经验,你当时失血的程度早就应该在送到这里之前就已经死了,可你还有呼吸,所以我才去帮你去血库里找适配的血型,然后发现你的血型没有可以比对的类型,我就想到Rhnull血上面,你果然是Rhnull血。”
“这个血很稀少是么?”我接着问她,脑子里突然联想到了一大串数字和钱的概念,也许我把稀少和金钱挂钩了,血型越少所以也就越值钱。
“稀少?呵呵……”冯白笑出了声,“全世界现在总人口快接近80亿,Rhnull血现在被认定的总数量不到40人,而且现在还活着的,我觉得不会超过10个,这个概率极低,所以我想让你在这里多留几天,让我采些样本。”
冯白解释了她之前与我刚见面时那句话的意思。
我听到冯白解释了不少之后,对她这个人有了种莫名的信任感,她告诉我的事情,到目前为止都算是有理有据。
按照她说的,她们夫妇要算是我的救命恩人,而我现在不仅没有感激他们的意思,还在不停地怀疑别人,质疑这里是一所黑店般的医院。
仔细想想,我的根据点的确仅仅是从那两个不靠谱双胞胎小护士口中听来的一些话,我现在已经意识到也许是我误会了她们呢?
所以我的问话瞬间也没了多少底气,吞吞吐吐问道:“采样本?……我听到她们,那两个小护士……说什么解剖……你们不会是在这里拿病人做实验……然后解剖吧……”
冯白这时停下了脚步,让我又有了些紧张。
她扭头看向我,与我四目相接。
“把眼镜戴上吧,”她这么提醒我,我才发现我们来到了一个有一排控制按键的地方,这里一定是之前冯白让双胞胎来到的地方。
因为随着冯白拉下了几个按键,四周再次变黑。
也是在这个变黑的时间段里,戴上红眼镜后的我,透过眼镜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在我的面前的黑暗中出现了上百根细长的蓝色光线,再几个眨眼间隔之后,那些蓝色光线的数量成次方倍数得增长。
这让我想起了微软最早版本里的线条屏保程序,数不尽的线条很快就将电脑屏幕占领。
现在我面前空气中的情形与那种线条屏保类似。
很快让我面前的空气中充满了密密麻麻的细长蓝色光线,它们像是毫无规律堆叠在空气中并将空气填满的旋转线条。
我这时明白了这副眼镜的作用,这里布满的不可见光线,只有靠这副眼镜才能发现。
因为当我疑惑着摘下眼镜之后,眼睛看到的四周除了黑暗之外,什么也看不到。
而且很快,黑暗在持续了一段时间后渐渐变蓝变亮,随后由蓝转成彩色。
就在我的面前,渐渐形成了一根罗马柱子,然后是中庭、绿植、不规则天窗以及那些在中庭中重新出现的男女老少们。
中庭内的一切,又变得和我走出房间的时候一样。
原来那些就是投影的光线么?……我这么猜测着,又将眼镜戴了回去。
不过在中庭形成后的现在,刚刚还可以通过眼镜发现的光线已经看不见。
“关于解剖什么的,我想可能是因为她们的表达有时候会很有问题,虽然动手能力很强,但是组织特定功能的神经退化得严重,”冯白这时的解释也让我挺惊讶的,她这么对我说道,“她们也是这里的病人,并不是我的护士,有些我没法逆转的障碍。”
假装自己是院长帮手的妄想症兼受迫害症患者么……我心里这么吐槽一句,又听冯白继续说道。
“现在回答你的问题,这里为什么要设置成这样。”
“为什么……”我回应她。
“这里是临终关怀的地方,如果不理解的话,我换个说法,”冯白这么解释道,“让患了绝症的人在自己快乐的梦境中,安乐地死去,就是如此。”
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