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下午六点还有二十分钟不到的时间,精神病院的下班时间是在六点。
我换了身从别的护士那里得到的衣服,那一身衣服是莫柏给我留下来的,这衣服虽然穿着不太合身,很可能是莫柏穿剩下来的旧衣服,不过也比医院里的病号服强得多。
因为换上了这个,我瞬间就觉得自己在这个精神病院里,理智理性什么的终于是回归到了正常的水平。
问过值班的护士,但她们并不认识莫柏,而且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他,不过我觉得他并不缺少我这声“谢谢”,我不去捣乱他们,应该算是给他们帮忙了。
我从护士那里打听到院长所在的办公室,带着疑问去了那里。
张横之前和我提过,我当时完全不信,尽管现在也仍然大部分都是不信,可是我动摇了。
我想去求证一个“我觉得不可能是这样”的事,证明张横的话是错误的,尤飞菲根本没有病。
不过世纪花园那里,我暂时不会再去,一来我也不确定尤飞菲是不是在里面,二来金灿曾经告诉过我,他在学校是碰到过尤飞菲的,那说明如果我回去H青,蹲守在艺术学院那里,还是有可能碰上尤飞菲的。
还有个重要原因是经过昨晚汤口码头那里的事,我现在觉得上一次我能从里面逃脱,这其中一定有关伟的功劳,尽管他当时是被我打掉了一颗门牙,看上去还和我是处在对立面。我不知道陈警官和关伟是不是还活着,所以我才更加不能再去世纪花园,这一次没有陈警官和关伟是一方面,去了万一真的再添乱就糟糕了,我只有先回H青忍一忍再说。
事情总能查清,而现在的精神病院,就是一个好机会。
我尽管在这里去求证,也不会影响到任何人。等在院长办公室门外的我心里是这么想的。
咔!
门从里面被打开。
咚咚!不知道是院长的助手还是秘书之类的年轻女孩,这时探出脑袋敲了敲院长办公室的门。女孩穿着黑色职业装,戴着红色眼镜,半弯腰身的时候还能露出一些沟壑来。
“院长的这次会客结束了,你有十分钟的时间,”她说着看了看手表,对我说,“下班时间一到,就不再接受会客。”
“好。”我点点头跟着她进了办公室。
十分钟足够,我只需要一分钟不到的时间,然后得到一个回答就可以,我在心里这么想。
院长的办公室是在精神病院四栋多层大楼其中的一栋,它位于整个院区的东面,而且整个楼顶那一层只有这么一个独立的办公区,只为他一个人服务。而年轻女孩带我去的办公室是这个办公区里的最大的屋子,是个套间。
我跟着那个年轻女孩进到的这部分是个会客厅,再往里就是院长的私人办公室。在我被一个人留在这个会客厅的时候,我打量了下这个会客厅。
老实说,我有些惊讶会客厅里的一切,精神病院的院长办公室看起来和外面的所有办公室完全不是一个画风的,它看上去更像是一个暴发户,也就是土豪们才会用的办公室。
我那会还没从H青毕业,并不能准确地辨别出里面装饰物品的用料和考究,但即便我不知道,也能从气势上觉察出来这里面的装修很费钱,除去墙壁上挂的字画外,比如客厅里靠着墙壁还摆着的一个大盆景,它光是底座的瓷盆就有一米长,而且里面的盆景也几乎要伸到天花板上的那个复杂的玻璃水晶灯。
再比如客厅有着奇怪花纹图案的地毯上,放着的那几个看起来柔软无比的沙发,再往后一点的书柜旁边有个摆着名贵古董的摆架,名贵是我臆想出来的,大概我觉得用这么好办公室的院长,总不会用些假货摆在上面吧。
所以,我其实也挺好奇这个精神病院的院长,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难道他真的是个暴发户,后来改了个专业,当起了精神病院的院长?这不成立,暴发户要么变得更加爆发,要么就掉进谷底。谁会没事跑来当这个看似挣不到钱的位置,挣不到钱么……我环顾客厅里的一切,心里仿佛“啪啪”响起两个耳光。
我进来后,还没有立刻等到上一个会客的结束,我不知道他们在里面的办公室还在寒暄什么,那个年轻女孩让我进来的意思,大概是快结束了,我可以进来等。不知不觉的时间又消失了近五分钟,我的焦虑是因为刚才被告知说“六点就下班,下班不会客”这样的话,所以我是有些掐表的意思,但不用太着急,我还有五分钟。
而我只需要一分钟就足够了,我在心里这么强调着。
“你可以进来了!”红框眼镜女孩从里面的办公室出来邀请我进去,然后同时我看到从里面出来一个西装革履,戴着西部牛仔帽的男人,他和女孩握了个手,亲吻了下女孩的手背,然后离开了会客厅。
红框女孩这时看了看我,再看了看手表,手指朝我一勾,“只剩下四分钟了,请进!”说完他还客气地给我开了门,然后把门关上了。
院长是个满头银发的老头,看样子可能已经超过了六十,不过也不好说,也许是个银发的老外呢?这是他给我的第一印象,然后第二印象是他桌上的院长名牌,他的名字:尤辛仁。
他也姓尤……我本能地把这个老头和尤飞菲联系到了一起,这尼玛要是他是尤飞菲的父亲,这不就有些尴尬了么……我突然有一种提前见到岳父的奇怪感觉,一种不能言语的怯场感觉,传遍了我的全身。这不仅让我的脑子迟钝,原本很高的心气也在这时候变得有些低落。
尤辛仁已经在整理衣服,他甚至已经把外套穿好,拿起了他的手杖和围巾。老实说,这个老头的着装打扮很是西化,但是客厅里除了那个水晶灯外,却是整个中式装扮。他如果穿着一个身唐装或者汉服之类,再比如中山装那种用现代材料设计出来带一点点复古的款式。
“你好。”他在我进来一分钟后,终于注意到了我。
“你好……我……”我一直在脑子里猜测这个人是不是和尤飞菲有关,是不是她父亲,爷爷之类的存在,连说话也变得犹豫,“那个……”
“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尤辛仁问我,这时他朝我做了个请的动作,“我们边走边说吧,下班就不会客了,不过你跟我顺路去车库,可以说一路,走吧。”
“好的。”我顺从地跟在他身后,一直盯着这个银发老头的背影,心里总感觉哪里是怪怪的,他虽然给我的感觉还挺和善,但是我这全身莫名其妙的压迫感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我后来想了想,可能是我把初次见面的尤辛仁当成了未来岳父这样一种临时设定,偏偏那种角色带入后,场面似乎就变成了我最不擅长应对的场景和对话。
其实当时根本没必要把自己弄得这么蛋疼,只能怪我对尤飞菲产生的妄想症后期,它表现出来的是自作多情。而当时尤辛仁也只是把我当成普通的病人家属。
年轻的红框女孩跟着我们一起出了办公室走在最前头,冲着电梯而去。
我和尤辛仁走在后面,他似乎是觉得我还没开口,他就先打破这个尴尬。
“说吧,你找我是要说什么?你是……哪个病人的家属么?还是其他……你找我是来……时间宝贵,还是你说吧!”尤辛仁似乎是看出来我有些紧张,他还拍拍我的肩膀,示意谈话可以轻松一些。
“我是来找您问一个人的,”我没有用“病人”两个字,不管尤飞菲是不是“病人”,如果尤辛仁是她的什么人,听到我这么问,肯定也会不高兴,但其实,我提不提“病人”都一样。因为后面那句话是,“这里有没有待过一个叫尤飞菲的人?”
这和“病人”是一个意思。
叮!电梯门开了,我注意到尤辛仁看着我的眼睛里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没有!”他摇摇头,然后让女孩先停住了电梯,再问我,“这个尤飞菲……是谁?”
这话问的……他们难道不认识么?我的心里这时闪过这个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