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梅瓶，大概连两三万都卖不到。因为它的瓶体是根本不是来自同一件器物，而是现代拿碎了的同期瓷瓶拼出来的。”
云凌绝左手指间捻动着手腕上的铜钱，眼底闪过一丝不为人察觉的幽光，盯着地上的瓷片说道。
话音落下，刚刚还喧闹的人群刹那间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有惊讶，有怀疑，更多的则是一脸好戏即将开场的兴奋。
不怪大家信不过云凌绝。说起孟庆华的荟琳轩，虽说老板为人狡猾尖酸，却因为上头有人罩着，加上孟老板看古董的眼光确实也有些水平，在长兴街一带还算混得开。再者，比起云凌绝这样一脸学生气的年轻后生，众人自然更愿意相信孟老板这种在古玩一行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油条。
相对于之前站出来发出质疑的男人还有几分可信度，云凌绝简直是来添乱的，再加上他最后惊世骇俗的结论，更是直接惹毛了孟庆华。
“嘿嘿，有意思了，他娘的我今天还真是开了眼，什么牛鬼蛇神都出来现眼啊？！”
孟庆华转过身一声冷笑，撒开拉着店里男人的手，步步逼近云凌绝：“后生仔，你牛逼啊？！感情老子做这么多年生意，还是头一回见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出来充大爷！这么当众胡说八道诽谤我荟琳轩名头，你知不知道是要担责任的？！”
“我没跟你开玩笑。”
云凌绝瞥了眼孟庆华，边说边朝店里走，弯腰捡起两块瓷片：“梅瓶的瓶底和口沿胎体质地有差别，虽然很细微，但我完全可以断定出它是来自不同的瓷器。另外，哪怕技术高明，花纹连贯，碎过就是碎过，这断口的釉料就是证据！”
“嘶——”
站在云凌绝身边的男人皱起眉头，结果他手上的瓷片，对着光仔细查看，猛地瞪大双眼：“不错，不错！有部分青花釉色调发闷，梅瓶肩部花纹转折生硬，小兄弟说的一点不错！这瓶子就是拼出来的次品！哎呀，没想到我刚刚居然走了眼，真是惭愧……”
说着，男人朝人群扬了扬手中瓷片，然后瞪向孟庆华，冷冷道：“老板，凭着现代工艺，用晚清碎瓷片拼接出来的青花梅瓶，加上个本该出现在明白釉梅瓶上的‘内府’，你就把这样的东西当镇店之宝？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你……你……”
孟庆华抖着手，淌着汗，结巴了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舌头：“放你妈的屁！拼接古董？！这种胡话亏你们说得出口！你是个什么东西，来老子地头撒野？！我这梅瓶可是大师亲自鉴定过，有专业证书的……”
“夏老师，您怎么在这儿？”
正当孟老板骂的起劲，忽然从人群外传开一声吆喝，生生打断了他的话头：“快快快，拍卖会就要开始了！人都到齐了就差你这个特邀嘉宾了！”
随着来人的出现，寂静了多时的人群一下子活了。
“这不是江南城的方老板吗？他怎么来了？”
“你们不知道？今晚长兴街五星级私人会所江南城有场拍卖会呀！听说阵仗可大了！”
“听说了听说了，据说还专门请到了鉴定大师夏清石！哎，普通人连进去开眼的机会都没有！”
“等会儿？夏清石？刚刚方老板叫那边的老哥夏老师，难道说……”
……
“不管梅瓶是什么人鉴定的，我可以很明确告诉你，证书已经可以作废了。”
夏清石说着，走到那险些被坑骗的汉子面前，从口袋摸出张名片递给他：“兄弟，要卖画可以联系我，我会给你个公道价钱，别被奸商折了价。”
看着回过神来千恩万谢的汉子，和在众人指点和嘲笑声里面如死灰，速速逃进店里的孟庆华，云凌绝心道事情完美解决，应该没自己什么事了，就悄悄从人群里挤出来，准备继续去逛。可刚走了不远，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呼喊。
“小兄弟请留步！”
云凌绝有些诧异地转过身，却见围观人群已经自动让出了一条通道，男人正匆匆朝他走过来，上前拉住了他的手：“小兄弟，鄙人夏清石，刚刚你评判拼接假梅瓶的那席话真是精彩啊！不知道小兄弟怎么称呼？我看你很投缘，要是今晚有空，想邀请你去拍卖会随便转转，好好交流一下古玩鉴赏经验心得。”
“啊？”
看着男人殷切诚恳的表情，云凌绝有些不好意思：“我叫云凌绝，不过是个在读的医学生，拍卖会这种场合我真没去过，更别谈什么经验了……”
“云老弟，你真是谦虚了。”
夏清石严肃道：“你刚刚的鉴定过程，绝对是老手才有的水平！这样的年纪有这样的眼光，夏某很佩服。”
云凌绝笑了笑，其实刚刚的事情，他觉得自己是歪打正着。不过是手指下意识擦过了古钱，结果谁知道就这样在闹市区开启了自己那神奇的第二双眼！
熟悉的清明感，熟悉的剖视，只是这一次他刻意去控制自己不去关注周围的人体，却意外发现那些散落在地上的碎瓷片正在朝外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气息，只是气息的厚薄程度却略有差异，而随着云凌绝仔细观察，梅瓶碎片上那些造了假的痕迹像是被放大了一般，清清楚楚呈现在他面前。
没想到自己这双意外获得的“天眼”，竟然还有这样能力。
而站出来声援夏清石，自己所说的话，只是将看到的东西进行描述罢了。好在他对古玩也算有点了解，没想到三两句居然正说到重点上。
但是跟着夏清石去参加正宗古玩拍卖会，要跟他交流鉴定心得，云凌绝心里没底，在专家面前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不过话又说回来，能近距离观察数量可观的精品古玩，说不动心肯定是假的，毕竟机会难得，错过就没了。
万一能捡着漏，那就再好不过了。
云凌绝沉思了一下，终于点了点头：“好吧，我跟你去。”
长兴街江南城，在帝都乃至全国都是很有名气的。能在这儿进行拍卖的古董，不是物件品相极佳，就是拍卖人身份显赫。这么多年下来，江南城俨然已经是帝都古董散货交流流通量最大的中转中心。
云凌绝站在江南城门口，抬头看了眼金碧辉煌的牌匾，暗自咽了口吐沫。这些年来自己潜心学习医道，对于其他领域的涉及并不多，更别提他刚刚从碧微山进京求学，这样等级的会所真是头一次来。
门口的侍应看见方史和夏清石，立刻站直恭敬行了个礼，却看到后面一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穿着一身宽松的运动服，四处张望着就要跟进去。
“对不起先生，您不能进来。”
云凌绝正看得出神，冷不丁被侍应拦下来，透过玻璃门看到自己的打扮，有点哭笑不得。里面的人基本都穿着正装，哪怕是打扮朴素的夏清石，也规规矩矩穿了衬衫，而他却T恤配运动裤，也难怪门卫不让他进门。
“哎哎哎，小王，这位小老弟可是跟夏老师一起的，可不能拦他！”
方史走得快，一回头见云凌绝被拦在门口，赶紧走回来帮他解围。三人坐上电梯，方老板笑着开口：“云老弟，你别介意，我们这儿一般只有会员能进来，你跟夏老师这么投缘，在古玩上又颇有造诣，也是我方史的朋友嘛。待会儿拍卖会完了我给你办张黑金卡，以后有机会随时欢迎来玩啊！”
“方老板客气了。”
云凌绝回应道，方史为人豪爽有气度，让他很有好感。
到了八楼，方史要带着夏清石去准备拍卖会的事情，就嘱咐云凌绝先随便看看，等一会儿给他安排个好座位。
云凌绝点头致谢，让两个人不用在意他。
江南城八楼除了一个装潢豪华的专用会场之外，外面的休息大厅面积也相当可观。云凌绝混在等待拍卖会开场的人里，显得十分突兀。不过好在能到这种地方来的人，大部分还是比较有修养的，倒是没几个人用刻意去注视他。
休息区有不少红木博古架，上面摆着方史收藏的一部分文玩。云凌绝坐着无聊，就在大厅里来回转悠，去看那些陈列装饰的文玩。有趣的是，他发现眼中的文玩一部分散发着丝丝紫气，跟之前看到的青花梅瓶碎片一样，只是气息强弱不同，而少数几个却死气沉沉，一点紫气都没有。虽然外观看上去古朴精美，但云凌绝隐隐觉得没有紫气的那几个文玩，大概真实性有待探究。
转了几圈，大厅里忽然响起一阵放肆的笑声，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云凌绝顺着声音看过去，却见是个穿着鲜艳西装的年轻男子，正搂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旁若无人地调笑着。
呵，没想到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还能碰见熟人。
云凌绝看着马文强那张写着“花花公子”的脸，有些无奈地想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