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华走到门口的时候，被王远山叫住了，他回过头看着王远山，王远山还是保持那个观测的姿势，嘴上说道：“别想太多，做好你手头的事情，否则就真没希望了。”
楼梯被郑华沉重的脚步踩得咯咯作响，他的脑子乱极了，各种不祥的预感和画面充斥在眼前，他狠狠地敲了自己脑袋几下想把这些东西赶走。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身体没有一刻不是在颤抖着，冷汗一阵接一阵地冒出。他有些后悔这么急着返回部队了。当初在医院里，大夫费尽口舌让他在多住一些日子的建议，都被他拒绝了。他义无反顾地提前回到了部队。他有些私心，他想按着自己的设想一步步走上仕途之路，好给自己并不太清白的家底赢得一把保护伞，也为自己的未来多挣得一些砝码。这样的想法让他始终很勤奋，拿出多于别人几倍的精力来做好自己的工作，他不怕吃苦，也不怕受累，更不怕别人对自己的流言蜚语，他想的很周全，他相信自己通过努力能够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可是现在，老天跟他开了个大玩笑，面对死亡，一切都已经不再重要，在生命的取舍面前，一切身外之物全部都成了浮云。胡光启的话一直在他的耳边萦绕，他第一次在心底里和这个他一点也看不起的营长在生死攸关的大问题上达成了一致，他要活下去，所以她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得和这个核心利益挂钩。
想到这里，他不住地给自己打气，嘴里叨唠着：“你能行，郑华你能行，你能活下去。”不知不觉他已经走到了一楼，看着满地的战士都在静静地看着自己，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从他的心底涌起，这些平日里被他呼来喝去的各色人等，此时此刻他们的表情都是一样的，简单专注，专注的事情是和自己想的一样的事情，这让他们在沉默中悄悄地形成了统一。
“栓子，赶紧排入把2排找到！”郑华来到众人之中：“检查一下弹药，等王参谋测量完数据我们就撤。”
“知道了。”
“话我不多说，仗打到这个份上，我希望弟兄们都互相帮衬一把，我们大家能活着离开这里，就是胜利。”郑华突然说出了这么一句完全不是他风格的话来，搞得周围的人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突然，楼外响起了美军的机枪声，所有人都聚到了窗口，不远处2排的小段从一堵墙后翻出，猫着腰朝这里跑着。
“全体掩护！”赵栓子大喊着，其它人立刻向四周的建筑开枪，生怕有敌人从那些个窗口里朝小段射击。
小段一头冲进楼里，趴在地上大喊一声：“我日的，差点被美国人的机枪冒了。”
“你们2排在哪呢？”郑华一把拉起小段有些激动的问。
“让我先喘口气。”小段紧着把呼吸喘匀，半天才又说道：“就在对面的房子里，我们中间有个房子里有美国人，排长让我过来报信，估计你们在这边呢。”
“太好了。”赵栓子一拍大腿：“你这就回去，让你们排赶紧向这里靠拢，我们在这边协助你们把中间的美军打掉。”
“知道了。”小段点点头，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准备再次往回跑。
“掩护！”郑华招呼着战士们做好准备。
“走啦！菩萨保佑！”蹲在门口的小段大喊一声再次冲了冲去。
银行的三层楼并不算宽敞，再加上9连的人撤到了这里，把个楼道和各个房间挤得满满堂堂。5连长马如龙招呼着自己的战士赶紧给9连的弟兄们弄点热乎的吃喝暖暖湿漉漉的身子。
王远山顾不上这些，看见马如龙便问：“你这里怎么样？”
马如龙给王远山点上一支烟回答：“美军开始向我们这里渗透，我这儿四周都有他们的小据点儿，要不要组织人拔了他们？”
王远山低着脑袋想了想说：“不用，这个楼坚实的很，没有大炮他们是干不动这里的，不用出去，只要能保住和一营的主阵地之间的通道是畅通的就行。”
“下午还要不要再派游击哨出去？”
“不用了。”王远山坐在椅子上轻轻地摇摇头：“上午他们强攻了一次仓库阵地，一防被他们攻破，但是后来又被我们拿回来了。你没听见外边的动静小多了吗。打了一天半了，他们已经知道我们的实力了，目前以他们的兵力是打不动我们的，所以我估计他们不会再打了，顶多是局部的骚扰动作。只要各个阵地坚守不出，他们也拿我们没什么办法。”
“不打了？就这样了？”马如龙有些不解地看着王远山。
王远山苦笑了一下，嘬了几口烟继续说：“接下来他们回坐下来等。”
“等什么？”
“等雨停，等他们的大部队赶到，到那时候再强攻我们。”王远山透过窗户痴痴地望着外边的阴霾天气若有所思：“到那时。。。。。。。。。。。就看我们能不能挺过这一关了。”
“唉，他怎么上来了？”王远山突然看到了缩在墙角一动不动在发呆的徐明远。
马如龙一笑：“刚才和团部的电话线被敌人狙击手间断了，团部排他来查线。”
“剪断的？死人了吗？”
马如龙咬着嘴唇点点头：“我这边派出去查线的小商死了，徐明远他半路碰上了骚狐狸一伙人，骚狐狸也被那个狙击手打死了。还好，线接上了。这个家伙，好像是吓着了，来了就有点发傻。”
王远山走到徐明远近前，蹲下身看着他魂不守舍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问：“没事吧？”
听到声音，徐明远缓缓地抬起头看着王远山沉着坚定的目光，有些恍惚地说道：“我要是从石头右边出来，死的就是我。”
王远山笑了：“战争还是诗情画意的吗？”
一听这话，徐明远像个孩子一样“嘤嘤”地哭了起来，一屋子人就这么默默地看着这个人，他哭声让每个人的心头都蒙上了一层说不出的难受。谁也没有责备他，也不忍心责备他。
王远山轻柔地在徐明远满是泪痕的脸上扇了一下，而后指着他认真地说：“还是我上次说得，战争就是这样残酷，你必须接受这个事实，你越早接受，你活下来的机会就会越大。否则，你将死无葬身之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