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土耳其我看见了星空，在埃及我看见了星空，只有在雅典我没有看见星空，因为雅典就是星空的一部分。
《在雅典，我懂得谦卑》
在雅典，我穿上白色长裙
同行的朋友说：“希腊女神！”
“不是女神，是女祭司。”
在雅典，我懂得谦卑。
2010-8-15
《驶向雅典》
黑夜中一只蝙蝠
划过水的痕迹，
与海浪与沉默合为一体
在晨光中消失
2010-8-20
《倾听德尔斐》
Ⅰ
有些人笑她
真理笑这些人
她没有时间介入纷扰
因为她在时间之内
Ⅱ
嘲笑别人弱小
是因为看见了自己的力竭
自然的呼吸是一种平静
激烈的大喘气是死之降临
弱小者的无声是生之先兆
Ⅲ
嘲笑别人位低
是因为看见了自己的沉沦
位低是基础，是大理石
高高的位子下面是一片泥淖
公平的老人喜爱在大理石上雕刻文字
2010-8-20
《葡萄园的记忆》
炎炎夏日，正午
一丛绿荫射过来
一个手势，从陶罐到水井
舌尖在水罐上的图案
在清风中徐徐展开
黛色的波浪，夜晚的爱琴海
2010-8-21
《养蜂人》
瑞帕斯是个快乐的养蜂人
“我家已经做了200年蜂蜜。”
3月到10月的花季是他最忙的时候
他清早起床，打开蜂箱
看蜜蜂穿行在野花和香草之间
每次收蜜，他至少会被蛰10次
就这样，他把希腊的甜蜜与痛楚连成一体
2010-8-28
《致一尊跪着的雕像》
跪着的身体
在风沙中长成岩石
一身的黑
经过千年的抚摸
发出光亮
经过的人看见
没有眼
没有耳朵
没有鼻子
没有手臂
紧闭的双唇述说一种古老的语言
穿过人群，穿过我
穿过复活过来的一个个木乃伊
在树影下饮水
在人们的身体上方飞
2010-7-24
《阿波罗神像》
镜中的一束光
穿过大河，穿过太阳
雕像上，一只飘落的眼睛
留下一个黑色的洞窟
被绿色的葡萄叶包裹
燕子的嘴里，衔来一个金色的日子
大河两岸，一只只眼睛闪烁
低矮的石屋，沙漠的骆驼
牧羊少年的帽沿，飘落的星云
我们在哪儿看见眼睛
眼睛就在哪儿看见我们
直到一只只眼睛
飘落在阿拉伯的黑袍上
就像此时此刻
一只眼睛在这尊移动的雕像上
飘落，飘落
2010-7-24，埃及
《致撒哈拉沙漠》
一边是红海
一边是沙漠
中间是世界的加法与减法
在沙漠里
一粒沙子
不仅仅是一粒沙子
就像我，躺在沙漠
奔跑在草原
衣服的图案一半是芦苇
一半是向日葵
往事越来越远
蓝天越来越近
一位来自远方的老人告诉我
“人在哪里，绿洲就在哪里”
黑色的袍子与包裹着的脸
无法掩盖他朝圣跋涉的虔诚
一如属于沙漠的人
无法拒绝绿洲
更无法拒绝沙漠
沙漠里，只有沙漠最安全
沙漠
把一切吹走
又把一切汇聚
风，带来一股香味
如同雪夜的一个吻
如同故乡的远山，月季花在开放
在沙漠，好像有很多清醒的疯子
一滴血就是一滴水
海市蜃楼，会耸成心中的圣殿
沉默不语的金龟子
经常看见人们在沙丘上流泪
久而久之，那儿长出了树
流成了河，一条长长的河
苦难的淤结处，酿成一块块石头
如今，一颗石头摆在我的书桌上
两面都写着Sahara
我分不清，哪一面是正
哪一面是反
就像在撒哈拉，我分不清
哪里是绿洲，哪里是沙漠
2010-9-10
《爱琴海之旅》
岛上的白色小屋，长着盲诗人的胎记
是谁睁开眼睛，打开蓝色的窗子？
大海的泡沫，如何化作上空的繁星
又如何化作我们的寂寞
在长着黑色石头白色石头的沙滩
飘来故乡的风，滚烫的八月
爱琴海敞开胸怀
绸缎般的双臂划开一条水路
像一匹白马
通往传说中的那座山
马鬃与芦花随风飞舞
我登上甲板，漫步云端
如同在柳条编织的摇篮
在吐出第一个词语前，听懂一种语言
鸥鸟传来信号。海上的回声，水中的倒影
难道就是刚才我与四个雅典少女的交谈？
2010-8-2，希腊
《毛驴之歌》
圣托里尼
有一头会说话的毛驴
只说三个字
就让整个岛的葡萄酒商失业
2010-8-23
《蓝顶教堂》
颜色中的尤物
以帽子闻名
白天，像一位母亲
为远行的儿女擦亮烛台
夜晚，翩翩起舞
像情窦初开的少女
第一次进入大海
随着波浪的线条
把自己嵌入白鸟的身体
当五千只翅膀煽起
小岛在蓝色的丝绒中入睡
2010-8-23
《天堂海滩》
当一只脚寻找另一只脚
她只踩到自己的脚
疯狂的鼓点像揉碎的石头
令她的脚下殷红
在这样的海滩，这样的夜晚
我想起日出时，他们的剪影
“与你出游，是我最大的安慰。”
“那我们一起去阿根廷。”
他们终没有一起出游
没有一起去阿根廷
天堂海滩，有一曲失落的探戈
很多人一起唱，一起跳
身边的意大利小伙往我的身上浇啤酒
让我品尝缺席的滋味
让我的身体变成废墟
而你，藏在一首未完的乐曲里
2010-8-23
《9MUSES》
指路牌的箭头告诉我
今晚我将住在这里
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伸长脖子
像一只骄傲的天鹅
院子里的泉水，可是近旁的葡萄酿就？
像第一次喝水那样
控制贪婪的渴，小心啜饮
17年前，我也曾有过同样的动作
泉城，一个宋朝的女诗人让我俯身
让我弯下了腰
竖琴，笛子，水仙
短暂的失忆。越过篱笆
一株陌生的玫瑰。
橄榄丛的光泽，像伸出的手
表情亲切，友好地告诉我
“昨夜，这儿下了一场雨”
2010-8-2，圣托里尼
《一个比喻》
从埃及、希腊到土耳其
就像祖父、父亲到儿子
儿子文化总是鲜活，轻松
也像克洛诺斯、宙斯到珀尔修斯
（拜占庭，君士坦丁堡，伊斯坦布尔，
半人半神的珀尔修斯会喜欢哪个呢？）
我给朋友说我很喜欢土耳其
恰好这位朋友去年也到过那里
朋友听了我的话高兴极了，说：
“好大一个儿子！”
2010-8-15
《大巴扎》
大巴扎是土耳其的市场
首饰，银器，地毯，皮制品，古玩
琳琅满目
店铺之间的重复
让人觉得从欧洲到亚洲
从亚洲到欧洲
没有什么两样嘛
2010-8-24
《眼睛的记忆》
雅典娜号在航行
电视上，男人在爱抚女人
大海里，航船在亲吻波浪
铁与水的故事
上演窒息、燃烧、飞升的剧情
形形色色形形色色形形色色
2010-8-25
《码头的冥想》
你以为闭上眼睛
就能忘记痛苦吗？
2010-8-25
《帝王谷》
进入坟墓，就像进入子宫
从最后一个陵墓出来
感觉全世界都开空调了
埃及的热，换来了很多很多的清凉
2010-7-28，埃及
《门农巨像》
胸腔里装满风、阳光、地震、洪水
大地这具木乃伊的肖像画
原来是会唱歌的
一个自作聪明的罗马皇帝
用一把手术刀砍断了他的声带
从此变为沉默之王
2010-7-28，埃及
《克里奥帕特拉》
一个爱喝白葡萄酒的女人
一个爱美的女人
一个爱醉的女人
梳妆时，不小心把酒杯打翻
引来凯撒为她置杯
安东尼为她倒酒，用整个地中海
2010-8-26
《爱情如斯》
在古代
文字是画
画是文字
从泥土里长出来
在制陶人手中成形
在水里发出声音
传到现在
只有少数人能听懂
2010-7-26
《旧火的颜色》
埃及的颜色
都在墓穴
80多年前，一个叫克利的画家
在死与火中与色彩相恋
生下一个孩子：永生
2010-7-27，埃及
《列车上的摆渡人》
开罗——卢克索
卢克索——开罗
你双手摊开的样子
就像鸟儿喊出天空的形状
2011-2-8
《圣托里尼》
上帝把所有的玫瑰花瓣撒进大海
在日落时分，伊亚小镇
露出火山熔岩喷发时的形状
圣托里尼在燃烧
温暖的燃烧
就像篝火打到脸上的光焰
远方的山峦
从沉默的源头出来
还是沉默
夕阳的坠落中
映着人类美好的剪影
水与火，在永恒的开端
永恒的尽头相互拥抱
爱琴海的洗礼
一个不再定格的时辰
宛如小镇上的男孩女孩
露出天使的微笑
向游人绽开
伸出热情的小手
指向一条通向花园的路
一条通向路的路
2010-8-29
《观看希腊的方式》
1
一位朋友酷爱照相
在埃及卢克索神庙
同行的人都走了
他还在拍呀拍
“再拍我就不是人了！”
他发誓说。
“再拍就是人类了”
看着拉美西斯二世的石像，我说
埃及人是外星人
石柱上的影像与绿叶重叠
在阳光与人面前
幽灵般，闪出死亡与永生的脸
这位朋友在雅典拍卫城
还是重复那句话
“再拍我真不是人了！”
他下决心说。
“再拍就是神了”
站在缪斯山看雅典卫城时，我说
希腊人要么神
要么人
要么半人半神
好像都不休息
好像都在休息
整个世界好像都在他的谦卑与自我中
跟他没有关系
又有关系似的
2
帕特农神庙，像一个女神从树林走出
端庄，高贵，神秘
照得游人路人朝圣一样
双手相扣做祈祷做许愿
卫城很重，废墟很重，灵魂很重
看似在地上，其实都活在海底
人类的影像只有它的投影和回声
2010-8-2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