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安南,大家都叫我南哥。我不知对筱贤的感情是何时滋生的,也许是看到她日记的那一瞬间又或是山顶我站在她面前那一刻。其实男女之情在我眼中一直都是逢场作戏,各取所需。作为一个男人,在这种年纪谈动情确实是笑话。可我骗得了天下人,却骗不了自己。
在我的印象中,筱贤还是个喜欢跟在筱杰身后的小女孩。直到筱杰的葬礼再见时,那个站在我面前,神情哀伤却略带倔强的脸庞却让我不敢与她直视。不管怎么说,我都间接造成了筱杰的离去。那个时候我在心里暗暗发誓,筱杰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筱杰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
我知道他们欠银行很多钱,大错已铸成,唯有尽力弥补,当务之急就是替他们保住祖宅。可我怎么也联系不上筱贤,打去她家里听雅婷说她可能去找言辰,那小子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如果筱贤有什么行差踏错,我更无颜面对九泉下的筱杰。雷天来迟了,说刚在门前看见言辰的车经过,车上坐那个女孩挺像筱贤。我立即叫人查遍香港的各大酒店,都没有言辰和筱贤的入住记录。我只好去言家,虽然有些鲁莽,但我觉得我是去接自己的妹妹。以前我很讨厌女人哭,每次都避之则吉,而看到筱贤那刻,她的泪水把我的心融化了。我从没见过那样的眼泪,一大颗一大颗从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滚落,纯净得像珍珠,让人隐隐生疼。但我知道仅止于此,我是一个已婚男人,两个孩子的父亲,我的身边可以有女人,却不能是筱贤。我只能尽我的能力护她万全。
筱贤天资聪颖,跟在我身边三年,恪守本分,并未恃宠而骄。她对每个人都礼让有加又小心翼翼保持着距离,我算是个很注重细节的男人,连这些都有留意到,又怎会看不出她对我的心思。我比她大15岁,说相见恨晚太老套,时机不对吧,我生卿未生,卿生我已老。
筱贤会偷偷看我,偶尔我也会偷偷看她,在会所昏暗的灯光下,通常她会静静独坐一隅。有时我和别人打桌球,她也会在一旁观战,看我赢球她就雀跃得像个孩子,那也是唯一能看到她笑容的时候。我不怎么和她说话,也不找她喝酒,但就是不想让她走。总觉得房间里有她就多了点什么,我常自嘲的想,自己是否着了魔。我想控制,也想摆脱这种状况,所以有时我会故意让麦琪给我安排女人坐在身边。可她仿佛视而不见,依旧安静的和麦琪聊天。那首歌是唱给她听的“单单对你心有独钟,因为有你世界变不同……”突然很想听听她唱这首歌,所以我把话筒递给她。她唱得深情执着,我却不敢接住她的灼人目光,于是借故去门外打电话。回来时,她独自倚在吧台,射灯笼罩着她,那一霎出凡脱俗,仿佛与这纷繁浊世格格不入。她醉了,眼神迷离,双颊泛红,流露出平时不曾有的媚态,我只觉得心烦意躁。各式各样的女人我都见过,风骚、清纯、成熟、冶艳,可唯有筱贤是独一无二的。情深不寿、强极则辱,越是珍惜的东西越不愿去摧毁。我只是私心希望她留在我身边,久一点就好。
我早已察觉到瞿黛茜靠近我的动机,也知道筱贤不喜欢她,我故意将她留在身边虚与委蛇,一是想看看她到底打的什么算盘,二是也希望筱贤灭了对我的心思,也许这样我才能控制自己不去触碰那条底线。飞往三亚的途中,看她和衣躺在那里,我很想上去帮她掖掖毛毯,可也只是站在那里。我轻轻躺在旁边的座椅上,看着她,她的脸很小,被眼罩遮去了大半。白得近乎透明的肤色,唇边还有一条细微的青筋,像一条小蛇蜿蜒向上,直钻进人心里。筱贤不爱化妆,唇瓣是天然的粉色,她的手轻轻抬了下,我忙侧身向里。感觉到身后的人慢慢从椅上起身,走到我旁边,将一块毛毯轻轻搭在我身上,那毛毯上还存有她的余温和只属于她独特的馨香。每个人身上都有独特的气味,而她像百合。
三亚那个项目仿佛是瞿黛茜的目标,她给我“惊喜”的同时也让我确定了她的“心意”,我故意让她“参与”整个项目。筱贤发信息给我请假,我很想去房间看她。但又怕打扰她休息,原本已走到她房间门前,还是止住了脚步,跟杜权赶往机场。她留在三亚的日子跟我通电话情绪有些变化,我以为她也察觉了瞿黛茜,担心她沉不住气,特意让她留在三亚休养。当然后来从她的日记我才明白她在三亚竟然和言辰重逢。有时我在想,如果当初不是我故意让她陪瞿黛茜去泳池,又或是我把她一起带回香港,还会不会发生后来的事。可我知道没有如果。
偷梁换柱的计划很完美,但我终是放心不下筱贤。毕竟雷天是带着柯庆邦的人进去,要是筱贤中途醒来,后果不堪设想。我原以为早已练就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直至收到雷天发来的平安短讯我才察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回房间我喝了不少酒,赫然发现镜中人很陌生,烟卷腾出的清雾并不是很好的保护色,我快不认识自己。
这三年来筱贤没有放过年假,也没有离开过我身边。这次我将她留在三亚,一是想让她独立完成项目历练一下,二来也是想让自己冷静下。这期间又有很多女人从我身边经过,她们不过是用身体换手袋,我甚至连面目都记不起,不如就叫她们大象灰、西瓜红、芒果黄、黑色金扣……肉体的欢愉带来的是更深的精神空虚,我想拥有筱贤,我无法扼制自己的疯狂念头。
在东京半岛酒店的KYOTO TSURUYA,筱贤穿了一件和服式样的白色衬衫,黑发挽成髻垂在脑后,有缕发丝没绕进髻里,滑进雪白的颈项里,还有那闪着碎钻光芒的耳钉,我心中生出异样的感觉。也许是因为我的失神,日方的代表把她误认为我的女人。那抹熟悉的酡红又延伸开去,我不想她尴尬,便故意提议去歌舞伎町。她目送我们上车后,我借口酒醉头痛在不远处下车。看她在酒店门口上了辆的士,我也召了辆车跟着她。她站在铁塔下,仰起脸庞,橘色的灯光投射在她身上,有种难以言喻的温暖。我跟着她登上塔顶,小心保持着距离。她似乎有心事,对着远方吐出两个字,我不确定那是我的名字。又跟着她到塔下的礼品店,看她找到心仪的玩具时脸上的笑容,仍是像个孩子。买好玩具后,她似乎还不想回酒店,又召车去到代官山。我也很喜欢这个地方,跟香港的跑马地有些相似。一路上,她都用立拍得拍下照片,然后或站或倚,在那本跟了她三年的蓝色日记簿里写下一行行字。我很好奇,她每天在那个日记簿里到底写些什么,我想了解她,想走进她的世界。可是看着她的背影,我却只能隐身黑暗中,将手触及地上的萧索剪影……
在日本的第二天我睡得不好,梦里都是她的身影。她的气色也很差,甚至有点失魂落魄。我有心事,更拆穿不了她的心事,只好默默陪着她。她在车上睡得很沉,纤长的睫毛像两弯墨月,嘴唇紧抿,双手抱臂,仿佛回到三年前那个安全感尽失的样子。可我明明在她身边,我不再是那个可以替她挡风遮雨的人了吗?心里生出莫名的烦躁。我想拥她入怀,却只能看着她,这么近那么远,总有一天她会离我而去,想到这里我有种绝望的心痛。可我能做什么?我又可以做什么??
我在她的门外踱来踱去,地毯淹没了我的脚步声,却掩不住心跳声,手心渗出的汗仿佛要浸湿丝绒盒子。我像个毛头小子似的,将手心在裤子上蹭了蹭,终于敲开了门。筱贤打开门,仿佛又是一夜未眠,面容憔悴,双眼也回避着我。是哭过吧,我真想用手挡住她的眼睛,不让她看见伤害她的事物。我伸出手,却只是揉了揉她的头发。她接过我的礼物,没有惊喜,只是哑然。她已换好正装,却没有带那对镶满碎钻的耳钉,筱贤自己是不会把钱浪费在这些地方的,我几乎可以确定她这两天的反常就是为了送她耳钉那个人。一直到离开日本她也没有戴任何耳环,包括我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