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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蚌腹

韩少行以为自己要死了,在倒下去的那一刻,他就没有想过自己还能活着。

所以当他恢复意识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不是他已经死了。

能感觉到他是躺在一个平整的地方,这个地方很柔软宽阔。

韩少行睁开了眼睛,面前有些微光,但是并不明亮。他发现自己是在一个封闭的地方,身下感觉软软肉呼呼的,还带着温热,面前是白色的一片,微有些透明,不知道什么东西,将他整个人都束缚住了,但是在距离他脸和身子中间还有两指宽的距离。

他想起身看一下是什么东西,却浑身疼痛,腰腹脊背没有一点感觉,浑身使不上力气。

浑身上下的疼痛让他明白了自己还活着的事实,但是海底有什么地方是柔软温热又是白色的,韩少行百思不得其解。

奇怪地盯着头顶白色的东西,韩少行努力抬起手想去触一下。

但是胳膊完全抬不起来,他动着手指,发现右手里还握着鱼骨,鱼骨似乎也被白色的东西薄薄地包裹住了。

他一点一点地将胳膊往身上挪,却发现手完全动不了。

他靠着手指的触感猜测着,鱼骨上缠着白色的东西,那东西硬硬的,将他的手与鱼骨一起包在了里面。

韩少行使了使力发现自己完全挣不开,好像他与那白色的东西粘在了一起似的。

难道是被什么东西吃掉了,包裹在他身上的东西是为了将他消化掉?

但是这白色的东西没有任何腐蚀性,他也没觉得身体哪里被溶解掉了,那么现在是怎么了,为什么他还没有死。

韩少行缩了缩肚子,很疼,却没觉得饿,就是觉得口渴,心里又把火似的从心口烧到嘴里,让他口干舌燥。

并且这把火还在蔓延,嘴里心里到胃里,这所有地方都有火烧一样难受,并且热度还在持续,他不由得就觉得浑身冒虚汗,他以为是热得,但是很快又觉得是冷汗。

韩少行咬着嘴唇感受着身体的状况,这个地方相当的安静,除了他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完全听不到别的声音,没有海浪声没有风声也没有水声,什么都没有。

韩少行不知道海底有这种完全隔离了水的地方,有的只可能是他被什么东西吃掉了。

现在他能做的只有安静地等待着死亡到来。

但是韩少行又觉得不甘心,既然没有让他溺水而死,他就不能死在这种地方。

这样想着,他又握了握拳头,试图攒起一些力量用鱼骨刺破这里,但是手还是使不上劲。

无奈暂时放弃了逃出去的想法,韩少行无聊地数起自己的心跳声。

一下两下三下,不知道数到多久,他迷迷糊糊地又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身上的白色东西依旧在,情况也没有任何好转。

韩少行侧着耳朵希望自己能听到什么声音,却依旧安安静静的,什么都听不到,也没有任何晃动的感觉。

好像他已经变成了化石一样,永远安静地躺在这里。

在寂静的空间里,稍微有任何动静,都会被放大十倍百倍,韩少行不止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那心跳声还像敲鼓一样响彻耳际。

不止如此,他甚至能听到自己颈侧大动脉和手腕上脉搏同时跳动的声音,除了这些还有他的呼吸声,再仔细听还能听到血液缓慢流动的声音。

每眨一下眼睛,能听到上眼皮落在下眼皮上的声音,和睫毛碰撞在下眼睑上的声音。

整个世界如此安静却又如此吵闹。

韩少行觉得如果一直在这样的环境中,就算他没有死,可能哪天也会被自己折磨到自杀。

这样极度安静的环境太容易将人逼疯。

被各种各样的声音吵得开始烦躁了起来,韩少行又一次尝试着握起拳头挪动一下身体,但是依旧失败。

他使劲吸了口气,才发现奇怪之处,他正在呼吸,并且呼吸的非常顺畅。

这海底哪里来的氧气,若是在什么动物的肚子里,那么他呼吸的是什么,动物肚子里没有氧气。

那么难道他是在海岛上?但是听不到任何海浪声,海岛上没有这么安静的地方。

他不由得想到了与自己对抗的那条鱼,那条鱼看着如此诡异,有思想一样,就像是神话故事里鲤鱼成精,难道那是条鱼精。

这样想着的时候韩少行就立马否定了自己,他信鬼却不信神。

这世上确实有无法解释的事,他却不能告诉自己他遇到了精怪。

仔细嗅了嗅空气,有股非常非常淡的咸腥味,就像嗅到了新鲜的海产的味道一样。

韩少行还是无法想到自己是在什么地方,他百无聊地瞪着头顶白色的东西,那东西虽是薄薄的一层,却很坚固不透光,看不到外面。

肚子里嘴里依旧像火烧一样,他只能忍耐着,等待情况慢慢变坏,感受生命一点一滴流失的无奈。

这比他漂流在海上的感觉还要残忍,在海上他还能看看太阳月亮星星,欣赏大海的变幻莫测。就算是死在暴风雨里,也会有鱼群陪着他,但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他被裹成了茧死在茧里不会有任何人发现,也许永远都不会有人发现。

韩少行不是个悲观的人,他只是有些不甘心,他宁愿死在海里也不愿意死在这里。

越是这样无力反抗的地步人就越容易胡思乱想,为了避免自己再出现什么负面的想法,也为了保存体力,他只能逼迫自己入睡。

闭着眼睛数着心跳很久很久才睡着,每次都无法估计自己睡了多久,连时间都没办法感知到,他醒的越来越快,睡得越来越慢。

这样来回了几次,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胃没有烧的那样厉害了,并且直到现在他都没什么饥饿的感觉。

好像身体感觉不到饿了一样,韩少行惊奇地发现他的情况好像有好转的迹象,身上的伤也有好转的样子。

这真是个奇异的事情,没有吃饭却没有觉得饿,身上的伤也慢慢开始好了起来。

他开始有个奇怪的猜测,难道这个茧是为了要救他。

但是那怎么可能。

身上的伤开始好转让韩少行有了希望,只要身体好起来,他就能从这里出去。

于是他又开始陷入了醒了睡睡了醒的日子,他像个婴孩似得平躺在这个奇怪的茧里。

他没发现,自己吸进腹中的空气有什么不同,只是觉得这里的空气很干净很新鲜,让人非常舒服。

他也没有发现自己睡着的时间越来越长,从开始的几个小时到后来的十几个小时。

再次从睡眠中醒来的时候,韩少行发现自己的手能动了,他握住了拳头,手在茧里使劲晃了起来。

那白色的东西像是要融在了他身体里一样异常难以撼动,他握着鱼骨的手慢慢地晃着鱼骨,试图用鱼骨上的刺刺穿茧。

一点点一点点地,手边的茧开始松动了起来,不知道用了多久,韩少行终于将自己的手给解放了出来。手没有受伤,手上也没有茧的残留物。

只是他的背也像手一样被茧给粘住了,韩少行抿着嘴,知道要让自己出去还需要费很大的功夫。

但好在他现在有的是时间。

于是他现在每天要做的事就变成了用手一点点磨身侧裹住他的茧,每天磨下来一点点,每天一点点。

这茧非常坚固,好在并不很厚,大约是新成形的,所以他才有机会可以逃离。

而就在他努力到已经将半边身子给解救出来的时候,那天被一种非常强烈的感觉给惊住了。

大约是种压迫却又非常舒服的感觉,就好像春天里吹过来的一股暖风,让人整个都懒洋洋的。

但这舒服的感觉中又有些让人压抑,不敢好好享受这温暖的春风。

韩少行说不出这是什么感觉,压力开始变大,并且越来越大,他有些不安起来。

一边感受着这压力,他生拉硬拽地挣着自己的背,妄图将自己从茧里挣出来。

这段时间他的伤已经不怎么疼了,身上肿起来的部位也有些消肿了。

明知道是过了很长时间,韩少行却没什么真实的感觉,因为这么久他都没有吃过东西,也没有解决过生理问题。

身体的那些问题好像都消失了一样,就像动物进入了冬眠期,他的身体也进入了冬眠期。

许是身体好了,这一次使力,他居然将自己给挣了起来,他惊喜地握着鱼骨使劲戳茧。

这鱼骨经过这么久的折磨居然只是被磨得更尖利了,他信心满满地往茧上锥着洞,觉得自己像孙悟空被关在了金钵里,要在金钵上开个洞才能飞出去。

又不知用了多久时间,待他终于能看到外面的时候,他瞬间就惊呆了。

他看到了在他的茧旁边有几个同样的白色的不规则形状的茧,但是他现在已经知道了那不是茧。

而是珍珠,大大小小的或圆润或椭圆的珍珠。

他再不出来也会变成一颗人形珍珠。

他现在处在一个庞大到不可思议的大蚌的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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