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回去自首吧。”夏石向刑南一看了一眼，轻轻地叹了口气，“相识一场，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邢主任。”
“嗯，让我回去跟我老婆说一声，可以吗？”刑南一低着头问道。他已不敢跟夏石——这位正气凛然的警察——目光相接。
夏石立即提高了警惕：“我和你一起去吧。”
刑南一苦笑了一下：“夏队，你放心，我是不会逃跑的，也不会自杀。唉，这十多年来，我每一天都被良心折磨，几乎每个晚上都会梦见那个叫刘千珺的女孩，梦见她向我索命。有时候我还会梦见，自己的女儿被奸杀了，然后有个声音对我说，这是对我的惩罚。我对此实在是痛苦不已。现在，我终于得到一个赎罪的机会了，终于得到一个解脱的机会了。”
夏石想了想：“好！那你去吧！”
虽然这样说，但他仍然不放心，一边盯着刑南一走进屋里，一边低声对身旁的蓝紫荆吩咐：“小荆，做好准备，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就马上逆转时间。”
“好咧！”蓝紫荆严阵以待。
幸好变故并没有发生。
片刻以后，刑南一回到门外，轻轻地关上了大门。
在走进电梯前，他忍不住又回头向大门看了一眼，长长地叹了口气，神情凄然。
因为他知道，自己再也没有机会回到这个家了。
这个幸福的家。
过了好一会儿，刑南一才缓缓地回过神来。
“走吧，夏队。”
五人来到楼下，夏石让蓝紫荆开段知墨的车回公安局，他和骆井、段知墨、刑南一三人则乘坐他的汽车，其中，段知墨开车，骆井坐副驾驶座，他和刑南一则坐在后排，以防途中发生变故。
在前往公安局的途中，刑南一忽然淡淡地说了一句：“其实，我认为‘红衣杀手’并非莫凡。”
夏石大奇，转头向他看了一眼：“为什么呀？”
“因为，杀死丁慧婷、董艳和谭永燕的凶手，是同一个人。”刑南一稍微停顿了一下，续道，“而在谭永燕遇害的时间段，莫凡拥有完整的不在场证明。”
是的，谭永燕遇害的那天，莫凡远在国外，他绝对不可能是杀死谭永燕的凶手。
夏石不禁问道：“你凭什么认为这三个受害者是被同一个人杀死的呢？”
刑南一嘴角一扬，说出了一个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惊天秘密：“因为，我在查验丁慧婷的尸体时，发现她的下体有些许木屑。”
“木屑？”夏石讶然。
这意味着什么呢？他的大脑霎时间高速运转起来。
骆井和段知墨也不约而同地通过车内的后视镜，向坐在后排的刑南一瞄了一眼。
“是的，木屑。根据我个人的推测，‘红衣杀手’要么是对女人不感兴趣，要么是性功能障碍患者，反正，他根本没有侵犯过丁慧婷。他用木制棒状物对丁慧婷实施侵犯，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他真正的目的，或许只是单纯为了满足杀人的欲望，也或许是为了收集女性的手腕。”
夏石一边侧耳细听，一边跟着他的思路在心中思考起来：“丁慧婷涂着红色指甲油，难道凶手的真正目的，是为了搜集涂着红色指甲油的女性手腕？”
心念电转，还没细想，又听刑南一接着说道：“当时，我就有模仿犯罪的想法了，所以并没有把这个情况写到解剖分析报告中。后来，第二名遇害者董艳出现了，我在查验她的尸体时，同样在她的下体内发现了木屑。和上次一样，我在分析报告中隐瞒了这件事。”
“为什么要隐瞒这件事呢？”段知墨不解地问道。
“因为警方掌握的线索越多，犯罪心理学专家对‘红衣杀手’的模拟画像就越准确，警方也就越容易把‘红衣杀手’逮捕归案。不是吗？一旦他们得知‘受害者下体内有木屑’这条重要线索，就会把嫌疑对象锁定在男同性恋者或性功能障碍患者身上，大大缩窄了排查范围。而我既然决定了要模仿犯罪，当然希望他们永远找不到‘红衣杀手’。”刑南一苦笑了一下，“如果在我实施了模仿犯罪以后，‘红衣杀手’被抓住了，警方通过审讯，就会知道第三名受害者不是‘红衣杀手’所杀的，他们会对那起案件重新调查，这样一来，我暴露的风险就更高了。”
夏石整理了一下刑南一的话，问道：“也就是说，在此之前，知道‘受害者下体内有木屑’这件事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红衣杀手’，另一个就是你，对吧？”
刑南一缓缓地点了点头。
夏石已经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双眉一竖，又问：“那么，第四名受害者谭永燕的下体，也有木屑？”
“可不是吗？如果是模仿犯罪，那‘模仿者’怎么可能知道‘丁慧婷和董艳的下体有木屑’这件事，从而在谭永燕的下体也放入木屑呢？”刑南一深深地吸了口气，用肯定的语气说道，“所以当时我就知道，杀死丁慧婷、董艳和谭永燕的凶手，是同一个人！”
上车后一直沉默不语的骆井此时冷不防说道：“是的，我也认为杀死丁慧婷、董艳和谭永燕三人的‘红衣杀手’是同一个人。”
“为什么？”夏石追问。
明明跟骆井掌握着相同的线索，为什么每次骆井都能比自己先洞察出真相？夏石心中有些不服气。
“你自己看看‘一·一八’强奸杀人案的侦查卷宗，看看谭永燕的尸体的照片。”骆井的脸上仍然毫无表情。
夏石“咦”的一声，马上从背包里取出“一·一八”强奸杀人案的卷宗复印件，打开现场照片那页一看，恍然大悟：“谭永燕也涂着红色指甲油！”
果然，关键线索一直就放在自己的眼前，只是自己浑然不觉。
刚才，在把董振儒送回家后，夏石和骆井在前往匹兹堡西餐厅的途中，两人讨论案情时，骆井曾想告诉夏石，谭永燕也涂着红色指甲油，她并非死于“模仿者”之手，而是死于杀害了丁慧婷和董艳的“红衣杀手”之手，然而她还没说完，就被陈国科的来电打断了。
后来案情急转直下，所以骆井暂时不再提这件事，静观其变。
总之，现在情况越来越清晰了。
丁慧婷、董艳、刘千珺和谭永燕，这四名受害者，当年警方认为，丁慧婷、董艳和刘千珺三人是被“红衣杀手”杀死的，而谭永燕之死则是模仿犯罪。然而后来事情峰回路转，刘千珺原来并非“红衣杀手”杀死的，而是被模仿犯罪的刑南一杀害的。
接下来，情况竟然再次逆转，原来被认为并非“红衣杀手”所杀的谭永燕，却正是“红衣杀手”杀死的！
是的，第一名受害者丁慧婷，第二名受害者董艳，以及第四名受害者谭永燕，都是被“红衣杀手”杀死的。
然而，莫凡在谭永燕遇害的时间段有完整的不在场证明。
夏石想到这里，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莫凡不是凶手！
“红衣杀手”另有其人！
本以为浮出水面的真相，原来还在迷雾之中。
……
当夏石、骆井、段知墨和刑南一四人回到公安局的时候，蓝紫荆已在公安局大门外等候了。
夏石拍了拍段知墨的肩膀，笑道：“小荆开车比你这个老司机还快呀。”
段知墨苦笑了一下：“你想取笑我开车慢就直说嘛，唔，安全第一嘛。”
刑南一凄然一笑：“开得再慢，也终于到终点了……唉，到终点了……”
夏石、段知墨和骆井都明白他的言下之意，心中唏嘘不已。
四人刚下车，蓝紫荆已来到他们身前，把汽车的钥匙还给段知墨：“知墨，你的车开到一半就没油啦，唔，现在我已经帮你把油箱加满了，二百三十八，报销哦。”
“好咧，我现在微信转给你吧。”
“知墨，你帮我把车停好吧。唔，接下来我和邢主任进去就可以了，你们三个在这儿等我吧。”
夏石说罢带着刑南一走进了公安局。
接下来，刑南一投案自首，向相关人员供述自己的犯罪事实，夏石则在旁静听。
他讲到一半的时候，夏石收到了叶秋雄的电话。
“有情况？”夏石走到一旁，接通了电话。
“老大，”手机中传来了叶秋雄那稍微激动的声音，“我们在莫凡家的车房里找到了两个玻璃瓶，每个玻璃瓶中各装着一双人的手腕！”
“什么？”夏石心头一惊，接着回过神来，“我现在过来！”
“怎么啦？”刑南一听到夏石的叫声，暂停了供述，好奇地问道。
夏石也不隐瞒：“在莫凡家找到了两双人的手腕。”
“哦？”刑南一似乎感到有些出乎意料，“是处理过的吧？”
“应该是的，放在玻璃瓶里。”
“应该是丁慧婷和董艳的手腕吧？”刑南一眉头一蹙，“‘红衣杀手’虽然并非莫凡，但莫凡极有可能是知情人。”
“我现在过去看看。”
夏石快步走出公安局，回到骆井、段知墨和蓝紫荆三人身前，朗声道：“走，到丹青园去！”
“怎么啦？”蓝紫荆好奇地问，“怎么又要回去呀？”
段知墨也满脸疑惑：“有新发现？”
骆井没有说话，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看来莫凡的犯罪嫌疑暂时不能被排除了，”夏石快速地吸了口气，加大了声音，“因为，大熊他们在莫家的车房里找到了丁慧婷和董艳的手腕！”
在“红衣杀手”连环杀人案中，莫凡到底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呢？
真相，似乎再一次接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