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时刻,终于深刻领悟到那叫做职场残酷的道理,那个名为“现实”的大神,原来一直都对我蒙着轻纱漫舞的面具,让我一度对这里的未来之路产生了美好幻想,也就,止步于幻想了。
因为此刻,站在那个人的面前,站在所有科室同事的面前,我就像“伽西莫多”般,被推上了无辜却不容辩解的绞刑架。
是觉得这几个月的日子对我而言已经够快活了么?还是觉得我不适合这个潜规则一大堆 尔虞我诈中很难见到几分真性情的战场么,我的命运女神?
“我把文件送到你桌上就走了。”重复这一句,已经重复了N遍。
“保洁阿姨留美子看到的。”
其实我知道,这句补充已经没有用了,这是个最不可靠的不在场证明,尽管看上去是那么的可靠,却依旧于我而言:等于白说。
因为留美子在躲着我的目光,善良懦弱的留美子阿姨,在吉良拓的面前低下了头颅,低声的嗫嚅却又让所有人都可以听到,“对不起,我当时在清理吸尘器,我……没有注意到。”
心,瞬间凉透了,像浸在冰水里,也清醒了,讽刺的清醒。
“这样,你们还相信她的话么?”他背手站在过道,笑得肆意而得意,“如果你们还有人相信她没有出卖报价单给对方,那就要听好我接下来的话!”
清清嗓子,故作姿态的卖着关子,似乎有不少人都被这关子勾起了兴趣,除了低着头看着地面的我。我在看鞋子,好不容易适应了脚踩高跟鞋的日子,却未必可以游走都市间吧。
“官紫诺早就结婚了。”那一句迸出来,终是引起了小小的骚动。没有抬头,已经感觉到很多目光投射而来,有不解的,有惊讶的,其实人数并不多,其实我清楚,有些人多少都已经猜到了。
到此,我不得不相信,他对我从来都没有死心,这是个记仇小心眼到令人不寒而栗的角色,竟然特地去调查我,也许不是一天两天的预谋吧?
这唱的是哪一出呢?把这些都挖出来,是铁了心想置之死地吧。于是那颗已经浸在水里的心脏,更加的清醒了。
果然,“啪嗒!”装着我已婚资料的文件袋直接砸过来,擦过我的脸再砰然落地。
脸颊有些刺痛的同时,那令人恶心的音像喋喋不休的苍蝇般在寂静无声的办公室回响,“这种连自己结婚事实都要隐瞒的狡猾女人,当然可以泄露公司机密!”
算是扣死了这顶帽子吧,可笑,竟没有感觉,我竟不想再辩驳了,也没有解释的意思。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承不承认已婚 与这件事本来是毫无关系的一条线,如今被硬生生扯在泄露商业机密这个重到可以压死人的罪名上,已经不再抱任何希望。
沉默,看着那张阴郁中得意洋洋的丑陋脸庞,在斯文的镜片后,是奸佞而算计的可怕之光。
“看在你没有辩驳的份上,进我办公室吧,在我面前再好好反省一次你的犯罪经过,如果反省深刻的话……”没有说完,笑了开来,却比不笑更加令人作呕。
菜花蛇又在对我吐着腥气四溢的信子,只觉脖颈上的毛孔瞬间数张,脑子里名为忍耐的那根弦,砰!断了,再无一丝忍耐的理由了。“不用了,我辞职。”
抬起头,狠狠地瞪过去,像看四害中的随便哪一型,青野示意我冷静的轻咳,前辈们的粗重呼吸,看笑话的轻笑,不知所措不明就里保洁员们的茫然,四格漫画在眼前转动,眸光却死盯着对面的那只,这辈子没有如此厌恶过什么东西,今天,算是把这么长时间的恶心感全部用眼神还给他吧!
那一刻,终是解恨的看见了动容 终是看见菜花蛇脸上不可置信的吃惊与阴谋搁浅得而不到的挫败狰狞……不过,这也是最后一次在这里看到了吧。
这个世界的法则,是不等价交换。于我而言,这代价就是即便无可奈何却不得不做的:退场。
随便吧,无所谓了吧,一切都结束了。不再看那个东西一眼,走回我的办公桌前,开始收拾我的东西。私有的不多,收起来倒也方便,一个小盒子,足够装了。
有手臂蓦地伸进来,帮忙把我的便签本和懒人植物放进盒子里。没有抬头也知道是谁,那个看似冷漠,实则外冷内热的青野,熟悉之后我才知道她不是圣女,只是一个不太走运的单亲妈妈。
原来女人们,活得都不容易。
“对不起,我没能帮上你。”这是第一次郑重其事的诚恳的歉意,却让我有些惶然,“前辈,这跟你无关,我连累了小组。”我走之后,善后收拾烂摊子的,被当做吉良炮灰的,还是她吧。
“请你,别恨留美子。”有些艰涩的音在耳边荡漾,“吉良是社长的女婿。”
足矣,就这么一句话,足矣。一切我都可以理解了。裙带关系引发的可怕后坐力,无论是在国内,还是国外,在有人群存在的社会关系里,到哪里都一样。
“我明白了,请你转告阿姨,官没有生气。”抬起头,看着她笑,却为那总是冷静的眸子里闪现的苦涩而震动,“也请你们,别怪我隐瞒已婚的事。”
“傻瓜,我们早就看出来了。”她亦淡笑,“在你这个小丫头第一次冲着我们大呼小叫要求去抢菜的那一天!”
舒口气,无奈的回以苦笑,还有着被理解的感动存于心间,在这个OL的世界里,没背景的我 没有让他得逞的我,就这样成了被挤兑的牺牲品,没有选择的离开这个阵地。
不过,这世上还是有人情味的,还是有好人的,无论如何,我感受过,就够了。再次鞠躬致意,在一排不敢直视却还是带着些许可惜的目光中,最后一次踏出这个为之奋斗过的七楼。
抱着盒子走在街道,三分迷糊,七分清醒,就这样结束了么?我那在日本的第一份工作?
讽刺,油然而生,抬起头,还是苍蓝的天,仿佛一切都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影响不到这个世界的好心情。
我该去哪里?做什么?应该去买菜吧,好容易摆脱了不加班的日子,应该去市场去看看,然后做好饭菜等我的少爷回家的。
恩。向左拐,等红灯,习惯性的看了眼高楼丛立的shopping mall,蓦然捕捉到的,是大屏幕上滚动的公益广告,那是你的脸,三井的脸,Apache的宣传海报。
你站在中间,那么俊逸不凡却又那么心不甘情不愿,冷冻线般的目光与表情,却愣是给这个城市带来了属于你的独一无二的风景线。
就是这么优秀的人,却选择了如此不优秀没用的我么?不可以自卑的,不可以说配不上的,他会不高兴,他会撇起唇说我白痴的。
枫,枫!好想见到你,好想抱住你,好想在你怀里,哭一场,或睡一觉,也许,我就会好了!
继续抱着我的盒子:我在那里的全部家当,也就只是个可怜兮兮没什么重量的盒子而已。
沿着上次带我穿越的捷径从后门进去,成功的摸到了他的休息室位置,一楼,二楼,快到了,那虚掩的门,他就在里面了!
一步步走近,把盒子放在楼梯拐角,下意识的不想让他看到。刚想推门,却听见了说话声。
他在里面,却不是一个人。倚在窗棂后,掩在纱帘旁,我看见了他,也看见了那个在忙忙碌碌帮他整理东西的女孩子。
“学长,这些我都帮你弄好了哦!”轻快甜美的声音,光是听,就体会到青春,与活力。
“谢谢。”两个字,低沉,却又柔和。是他一贯的礼貌,他就是这么好这么好的家伙。我抿唇,心底里泛着柔意。这是他的新助理吧,好年轻好可爱的女孩子呢。
“学长,你真的不记得我了么?”女孩像个小鹿,一下子蹦到流川的面前,蹲下来,看着坐在椅子上的他,抬起眸,是热切到宛如看着神祗般的膜拜。
我的心,陡然间跳乱了一拍,这个动作,是我常常去做的,我最喜欢趴在他面前,抬起头看着垂眸的他的!
她虽然没有像我那样把脸颊担在他的膝盖上,可是,那个身形与定格,却又是那么那么相像……
心里,有些干涩的,怪怪的味道涌上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一眼蹲在面前的那张信徒般的美好脸庞,算是默认吧。可那张信徒的小脸依旧这样看着他,热切的,毫不掩饰眼中迷恋的,看着他。
“没关系的。”她那张小嘴巴像蜂鸟般开合着,依旧热切而无所顾忌,“我一直都看着学长的,从富丘开始起,看着队长你带着全队征战,每一场我都有去给你加油的,学长!”
原来,是他国中的学妹,原来,小助理还有着与你这般的渊源;又是一个,我不知道我不了解的世界。
“唔。”这次他应了一声,虽然只是一个单字,却似乎对那小丫头而言充满了鼓励的意义,那眸中的热切更加炽热了!
“就算国中不在一起,我也一直都没有停止过关注你,学长!你对陵南的练习赛,我旷了考试去看的呢!还有全国大赛,你笑了,你面对泽北时的笑容,我一直都记得,你是最强的,最强的!”
……天哪,如此毫不掩饰的满腔热情,呆子也可以感受到吧?如果我不是如此在意着那个寡言的主角,或许连我,都忍不住要为这番疑似告白喝彩鼓掌了……为什么,会觉得如此的刺耳呢?
那家伙没有说话,不吭一声,没有什么反应的坐着,却无妨那小蜂鸟的满腔需要抒发的热情。“学长,你结婚了么?”
真是厉害啊,居然一上来就是个关键问题,我都要佩服这丫头的勇气了。
告诉她,枫,告诉她你已经有妻子了……莫名的忐忑,莫名的希冀,从来没有这么渴望从他的嘴里听到这种类似宣言的证明,是因为今天的我有些脆弱么?
我窝在墙壁,内心期待……可是,一片空白。没有回答,沉默……
他,竟然,给了沉默……
“我就知道学长肯定不会这么早就结婚的!那么,学长你有女朋友么?”小蜂鸟似乎得到神迹般的力量,认定这沉默是否认的意思。再度靠近,满怀期待。
依旧,是一片静得吓死人的沉默。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当然,都没有承认已婚,自然,也不会再坦言女友的……
为什么,会有种被拳头揣进心窝的震动感?我蓦然间,只觉眼睛有些模糊,不知道是进了沙子,还是看文件看多了,视力下降了。
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她?是不好意思么?还是什么别的……
不敢想,突然,总喜欢大胆假设的官紫诺,成了个连假设都不敢去设的胆小鬼。
对抗陵南,对抗海南,我都没有现场看到过;全国大赛中的笑容,我没有看到过……我只能在那几盘录像带里看你飞翔的身影,我只能这样子回顾我没法子参与的过去,而已。
所以,我算什么?我什么都不算么?所以,知道与否,似乎也不重要了吧。
全身的力气和血液似乎都被抽光的乏力,重重的靠在墙上,重重的喘息,却不慎碰到了窗玻璃,咚的一声,惊动到里面的人。
“是谁?谁在外面?”那个小女生的呵斥,倒很有气势么。
深呼吸,彻底推开门就这样走进去,于是再度遭逢一个电影长镜头,却完全不是浪漫镜头。一点点拉近,也一点点僵硬,为了那看着我的紫黑色扉窗中的:错愕,意外和吃惊。
“请问你是谁啊?你是来找流川学长要签名的么?对不起我们现在是personal time,不接受对外交涉。”他没有说话,却有个人替他代言了。
好一番酣畅淋漓的外交辞令,我笑了,讽刺的笑容。
此刻,我多么希望自己从来没有过那项能力——那项读懂他眼神的能力!
可惜,这似乎是目前为止我掌握的最好的能力了,他的眼睛会说话,而我,总是第一时间里可以看得懂他的话。
就像现在这样,大脑 心脏完全接收到了那对惊然的眸子里传递的潜台词:惊讶,意外,不确定,焦虑,以及,希望我快点离开的丝缕意思……
不想我说出来么?我们的关系?呵,好吧,如你所愿。我从来,都不会让你违心的啊,少爷。
“小姐,我不是他的球迷。”再一次深深地呼吸,却似乎没什么效果,胸口闷痛,还是勾起了嘴角的弧度。
“我是流川桑的钟点工,叫我maria就可以。我就是来问问他晚上想吃什么菜式,冒昧打扰了,果卖达塞。”加上一个鞠躬,怎样,表现完美吧,少爷?
有那么一瞬间,似乎捕捉到了些什么东西,自那对愕然的紫黑色眸子里闪过,好像是类似更深层次的错愕 无措 更深的焦虑和也许根本不存在的,痛意。
我看错了吧,最后那一项。因为从头到尾,他还是一言不发,所以我知道,他并不希望我在这里。妈的我现在怎么这么的善解人意?上学那会儿怎么没这股“冰雪聪明”?
“看样子,流川桑还没有想好。”再度微笑,唇角近乎勾起媚然的角度,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笑得如此妩媚,“那么,请允许maria自行决定吧。失陪。”
说完这一句,我的“妩媚maria”力气也算是到了尽头,惶然奔出门,不理会身后小丫头那句“学长,现在的钟点工都打扮的很职业化么?”
听不见,看不见,不再回头看一眼,冲下楼梯,抱起那个盒子,照着印象冲出了后门!这一次没有迷失方向,这一次走得很漂亮,居然都没有迷路,我不禁,有些佩服自己了……
他,没有追来。
其实已经预料到这样的结果,因为他的眼神里是那种不希望我出现的焦虑和意外,所以我知道他不会追出来的。可是,我为什么还是不死心的期待过?你个没出息的女人!
敲打着隐痛的额际,走得漫无边际。抱着箱子在大街上闲逛,我知道自己的造型有些突兀,却也并没有得到过多的关注,似乎在这个失业率高涨的年代,这种出自写字楼铩羽而归的抱箱子一群,人们已经看习惯了吧……
我走了多久了?不知道。我这是在哪里?还是不知道。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著,阳光很好,街上全是人潮。
有逛街的少妇,有压马路遛狗的老人家,有匆匆来去嘴里叼着吐司的上班族,曾几何时我也是这群上班族的一员,只不过,今天就是休止符。
我只是这人潮波浪里的一个小小的分子,一任波潮起伏。
走过一条街又一条街,一条小巷又一条小巷,目光自橱窗上掠过,从缤纷的商品上掠过,像个没有思想,没有意识,没有感情的机器,只能行走,行走,行走。
直到累了,饥肠辘辘了,头晕目眩,四肢无力了,这才想起,早上起来到现在只叼了几片吐司,像刚刚那些OL一样。无所谓,现在身体里灌着风,灌着已经三月却依旧春寒料峭的风,没有食欲。
走啊,走啊,仿佛要这样子一直走到世界的尽头么?恍然间,有清新的气息传入鼻间,在一瞬间唤醒了些意识,抬起头,竟已到了这里——上野公园。
上野的樱花,已经谢了不少了,落英缤纷的时间是短暂的。看着樱树,怔怔走到树下,摸着枝干,想起的是前不久的那次野餐——为了弥补元旦没时间替某人庆生而准备的野餐。
好容易找到一个没什么人注意的小角落,铺上一次性桌布,只有两个人的野餐,却做了一大堆他最爱的食物。
用棒球帽扣住眼睛,肆意枕在我的腿上,一边大吃喂给他的天妇罗,一边还抱怨着花掉到嘴里了……然后无可奈何却心折的吻住那张抱怨的薄唇……
一切是那么鲜明而美好,美好到让心却像快要迸出胸腔般的无法呼吸。此刻,春寒料峭樱花谢,容颜犹在忧思中。
靠在树上,感受到包包里的震动感。拿起来,是他的来电。我没有接,直接放回了包里。
此刻,不想说话,竟有种快要失语的可怕感觉,在说出那句自己都觉得很小气 很讽刺 很没风度的maria之后,只觉已经耗尽了所有的语言能力,瘫了,崩溃。
我该去哪里?我能去哪里?恍然看着身边人匆忙来去的身影,有些迷糊有些茫然,有些举目无亲的苍凉自心底升起。
你是我的亲人么?我还能做你的亲人么?Kaede,Kaede,My Kaede,你还是我的么?
官紫诺,你为什么这么不确定,为什么这么矫情?有些幻觉般的不清醒了,面前仿佛出现一个与我有着同样脸的家伙,跟我大眼瞪小眼。
“你在嫉妒。”她说。
我慌张,我无措,我连连摇头,不,我不该嫉妒,我不该介意这些,他不会不要我,他是在乎我的。
那张脸不说话,就这么直勾勾看着我,却有股无法不去承认的冲击在心头翻江倒海,只觉头昏脑胀中,那个声音就这样刻印在心头,打印在空间:是的,我嫉妒!是的,我该死的嫉妒,我该死的在乎!
因为,我竟是如此 如此得爱着,疯狂的,爱着你,流川枫……
公园中央的时钟响了,美妙的八音盒般的音乐声,已经傍晚了。
蓦然间,我噌的站起来,像个设定好时间点的发条玩具,莫名其妙的开始向一个地方走去。终于知道要去哪里了,我似乎只能去那里。
那地方,是两个人一直呆着窝着的地方,有一张kingsize大床,冬不暖夏不凉却总是让我依恋的地方。
只是,心里还有着无法自抑的疑惑与不确定:是家么?那是我的家么?我还可以,算回家么?
大步走向那里,竟无法控制自己双腿的定向性。很鄙视自己的没出息,即便在发狂的边缘,我竟然还是向这个方向走着,我脑子里名为理智的发条线,竟然还在提醒我必须要做的事:做饭……
呵,官紫诺,也许你就该是个maria而已。再怎么走,再怎样痛着,却竟然还没忘记要在他回来前做好饭,你是白痴么?
是的,我是白痴,我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只为一个人而crazy的疯子。